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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两条战线上的骁将(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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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两条战线上的骁将

几天过去,孔德贞再次来到南门外大街刘海涛的到寓所。刘海涛以为她又是让他看画,她经常把画好的作品先让他过目,得到他的首肯,她才投稿。如果刘海涛表态说“还欠火候”,她就连忙把画作收起来拿回去修改,不急不恼,样子非常真诚。这次刘海涛又以为她带了画来,谁知,这次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新出版的《大天津》递给刘海涛,让他十分纳罕。他接过来,问:“怎么,这期杂志里面出问题了?”她说:“你翻开看看就知道了。”结果,刘海涛翻开一看,天,简直把他吓了一跳,里面夹着一张油印的传单,正是他亲手起草、刻印的《桥本伏击战》的那段消息!

刘海涛急忙把杂志连同传单还给她,说:“你怎么把这么危险的东西带到我这儿来了?让别人看到怎么办?”

孔德贞回身走到门旁,仔细检查了门的情况,感觉关的还算严实,便返回身说:“你甭跟我来这个里格龙,这篇文章就是你写的。我拿来只不过是提醒你,不要做这种事。你很快会露出马脚的。”

刘海涛一下子胀红了脸,但他仍然据不承认:“你瞎说什么?这种事有随便往别人头上抩的吗?让日本人知道了,不是要挨刺刀挑吗?”

孔德贞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实话告诉你吧,我研究你的文风已经不是一天半天了,你最常用的字、词、成语,我都能背下来,”说着话,孔德贞就噼里啪啦说出一大串刘海涛最常用的字词和成语,直说得刘海涛心惊肉跳,“海涛,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劝你想事做事稳重一些,三思而后行,不要心血**,被极左份子牵着鼻子走。”

她见到传单以后是这种态度,完全在刘海涛的意料之中。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是个安分守己不出大格的女人。问题是刘海涛的灵魂**裸地突然暴露在她面前,让刘海涛既惊诧又不寒而栗。刘海涛等于被她抓了小软,她几时想举报刘海涛,只是一句话的事。这实在太可怕了!可是,刘海涛怎么就没想到一个人的文风会被另一个人研究得这么透彻呢?显然,她关注他已经很久,陷入的感情漩涡已经很深,虽然她至今并没有直白地表达。

刘海涛坚持不认账,而且,一刹那间他就打定主意,如果被日本人抓住,就算给我坐老虎凳、灌辣椒水、把刺刀戳进我的肚子,我也拒不认账。因为,前两年有这么一个例子:地下党在英租界的一部电台被日军破获了,小鬼子对发报员用尽酷刑,而这个发报员一口咬定自己不是地下党,这部电台只是私人商业电台。最后,日本人只得把遍体鳞伤的发报员放走。而这个发报员回头就奔了延安,回到八路军总部工作去了。所以,凭刘海涛的经验,拒不认账还有生的可能,如果认了账便绝对没有活的希望,除非把身边的地下党员都秃噜出来,而那是刘海涛死也不会干的。

孔德贞见刘海涛是个死硬派,便微微哂笑,然后就又说出另一个让他惊心动魄的问题:小鬼子桥本宪兵队被冀东八路军梁海天歼灭后,日军驻津总部向各部发出通告:“悬赏一百块大洋要梁海天的人头。”通告上面印着梁海天的照片。中国联合准备银行天津支行经理、天津海关监督陈希更对身边贴心的年轻襄理说:“日本人这么撒大网并不一定有嘛效果,我倒有个主意可能会对抓住梁海天有帮助。”襄理便问:“说说看。”陈希更道:“我看经常来咱们这儿办贷款的周家栋商铺的周掌柜,和梁海天长相非常像,而且,年龄也对得上。如果先把周掌柜抓到宪兵队用刑,说不定他就把梁海天的行踪秃噜出来。就算他不秃噜,放长线钓大鱼的话,也能把梁海天钓出来。”

孔德贞的话还没说完,刘海涛已经听得头皮发乍,心脏怦怦乱跳了。果真如此的话,父亲这个年龄怎么经受得住啊?父亲那么耿直的人,让他出卖儿子是不可能的,但只怕命就保不住了。而哥哥会做出什么反应,刘海涛也不敢想象。刘海涛有些情不自禁地拉拉椅子,和孔德贞坐得更近一些,抓住了她的手,问:“那个襄理怎么说的?”

孔德贞拂开了刘海涛的手,说:“你怎么不问陈希更,却要问那个年轻襄理呢?”

刘海涛便突然说出了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因为,那个襄理有可能成为我的竞争对手。”其实,他的心里并不想与孔德贞牵手。

孔德贞撇了撇嘴,道:“怎么见得?你不要妄自瞎猜。我和那个襄理只是一般关系。”

刘海涛继续刨根问底道:“陈希更是个左右逢源手眼通天的银行家,全天津卫商界的人没有不知道他的。他那种人不可能把他怀疑周掌柜的事对你这个年轻女子说。只可能是年轻襄理对你说出这些事,对不对?”

孔德贞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你的头脑还行,分析的不错。因为你是进步青年,我就向你透露一点底细。那个年轻襄理叫张志强,是张自忠的远房侄子。张自忠何许人也你肯定是耳熟能详的吧?张自忠是国民党重要将领,与日军打过很多硬仗,功劳卓著,蒋委员长非常欣赏他。但前两年在襄河南瓜店英勇战死,其形其状气壮山河。日军亲自向张自忠的尸体顶礼膜拜,隆重装殓。当天深夜,日军设在汉口的广播电台就中断正常广播,声调悲痛地插播了张自忠阵亡的消息,说:‘我皇军第三十九师团官兵在荒凉的战场上,对壮烈战死的绝代勇将,奉上了最虔诚的崇敬的默祷,并将遗骸庄重收殓入棺,拟用专机运送汉口。’虽然不乏幸灾乐祸之意,但对张自忠的敬佩溢于言表。我叔叔孔令诚曾经和张自忠是天津法政学堂的同窗,后来两个人一同进入国民党军队,多年后各自成为邻军的首领。但发生‘血战南瓜店’,张自忠将军战死沙场以后,我叔叔坚持认为是蒋委员长指挥失当,导致张自忠部失利,从而以身殉国英年早逝。于是,他痛哭一场,心灰意冷,十分失望地脱下国民党军服,回到家乡天津。本来是想远离战争默默养老,可是,日本人和伪治安军非他要出来任职。说如果拒绝便灭孔家之门。因为治安军里有很多国民党旧官员,把叔叔拉来显然为了稳定军心。不得已,叔叔做了伪治安军的副司令。两年多来,叔叔一直资助张自忠的远房侄子张志强。张志强想到抗日前线去,叔叔拦下了他,说来日方长,张家已经贡献了张自忠,足矣了。想想看,张志强是怎样一个人?”

刘海涛对张自忠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是为抗日而死,而且死在战场。不论属于哪个党派,作为军人能够战死沙场,总是可歌可泣的。但刘海涛对孔德贞为孔令诚开脱罪责不以为然。中国是个有着几千年封建传统的社会,“官本位”的思想在中上层人士中根深蒂固。甭管什么官,只要能做上,就感觉光宗耀祖。孔令诚肯定是感觉到伪治安军任职终归比到某机构做个小职员要来劲,所以才欣然前往。也许刘海涛低估了孔令诚的思想境界,但他那时候就是这么想的。他扭转话题说:“所以,张志强就有了经常和你见面的机会,也就对你说了悬赏一百块大洋要梁海天人头,和陈希更打算举报周掌柜的事?”

“是这样。”

“我能不能见见张志强?”

“可以啊,我已经把你的情况向他介绍过了,他也想见见你呢。”

“哎哟喂!你怎么能不经过我同意就把我介绍给一个国民党军官的后人呢?”

“因为你和他是一路人啊!”

啊!刘海涛心里一个激灵。这孔德贞对他一直深藏不露,却原来,早已把他作为“进步青年”了。那年月,“进步青年”几乎与“有危险倾向”是同义词,都是日本人凶狠抓捕的对象。

他想告诉孔德贞,他和张志强隶属不同的党派,不可能是一路人。但这话刘海涛没法说。说了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和张志强见一面。转过天来,孔德贞在商业区狗不理包子铺引刘海涛见到了张志强。

张志强长得高大魁梧,至少得有一米八五的个头,三十岁左右,五官端庄;一身笔挺的蓝灰竖条西装,纯白的衬衣,领带是银灰色,绣着暗花,与西装形成一个色系。这样的外貌和服装的搭配,既显出他作为商人的华贵,又显出有别于庸俗商人的不凡气质。相比之下,刘海涛只是个不起眼的小知识分子。但是,即使如此,他一见了刘海涛,还是上上下下打量个没完。最后,才点点头说:“像,非常像,孔德贞分析得没错。”

刘海涛腾一下子胀红了脸,说:“分析什么?像什么?”因为张志强的语言每个字眼都那么敏感,那么让刘海涛如坐针毡。

张志强呵呵一笑,低声说:“我看过《桥本伏击战》的传单,我相信孔德贞的分析——那篇文章是你自己写的,也是你自己刻印的。我看过梁海天的照片,你和他的长相非常相像。这就对上了。只有你这样身份的人,才有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写这种文章,刻印这种文章。”

刘海涛看了孔德贞一眼,见她微微哂笑,并不插话。

刘海涛急忙递给张志强一支烟,掩饰他心里的慌乱,说:“你们不要这么无根无据地分析,说不定就把我分析到日本宪兵队去了,我的小命也难保了。老实告诉你们,我什么党派都没参加。”

张志强接过烟,点上抽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别这么疑神疑鬼的,我们要想送你不是早就送了,还用得着在这里见面吗?”他长长地喷出一口白烟,突然压低了声音,带有几分诡秘地说,“从你冒冒失失的样子,我就看出你是个不在哪个党派的自由人。但却是进步青年。实不相瞒,共产党在天津城里留下了地下工作者,而国民党也同样在天津城里留下了地下工作者。‘七七事变’以后,国民党方面成立了‘抗日杀奸团’,这些地下工作者一直在活动。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介绍你和他们认识认识。”

刘海涛赶紧回答:“不不不,我对任何组织都没有兴趣。”

“来啦你那!”跑堂的伙计一声吆喝,端着两碟热腾腾的包子快步地走了过来,张志强急忙示意刘海涛把嘴闭住。伙计放下包子,伸手一指包子:“请慢用!”便转身离去。狗不理包子非常有名,关于其名字“狗不理”还有很多传说。但眼下的包子颜色是灰塌塌的,显然不是纯白面做的。至于面里掺了什么不得而知。但刘海涛眼下想的不是这些,而是看到包子,就联想到里面的肉馅,于是就想到弟弟梁海山。这差不多已经成为条件反射。他一阵阵反胃欲呕。张志强继续说:“最近有人打算除掉陈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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