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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謇之状元下海
在中国历史上,状元出身的宰相为数不少,可状元出身的实业家却只有一位,那就是清朝末年南通籍状元张謇。清朝二百多年,状元共有114人,江苏一省就出了49位,但其中下海经商的,只有张謇一人。
商人经商靠钱,官员谋私靠权,状元下海靠什么?张謇的“实业救国”之道为什么半途而废?
楔子
张謇的好运,从他41岁中状元那年开始。
那一年,正值农历甲午(1894年)。这个中国历史上非常倒霉的年份,以慈禧太后六十大寿庆典开局,以中日黄海海战北洋舰队惨败收场。
冒籍
新年刚过,朝廷特开恩科的消息传到南通。接到这个信息后,张謇根本没放在心上。老父张彭年却雄心勃勃,比正当壮年的张謇还要激动,因为他很早就认准儿子可以夺魁天下。
那还是张謇刚入学堂不久,有一天,老师见门外有人骑白马走过,脱口而出:“人骑白马门前过。”但一时想不起下联,便让学生应对。张謇的三哥张詧抢着说:“儿牵青牛堤上行。”张謇沉吟道:“我踏金鳌海上来。”
老师一听大喜过望,逢人便夸张謇是神童,志向远大,将来肯定有出息。从那时起,张謇就成为家族的希望之星,被父兄寄予蟾宫折桂的重望。
清朝科考与现在高考最类似的一点就是考生资格审查,不过现在高考重视的是户籍,到处查高考移民。而清朝重视的是家庭出身,如果三代以内没有读书应试的人,就会遭到公开的歧视。“三辈不读书,一家赛过猪”,是之谓也。这样的家庭,在当时称为“冷籍”,家中子弟如果要参加科举考试,经常会受到地方学官和保人的多方刁难、勒索,稍稍应付不当,就可能误了考期。
不幸的是,张謇恰恰是出自这样的冷籍家庭,15岁那年,张謇首次参加童试就面临着这样的境况。张彭年对儿子的才能满怀信心,他不想儿子的成绩因家庭出身而受到影响,因此,就想方设法避开这种困难。
这时,张謇的老师宋琳出了个冒籍赴考的主意。他多方活动,找到了如皋人张驹。经过磋商,双方商定,张謇冒充张驹的孙子张育才,在如皋参加县试,如果县试考中,张彭年必须付给张驹一定数额的酬金。作为中人,宋老师当然也有提成与酬金,人家这叫教书买卖两不误。
冒籍考试就是古代的高考移民,被揭发的后果同样很严重,但为了儿子能顺利考中,张彭年甘愿冒险。
童试分为“县试”、“府试”及“院试”三个阶段。张謇参加这年的如皋县试,一考得中;随后参加通州州试,成绩却不理想,名列百名之外。但同乡中与张謇同年的孩子却考中了第二名,因此,乡里人都嘲笑张謇,说神童也不过如此。
最恼火的还是张謇的老师宋琳,他本想张謇顺利考中秀才好名利双收,不料小张州试成绩就如此之差。恼羞成怒之余,他当众嘲笑张謇说:“如果有1000人应试,取999名,不取的那一名一定是你!”
当众受奚落,张謇泪流满面。从这一天起,他在自己的卧室的窗户、蚊帐顶上、床头、案头等处都写上“九百九十九”五个字,警示自己要用功。这年10月,张謇在院试中考取第26名,顺利获得生员也就是秀才资格。
儿子考中秀才,张彭年也信守承诺,如约向如皋张家付款,张謇也以如皋生员的身份入如皋县学读书。孰料张驹是当地的无赖,他不仅要张謇父子再交学官所派的其他费银150两,还以其他借口让张彭年再拿200两白银作为酬谢,不然就要向官府举报。
与此同时,知道张謇冒考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以类似的理由进行敲诈。如此下去怎么得了?张彭年就请宋琳出面疏通,让张謇修改学籍,回家就读。哪知宋琳也是局中人,利益攸关,哪里肯去拆骗局。他斥责道:“归籍等金榜题名之后申请不迟。现在申请,张謇的功名就要立即被革除,你们家出一个秀才容易吗?”
自此,张謇一家成了待宰的羔羊,谁都想来讹一把。
有一次,如皋张氏诬告张謇,如皋县衙便派人来捉。张謇得悉后连夜逃往朋友家躲避。出门不久,狂风暴雨就劈头而来,一不小心,他掉进了烂泥深达3尺的护城河里,险遭灭顶之灾。张謇挣扎着爬出来,这时外雨内汗,衣服已经湿透,到朋友家的路不过3里路,他竟走了三四个时辰才到,一双脚磨得血泡连连。
张謇一生坚忍不拔,耐力超人,这些性格品质的底色都是从冒籍风波而来。正是这人生的第一碗苦酒,让他在未来的人生中,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哪怕是斯文扫地,也依然能挺住!
为了彻底摆脱纠缠,张謇主动向学校申诉,要求革除自己的秀才,让他到南通重考。海门书院的院长王崧畦和海门训导赵菊泉看到张謇的才学,十分同情他,他们四处为张謇说情。后经与知州孙云锦、江苏学政彭九余等人的多方交涉,1873年,礼部终于同意让张謇重填履历,恢复原籍。
此时,张家因为张謇冒考的事情,负债达1000多两白银,濒临破产。张氏昆仲原指望老四(张謇在家中排行老四)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不料却是这样一个结果,看来这不是什么有前途的投资项目,此时不撤更待何时?于是,兄长们正式提出了分家,几番吵闹,大部分债务落到了张謇身上。
功名重要,吃饭更重要。从此,为了养家糊口,张謇半工半读,再也难以一心只读圣贤书。这也许就是张謇后来屡试不第的重要原因之一。
折桂
从1874年起,刚满21岁的张謇,为了生活东奔西跑,开始了为时近10年的幕僚生涯,先后追随调任江宁(现南京)发审局的孙云锦、淮军名将吴长庆。
1884年9月,吴长庆受李鸿章排挤抑郁而死,张謇哀痛之余还乡。此时,家境大为改善,生活可保无虞,三十而立的他,决心重走“学而优则仕”的正途,安下心来参加科考。
1885年5月,因孙云锦知江宁,张謇为避恩师嫌乘船北上顺天应考。10月,顺天乡试揭晓,张謇高中第二名。这是他参加科举17年来最好的成绩。当时,南人北考能中第二名的非常少,有清一代不过3人,这些人虽非会元,却被尊称为“南元”,在士林中声誉甚高。
顺天之行,不仅为张謇赢得巨大声誉,而且在藏龙卧虎的京城,让他结识了许多名士,并与本科考官翁同龢建立起深厚的私人情谊。
遗憾的是,张謇在考场上的好运就此止步。中举后的10年间,他连续4次参加会试却次次落第。10年消磨,是铁也磨明了。张謇韧性虽好,但接二连三的打击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一气之下,他把应考用具通通砸碎,发誓再不进考场。
在他想来,自己虽然未能进士及第,摘取最高功名,但“南元”之誉已足以对得起父母的苦心,也无愧于自己多年的寒窗苦读,应该知足了。
孰料张彭年的耐心比儿子还足,他坚信张謇生来就是当状元的料。难得太后恩典,这样的机会不去把握,太可惜了。
这一次,为动员儿子赶考,老张连哄带劝:“孩子啊,赶考固然很辛苦,可你毕竟还年轻;我今年76岁,才刚步入老年,身体没问题,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再试一把吧!”
父命难违,落榜专业户张謇只得收拾行李,打起精神上路。3月月底,张謇才磨蹭到京。
这时候入场时间也到了,张謇借了朋友的考试用具,仓促入场。发榜之前,他不抱任何希望,连录取消息都懒得打听,可这一次他竟取中第60名贡生。4月,在礼部复试他又取中一等第10名,从而获得了参加殿试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