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裕棠之制造中国(第1页)
严裕棠之“制造”中国
严裕棠,号光藻,1880年出生于上海。1902年与人合办大隆铁厂,1907年后独资经营。作为中国机器制造业的开创者之一,严裕棠将一个弄堂作坊发展成中国最大的机器制造企业,还拥有2个现代化的大型纱厂和几个中小纱厂,创出了一条“棉铁联营”的机器自制、技术自立之路,从而有力地推动了近代民族工业的进步。
1948年,严裕棠与六子严庆龄先后去了宝岛台湾。在他的大力支持下,严庆龄偕夫人吴舜文于1951年创设了台湾岛内第一家纺织公司——台元纺织;1953年,他们创立裕隆汽车制造公司,成为了岛内经济工业化的领头羊。1958年11月,严裕棠在台湾病故。严氏父子创立的裕隆集团,目前已成为岛内一流财团,其投资领域横跨海峡两岸,成就了家族发展史上新的辉煌。
楔子
1915年初春的一天下午,上海大隆机器厂的老板严裕棠从厂子里出来,沿着厂子旁边的苏州河边散步。成天忙于生意,严老板觉得很疲惫,虽然刚刚36岁,但他心里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63岁了。忙里偷闲,他希望在大好春光里,好好放松一下自己的身心。
这天,天高云淡,阳光灿烂。阳光下的苏州河,质朴纯净,恰如那些不事装饰的山村女子,有着一种自然美。享受着难得的安宁,严裕棠顺着河岸信步走去。刚走不远,严裕棠碰到厂子里的大客户、日商内外棉株式会社的大班川村千山。这些年,严裕棠经常找川村代买地皮、承揽建筑,他俩既是生意伙伴,也是生活中的朋友。
看上去,川村千山精神焕发。严裕棠拱手道:“川村先生,有何喜事如此高兴?”
“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生意将越做越大,怎能不高兴!”
“此话怎讲?”
“袁大总统与大日本马上就要签订中日‘二十一条’了,不久的将来,中国到处都会有我们的工厂了,岂能不乐?”
川村说得轻巧,严裕棠听了,心中却顿时沉重起来,赏春的大好心情被破坏殆尽。川村离开了,严裕棠却陷入了深思。从甲午海战中国战败以来,日本侵华的野心始终不死。国家的事情,他左右不了,但自家老小和财产的安全,不能不未雨绸缪。俗话说,鸡蛋最好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他琢磨着,灵机一动:应马上让正在美国留学的次子庆瑞转去日本留学,这样,将来也好以防万一。
几天后,严裕棠悄然离沪赴美。谁也没有想到,严老板的这趟美国之行,给中国机器制造业带来了巨大影响。
上岸
辽阔的太平洋,让严裕棠的赴美行程充满寂寞与艰辛。
一天黄昏,大海落日,海面金波粼粼。严裕棠独自站在舷边,眺望海面。大海深阔,波涛汹涌;海燕翻飞,海天一色。他此时的心情也同这海水一样此起彼伏,如烟往事涌上心头。
在一般人眼里,严裕棠很风光,30岁不到就身家百万,工厂生意红红火火,合作伙伴实力雄厚,是上海滩上中国人外国人都玩得转的少数人,可谓事业有成,少年得志。但很少有人知道,为了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严裕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甚至差点丢掉性命。
1880年,严裕棠在沪西出生时,严家来上海已经多年。早先因族中有人曾参与小刀会起义,家族差点被朝廷灭门。上海开埠后,这个家族借地利之便,早早开始与洋人打交道,到严裕棠父亲这一辈,严家已是小有名气的买办世家,严裕棠的父亲严介庭、叔叔严小坪等都是洋行买办。
西风东渐,对外开放已是大气候。考虑到家族的历史背景,严介庭压根就没有想过让儿子走科举做官的路,而是早早就聘请外籍教师,教授子女们英语。这样的早期教育,显然是为孩子长大后进入洋行工作提早做准备。与同龄人仍在苦读四书五经、苦练八股文相比,严家的孩子算是比较幸运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1899年,不到20岁的严裕棠经叔叔严小坪介绍进入一家洋行打杂。
长得俊也是本钱。英俊潇洒的严裕棠,一口流利的英语,很讨洋行大班的喜欢。他手脚勤快,善于观察,就连大班所抽的雪茄的牌子他都了如指掌。没有多久,小严就熟悉了洋行业务,有时大班不在,一些事他都能得体地应酬。有一次,细心的严裕棠发现,洋行一张业务单上有几处差错,他考虑再三后主动向大班提了出来。从此,大班便对他刮目相看,经常派他办一些重要事务,好处自然也少不了。
严裕棠成了洋行里的红人,却抢走了严小坪分管的不少事务。事务被分流,油水当然也流失不少,叔叔心中当然不高兴,觉得自己简直是引狼入室,叔侄关系因此急转直下。严裕棠一开始没在意,直到叔叔直接点明了,他才惊觉。反复掂量后,他觉得长此以往,叔侄必然交恶,没什么意思,便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洋行。
儿子被迫离开洋行,严介庭嘴上没说,心中还是很不高兴的。但他还是鼓励小严:在洋行讨生活其实也很辛苦,离开了也别遗憾。接着,老爷子就介绍儿子到徐福寿等人合伙创办的公兴铁厂跑街招揽生意。这家厂子经老严的手贷过一笔款子,因此,欠老严一个人情。现在,老严推荐小严进厂,厂方当然没有话说。
公兴铁厂专做器械修配,生意一直不温不火,其主要原因就是缺少好的业务员。以前也有几个跑外的,有的混日子,有的身在曹营心在汉,都不堪重用。严裕棠前来报到时,徐福寿上下打量着这个干净利索的小伙子,高兴地说:“从今以后,你专门联络外轮生意,差事办成,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严裕棠脑子灵活,人也勤快。他经常带着烟酒,上外轮上找那些船员喝酒,有时甚至给他们联系烟花女子,很快就与这些老外打成一片。一通胡闹之后,他便开始张罗业务,这些老外自然不好意思扫了哥们儿面子,小严便趁机信口开河,漫天要价。这些老外胡吃海喝之后,自然不加计较,往往稀里糊涂就签了字。严裕棠心中暗暗好笑,拿了凭证,马上便去轮船公司取款,百八十两银子赚到手,而所花费用却只有微乎其微的几两银子。单子拿回后,徐福寿对他奖赏了一番,并对他更加重用。
一开始,小严觉得有份工作就行了。时间一长,才发现,自己辛辛苦苦,其实全是在给老板打工,一个月忙下来,并没挣多少钱。而厂子里的单子,特别是利润丰厚的外轮单子,几乎全是自己拉的,这让他很不平衡,因此,就有了自己离厂单干的念头。
1902年,是严裕棠一生中重大的转折点。从公兴出来后,严裕棠决定不再替人打工,而是自己干。但他一个人势单力薄,便与铁匠出身的褚小毛合作,各出2500两银子,合资成立大隆机器厂。
厂子一开始不大,连两位股东在内,也就不到10个人。严、褚二人的分工是:严跑外,拉单子;褚主内,管生产。褚小毛虽是铁匠,但处事却粗中有细。合议时褚小毛首先提出账房由他找人,严格棠自然明白褚的用意,但他毫不介意,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与洋人打交道,对严裕棠来说已是轻车熟路,很快,大隆的生意便红火起来。生意火起来了,严、褚之间的矛盾也多起来了。其实,在任何生产企业,生产与销售部门都有摩擦,这是由两个部门不同的职能定位决定的,只要注意协调,问题不大。
坏就坏在严、褚二人都是大股东,谁也不服谁。褚认为严裕棠舞弊,坚持要查账;严认为褚心眼小,过于计较。两人矛盾最后激化,竟然要对簿公堂。但这场官司一打就是几年,也没有什么结果。筋疲力尽的褚小毛最后提出退股,严裕棠向亲戚朋友借钱,将褚的股份全部买下,这样大隆就成为严裕棠独资的公司。而褚小毛退出大隆后,另开新厂,但不久就因各种原因而被迫破产。
三次折腾,仗着年轻机灵,还有家族的支持,很多难关严裕棠都幸运地闯过来了。之后,严裕棠高薪招聘一些懂得机械制造的大师傅们进厂,填补褚氏人马撤走后的技术真空,并在厂子里全面推行师徒制,以时间换技术,以待遇吸引人,终于在生产技术方面站住脚。
大隆内部矛盾解决后,生意更加红火,利润也很可观,停泊于上海滩码头的外轮的修配活,大部分都被小严拿下。大隆的一枝独秀,引起不少修配同行的嫉妒。
一天上午,严裕棠像平时一样,上江中停泊的外轮去拉业务,想不到在跨船档时,背上被人猛力一击,一失足,人就跌进了江中。正值大潮汛期涨水,他立即被湍急的水流冲得老远。严裕棠不会水,在江中拼命挣扎,眼看要遭受灭顶之灾,好在被摆渡的人发现,伸下船篙,将其救起。
这场变故,让严裕棠发起高烧,昏迷数天。醒来后,躺在病**,反复思考后,他决定逐步放弃外轮修配业务,把业务重点转到岸上来。这不是小严怕事,而是看到竞争越来越激烈,利润也在不断下降,趁早上岸才是正道。
“我就是要做别人不能做的!”严裕棠暗暗发誓。从此。大隆机器厂的业务重心开始转移,逐步开始专门为正在兴起的各类纱厂做修配。当他放弃当时看上去利润还算丰厚的外轮修配业务时,不少同行甚至家人都说他被落水吓糊涂了,只有父亲能理解并支持他的选择。
这是严裕棠创业道路上的又一次重大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