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鸿生之红黑聚散(第2页)
“我知道怎样回答校长了。”刘鸿生沉思着说。
第二天,刘鸿生走进校长室。一脸期待的卜校长,怎么也想不到穷小刘居然向他说“NO”!一怒之下,这位洋大人当即将刘鸿生开除。
走出校门,刘鸿生百感交集,依依回望。他知道,离开圣约翰大学,就意味着家徒四壁的自己就此失学,唯有下海谋生了。
望着校门,他暗下决心:上帝有什么了不起,等着吧,总有一天叫你认识我刘鸿生!
12年后,这位“上帝的叛徒”衣锦还校了。因为捐资建造了一座富丽堂皇的社交馆,圣约翰大学不仅隆重欢迎了这位弃徒,而且授予他“名誉博士”,邀请他任校董。卜舫济校长更是前倨后恭。
借力
离开圣约翰大学时,刘鸿生年仅18岁。但令人吃惊的是,这位18岁的学生,一踏入社会便表现出超人的成熟老到。
此时,正是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政治上,清廷已在搞“预备立宪”,并于前一年派五大臣出洋考察,因而,经济上也更受制于外国了。在上海这个开放得最早、外商最多、租界最广、号称“十里洋场”的大埠,这一点反映得最敏锐,也最典型。
初离校门的刘鸿生马上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他把谋生的着眼点放在了租界。
一开始,因为他没有熟人,两眼一抹黑,不得已,小刘同学只能在公共租界工部局老闸捕房当教员,教授巡捕们上海官话,但就是这种汉语老师,每月月薪也有40元,远超一般劳工。
当老师当然不是小刘的人生目标,骑马找马,他很快打听到了一个新缺:由洋人控制的租界司法机关“会审公廨”(相当于现代的法庭)要用一名翻译,月薪80元。这个位置不但薪水可翻一番,更重要的是有了接触商界的机会,刘鸿生决定把它作为第二块跳板,谋取到手。这个职位,不知有多少英语系的大学毕业生盯着,像小刘同学这样的辍学者想得到它,谈何容易?
善于观察的刘鸿生很快就掌握了个中彀要:能否被录用,关键在一个叫谢培德的总翻译身上。为此,他深入了解了谢培德:这个人只有三十六七岁,鹰眼、尖腮,奸狡、诡诈而又阴沉,手段灵活,社交广泛,喜人吹捧,爱贪便宜。刘鸿生专等了一个能单独相处的时机,求见了这个谢培德,他使用英语,恭谨有度,未求职先求人,投谢培德所好,果被录用。
又过了几个月,小刘同学又不安分了。当了翻译的他更清醒地意识到:要实现承继祖业经商发家的夙愿,最有效的途径是直接借助于外商企业。可自己两手空空,人海茫茫,谁是能拉自己一把的贵人呢?
与父亲文人气的自矜身份不同,下海伊始,刘鸿生就明白,这个世界花花轿子人抬人。一个人要想成功,必须善于利用各种社会资源,有关系要利用,没有关系要创造关系。
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刘鸿生发现了一条捷径,那就是充分利用乡情。
宁波人重乡情,凡是宁波人聚集谋生的地方,几乎都组办有“四明公所”(宁波会馆,因宁波境内四明山而命名)或“宁波同乡会”。宁波府所属的几个县,如鄞县、慈溪、奉化、定海、镇海、宁海、象山等在上海聚集的最多,实力也最强,旅沪宁波人同乡会居全国乡帮之首,而成大气候、发大财的人也最多,如叶澄衷、周仰山、朱葆三、虞洽卿等大资本家,他们都是蒋介石所说的“善贾的阿拉甬人”。宁波商人也比较团结,比较齐心,愿意帮助同乡。
在旅沪宁波大商人中,担任旅沪同乡会会长的周仰山与刘贤喜相交不薄,刘鸿生幼时也曾见过他一面。小刘思忖,此时相求,周老板多半会帮助自己吧。但刘贤喜已死去十多年,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不知周老板还有无那点儿旧情?
为了得到周仰山的帮助,刘鸿生做了精心策划:
首先,他多方打听周仰山的为人,确定周仰山讲排场、喜体面,愿意提携后辈。
其次,他给周仰山写信,托一地位不低、声誉颇好的同乡入周府办事时面呈。信中叩安问好,执通家子侄之礼,如今父逝虽久,言犹在耳。畅叙幼时良好印象,倾诉孺慕之情。
再次,在周仰山回信后再次写信,提及乃父生时曾一再叮嘱以周伯为至亲,临终又嘱咐多听周伯教诲。
最后,两人相约见面。
一见到周仰山,刘鸿生便轻快地抢前一步迎接,周仰山身材不高,为避免他仰视自己,见面时刘鸿生双膝顺势下屈,并恭肃问安。
周仰山扳着刘鸿生的肩膀,仔细端详,连声道:“好!好!贤侄好相貌,好气度,克安有后,克安有后哇!”接着,周仰山亲切地问起了刘家近况。
刘鸿生微微一皱眉,面呈难色地回答说:“小侄有失老伯厚爱,在租界法庭当了一名翻译,虽说薪水不算少,可那种地方……实是为生计所迫,不得已暂时栖身罢了。”
周仰山听了,深表同情,“是呀!是呀!这碗饭终究是没啥吃头的!”
刘鸿生顺势请对方指点迷津,周仰山捋须笑道:“好办!好办!听说开平矿务公司上海办事处空了个跑街的缺,差事虽算不得上等,却体面清雅,凭你的才智,是大有可为的!”
这跑街的月薪是100元,另外还有佣金,挣多挣少,就看个人的本事了。刘鸿生越听越高兴,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毕恭毕敬地微笑点头。
“那煤矿是英国人的买卖,上海的经理是个叫考尔德的英国人,和我很熟,你既愿意,明天我就带你去见他。”
刘鸿生闻言喜出望外,倒身下拜说:“多谢老伯提携!老伯大德,小侄铭于五内,终生不忘!”
就这样,刘鸿生巧借周仰山之力,敲开了发财致富的大门。
倒爷
周仰山的名头果然很响。
一见面,考尔德就非常给老周面子,加上刘鸿生仪表不俗,英语流利,谈吐得体,跑街的差事一说即成。临分手时,这位老外更拍着刘鸿生的肩膀说:“O。S,阿拉喜欢伊!伊若喜欢,明天上班好啦!”
跑街,是商业行业的“外事人员”,要推销,要催账,要兼做对外联络,实际上就接近于现代的推销与公关人员。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是刘鸿生对自己的一向要求。
刚开始跑街,刘鸿生就一个心眼儿用在“煤”和“销”上。他留意察访哪些地方用煤,用多少,时间、季节上有什么变化;更用心考察哪些人在购煤上起作用,起多大作用。
不到半年,不同地方出产的煤,只要他拿起一块,就可以说出地名、产地、品种和成分,谁也骗不了他。很快,在上海同行中他就没有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