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3页)
“怎么会偏偏在废都周围……”17区的负责人在下首低声自语。
“早在前两任议长的任期内,联邦就通过监测地下波动大概确定了蜂巢的方位,在我们不断缩小推测范围的时候,一群流亡沙漠的破落户突然在我们圈定的区域内建立了废都政权,考虑到蜂巢的存在可能会暴露在他们眼中,前议长戈承平决定攻打废都,两次废都围攻战因此而起,如果不是因为突然冒出的邪魔妖道,废都早已在我们的控制之中。”师承延说。
长桌上的人们面色各异,他们面面相觑,打探着其他人的反应。
“师议长,寻找古人类遗迹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之前我们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说?”在议会上鲜少开口的5区负责人尤文瑞此时说话了,他头发花白,脸上隐有怒色,是长桌上年纪最大的一位,一身一丝褶皱都没有的保守正装服服帖帖地穿在身上。
“因为蜂巢的所在一直没有确定,也没有任何证据说明我们监测到的地底建筑就是蜂巢,多番考虑后,前议长戈承平才没有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古人类的科技是灾难之源!难道你忘了它们是怎么毁灭的吗?!”尤文瑞怒不可遏地说,“戈承平是为什么被赶下台,作为他的女婿,难道你不清楚吗?!”
这话说得严重,会议大厅里霎时静得只能听见尤文瑞急促的呼吸声,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中,谢时来轻轻笑了一声。
“尤区长,您这话就严重了,请问您手上的机械表,每天开的车、上下班乘坐的电梯,乃至家里的空调、冰箱、收音机,哪一样不是基于古人类的科技产生的?”谢时来笑眯眯地看着尤文瑞,慢条斯理地说道。
“汽车和电梯是杀不了人的!难道你们能保证不将蜂巢内的科技用于军事吗?!”
“尤区长,”谢时来慢慢地说,“那么我用汽车从您身上‘不小心’碾过,或是趁您乘电梯的时候让钢丝绳‘自然’脱落,自然也不算杀人了,对吗?”
“你—”
“心有邪念的人,就算手上只有一根银针也可以杀人。科技的初衷是为了造福人类,军事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保护星海联邦的每一个人而存在的,尤区长这样倒行逆施,为何不直接提议星海联邦从此向原始部落学习,摒弃一切科技,和野人一样茹毛饮血,这样就能规避来自虚无缥缈的天上的神罚?”谢时来微微一笑,说的却是让人丝毫感觉不到温度的话,“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尤区长,比神罚更近的末日已经在您眼前了,恐怕在您规避神罚之前,就要葬身在不久的将来了。”
“你是在威胁我?你竟敢威胁一个议会议员—”尤文瑞气结,整张面皮都颤抖起来,他在议员中人缘好,德高望重,对上师承延没人敢为他说话,但是对象换成谢时来的时候,立即就有几个中立的议员看不过去,纷纷出言劝解。
“我说的只是实话。”谢时来忽然语气一转,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整个会议大厅,“星海联邦的面积在七十年间已经缩小了一万两千平方公里,在我们互相争吵的此刻,原因不明的沙漠化依然在马不停蹄地侵袭着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
“你说多少……一万两千平方公里?”尤文瑞面皮上的颤抖多了一丝别的意味。
“你们每年勘测自己区域的沙漠化面积时觉得不痛不痒吧?”经过谢时来一番辩驳,师承延的面色稍霁,他目光晦暗不明地看了眼谢时来,插入了谢时来主导的局面,“二十五个区域每年加起来的沙漠化土地面积,经过七十年的累积,如今已经有了足足一个未央庭的面积!我们有几个未央庭足够沙漠化来侵吞?事到如今,你们还没有火烧眉毛的自知吗?”
师承延的声音之后,会议大厅里鸦雀无声。
“这次谢时来立了大功,不仅探明了蜂巢所在,还生擒了叛入废都,摇身一变成为废都大将军的进化者徐玄,因此,我打算将谢时来破例提升为1区的代理负责人—谁还有意见?”师承延扫视全场,没有人发表反对意见。
“3区负责人死亡事件也已经水落石出,叶宣云对此案事先并不知情,但是考虑到犯案者和他的关系,疏于管教的责任不可避免,就此将叶宣云调为2区负责人。”
师承延的后一句话在众位议员中激起千层浪,从入席后一直保持沉默,神色间略显焦躁的4区负责人陈永这时再也坐不住了,他前倾着身体,整张脸都因为焦虑而皱在一起:“议长,2区负责人明明是唐泰河区长的位置,就算你和他积怨再深,也不能随便撤销一个正式议员的职务啊!”
陈永的发问,也是在座所有议员的心声,在叶宣云倒台后,2区的唐泰河立即一跃成为最有可能成为下届议长的候选人,现在师承延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撤了唐泰河的职,如果开了这个先例,那么他以后要撤要换,下面的小区长不是更只有逆来顺受的份?
“哦—恐怕陈区长还不知道吧,昨晚2区监牢里关押的重犯逃狱闯入了唐区长的家中实施报复,现在唐泰河的尸体大概都已经火化了。”师承延表情平常,话语中却带着冰冷的讥诮。
“这么大的事,我不可能不知道!”陈永大惊失色,几个依附唐泰河的小区长同样神色惊慌。
“怎么不可能?我说了,这是昨晚才发生的事,今天凌晨尸体才被人发现,难道陈区长平时就住在唐泰河床底下,有个一举一动都能实时知道?”师承延不悦地看着陈永,语气更加冰冷,“如果陈区长实在不信,我也没办法,你只有自己想办法去见已经去世的唐泰河来回答你的疑问了。”
陈永面无血色地不再说话。
“来吧,现在让我们欢迎这两把议员椅的新主人。”
师承延带头拍起手来,长桌上的掌声先是稀稀疏疏,随后才像是刚回过神来一样,整齐热烈起来。
叶宣云面无表情地整了整自己衬衣领子下的石青色领带,从下首临时增添的扶手椅上站起,谢时来带着他漫不经心的微笑,将轮椅转了个方向,两人隔着一条冰冷坚硬的仿大理石金属长桌,并行着朝师承延手下的位置走去。
四目相对,双方同时扬起嘴角,一人是料峭秋寒,一人则和煦如春风。
无声的碰撞悄悄地发生,又悄悄地湮没了,视线转开后,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