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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白云的日子(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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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又花四分钱买了一份北京市交通图。看图细数,市内共有从1路到28路共二十六条汽车线路(当时缺2路和4路)和从1路到12路十二条无轨电车线路。我计划将全部三十八条线路从起点到终点都遛个遍。这么大的工程需要做计划,要选择每天的遛法,少走冤枉路,以求高效率,还要尽快行动。不然医生一句话,理疗结束了,我也就没有月票了。那样,“遛遍北京市”的理想就泡汤了。

每次上车我都要坐在司机旁边的位置上。这样不但可以看司机是怎么开车的,而且这个座位的视野也最开阔,前、左、右都有大窗户。有时上车后,这个位子不空,那我就等下一辆车。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图的就是看景。在司机旁边观察了半天我也没整明白司机是怎么开车的。他转方向盘怎么那么轻松?一次,一辆车停着,我偷着上去想转几下方向盘,怎么也转不动。

车坐得多了,地方去得多了,见识也就多了。有的售票员特好,特和气,有的特坏,绷着个脸,专说刺儿话。有的乘客看上去特气派,特横儿;有的特老实,特土。有的司机以开车为乐,吹着口哨,耍着花活儿就到站了;有的司机特沉重,一脸菜相,满眼血丝。我当时不明白,这就是社会上的不同人等。

两个月下来,公共汽车带我去了不少地方:穆斯林居住的牛街“回民区”,外国使团驻扎的“使馆区”,宣武区内低收入家庭的“小平房”,以及凸现老北京特色的国子监、雍和宫、钟鼓楼等等。我不但亲临了许多以前只听说过的地方,还见识到许多不曾听说的地方。这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讲是大开了眼界。

一次,我遛过钟点了,赶上了下班时间。公共汽车路过某国营大厂时,呼啦一下挤上来一群刚下班的青年工人。人人带着饭盒,估计是用来带午饭的。他们上来就抢座位,自己坐一个不算,还用饭盒霸一个。谁要不让他们占位子,他们就横眉立目。等几个女青工上车后,男青工把占好的位子给她们。这时女青工的眼神里一片感激;男青工的眼神里一片得意。

就这样,每天遛车除了看风景,还能看穷,看富,看热闹,看人际关系,真有意思。看得多了,其中的一些道道也就明白了。

我的理疗足足搞了两个多月,鼻炎也没见好。大夫又推荐去西郊的解放军总医院扎针灸。这回我更乐了,因为去那里要乘郊区线路的公共汽车,得买郊区专线月票。我的“遛车”半径得以增大。

这种“遛车”的玩儿法只能自己享用,找不着伴儿。原因在开头说过——其他哥们儿的家长们不给买月票。我一人出门在外,除了学会了事事要计划周全,还学会了观察地形,认路辨向。另外,还有机会问这问那,同生人打交道的手段也摸熟了。几个月下来,我逛遍北京城,俨然成了一幅北京市区活地图。不管去哪儿,我可以马上说出如何乘车,去哪儿转车,在哪一站转车最方便等等。

今日的北京市交通堵塞,公共汽车比牛车还慢,街上什么样的闲人都有,如果现在放一个十岁的孩子在街上“混”上两个月,不是有去无回就是学坏了。话说回来,有点门面的人现在都买了汽车。学校门口都是接送孩子的小轿车。现在的小轿车在市区,根本没有往日的公共汽车快,但那份气派和舒适却非公共汽车可比。但是,坐在小轿车里独往独来,也就没有了“遛车”的乐趣。

骑车

六七十年代,跨一辆锰钢自行车在北京街头耍飘,是很风头的事。所谓锰钢自行车,是指用锰钢材料做车架,全包链,涨闸,加转铃的高档车。那时自行车属于紧俏产品,买车需要“车票”并加付“工业券”。“永久”、“飞鸽”、“凤凰”等名牌车的“车票”很难搞。锰钢车在市场上根本见不到——都是内部销售。

我父亲的一位同事买了一辆新锰钢车,不几日,车上的转铃铃盖就让小偷拿跑了。有人问他:“转铃盖怎么丢了?”此公答曰:“小孩子拿去玩了。”这语气中不但没有丝毫不快,还夹带着几分轻松。以这种态度对待得失的人,当是大家。

无论去哪儿,我们都是把车骑得飞快,呼呼地超人超车。遇到有谁比我们还快,超过了我们,那一定要赶上去,超回来才算数。遇到较劲的对手,一时超不回来,那就要死跟,让他也歇不着,最后再伺机超上去。有时候,跟着跟着,人家拐弯儿了,不同路了。即便是这样,也要跟上,不然那小子以为他把“尾巴”甩掉了呢,不能让他得意。

一次,我去西郊木材厂买东西,清晨六点骑车出来,在路上同一个上班的青年工人较上劲了。那小子像奔丧一样,骑得飞快,不但超了我,还甩下我一大截。这可不行,咬牙死追。追了很长的距离,还是没超过他,可我已经到木材厂了。那也不管,不买东西了——接着追。又骑了好远,那小子的速度终于慢下来了,我总算超过去了。那次赛车回来后,大腿酸疼了两天。如果常有机会这样赛车,我也许就进北京自行车队了。

骑车出行自由度很大,或走或停,或快或慢,或远或近,悉听尊便。于是,我同几个伙计骑着自行车东下通州城,西上八大处;北登八达岭,南行丰台镇。活动半径陡然又增大了许多。去八达岭长城那天,来回骑行了一百三十多公里,其中有三十六公里的坡道,十足地考验了体力和毅力。在酷日当头的正午时分,我们正在上大坡,坡度很陡,根本就骑不动,只能推。几公里的坡路推车上来后,一身臭汗,浑身透湿。我们脱下衬衣擦汗,一会儿衬衣就能拧下水来。到了八达岭长城后,我是一步也不想走了,躺在长城的烽火台上就懒得起来,也没劲爬长城了。现在也记不得是如何骑回北京的,只记得当天骑回来后,我们三人的屁股都肿了,在**躺了两天。不过,我们创造的业绩是“前无古人”的。当时大院里谁也没有骑车去过八达岭,且当天往返。

表面上看我们这伙人似乎总是专找苦差使干,不怕苦和累,实则不然。我们只是找好玩的,有刺激的差使干,为了这个目的,再苦再累也去。否则,就想着法儿地逃。

学校复课后组织拉练。拉练就是自己背着行李,每天步行几十里路,夜宿老乡家的土炕,这样走两三天,到了郊区农村后,就帮老乡干农活,干完活后再走回北京。你听听,这有多累,多没劲。可是不去又不行,装病显得太没意思了。正为这事犯愁呢,忽然听见老师在动员大会上讲:本年级需要一位同学骑车参加拉练,并进行后勤采购工作,哪位同学愿意?我刷地举起手,生怕别人把这好事抢了去。后来四下一看,也就我一人自愿骑车拉练。我问同班一位骑车上学的同学:你怎么不举手?骑车拉练多省劲啊!你猜他怎么回答:“骑车拉练多毁自行车呀!跟着队伍慢骑特伤车链子!”嘿!他还管那些?!

那次拉练我是一步也没有走,一天农活也没有干。背包绑在车架子上,轻而易举地日行百里。别人下田干活时,我的工作就是骑车去怀柔县城里,为拉练大军采购副食品,顺便还能在县里的商店搞点糖果什么的解解馋。然后,一拐弯去怀柔水库看风景。这次拉练对我来讲,跟春游一样,带劲。

学校“复课闹革命”之后,除了外出拉练就没什么好玩儿的事了。倒是在课堂上,有幸受教于几位有学识的老师。一位是特级语文教师魏老师,在课上讲到《水浒》人物时她说:潘金莲是受社会压迫的妇女,不是坏人。还说《水浒》歪曲妇女形象,其中的女性要么是“母夜叉”,要么是“母大虫”,我们觉得她有自己的观点。还有一位英文老师,她是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英文播音员的位置上退下来的,她说的英文是带拐弯的。让她来教我们这些刚认识ABC的学生,是大材小用了。

从那儿以后,被迫上学。从中学到大学到研究生,十数年下来读了几本书,上过一些课,也应景一般地考过很多回试。但这些经历都平淡得很,不值一提。倒是那些独特的、玩的经历对我有很大影响。

依我看,小学生应当以玩为主,兼学别样。既要玩得高兴,玩出水准,还要在玩中认知世界,磨炼性格。

如此办教育乃是孩子们的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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