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第2页)
“戴过期的隐形眼镜。”
“当然了,隐形眼镜可不便宜。”
“可眼睛也是啊!你是本科生吗?”
“不是,”她愤愤不平地答道,并试图偷看他,无奈她的眼睛却在抗议,随之流出的眼泪更多了,“我是硕士,在密歇根。”
“哦。”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傲慢,似乎对他来说这和本科生没什么区别,所以他一定是个博士,他肯定觉得他比别人都厉害,因为博士有一种并不光彩的特权,那就是可以打着科学的名义以每小时93美分的价格屠宰果蝇。他们都是那样的人,老实说她也不能因此而责怪他们,毕竟研究生是最低等的生物,所以他们必须要说服自己他们是最好的。尽管奥丽芙并不是临床心理师,但这似乎是一种相当教科书式的防御机制:“实际上,我是来这里面试的,为了明年的生物博士学位。”她补充道,这样他就不会让校警把她带走了。老天哪,她感觉自己的眼睛还在灼烧,“那你呢?”她一边问,一边将手掌按到眼睛上。
“我?”
“你来这里多久了?”
“这里?”他顿了一下,“六年左右。”
“哦,那你马上就要毕业了吧?”
“我……”
她发现他有些迟疑,顿时就后悔提出了刚才的问题:“等一下,抱歉啊,你不用告诉我,我懂的,研究生院的首要准则就是‘不要打听其他同学的毕业时间’。”
她听到自己的心脏跳了一下,又跳了一下。“没错。”
“抱歉,”老天,她真希望自己可以看得到他,人际交往的展开本来就够难了,而此时的她又没办法获得更多有效的线索,“我不是有意向感恩节里那些追着你问东问西的老父亲、老母亲看齐的。”
他轻声笑道:“你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哦,”她笑了笑,“你爸妈很难缠吗?”
“感恩节更好不到哪儿去。”
“这就是你们美国人离开英联邦所得到的。”她朝他伸出了手,希望那是他所在的大致方向,“对了,我叫奥丽芙,和橄榄树(olive)是同一个词。”当她听到他把身体的重心放到另一只脚上,并向她走近的时候,她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向下水道做了个自我介绍。将她的手握住的那只手干燥而温暖,它大到几乎可以包住她的整个拳头。他所有的一切应该都是超大号的:他的身高、他的手指、他的声音……也不是全然让人不快的。
“你不是美国人?”他问。
“加拿大人。咱们昨晚没见过面吧,在招生晚会上?”
“没有。”
“你没去?”
“我不喜欢那种场合。”他在放开她手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握着他的手,哎呀。
“但有免费的食物呀!”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去费神闲聊的理由。”
什么样的博士生会说这种话?可能他正在节食吧。“好吧,那你如果刚好遇上一个招生委员会的熟人,你们在聊天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和他们说起我隐形眼镜的倒霉事情?因为这可能会让我看起来不像是个一流的申请人。”
“你也这么认为?”听上去他没带任何感情色彩。
如果可以做到,她早就瞪他了,不过或许她已经在瞪他了,因为他又笑了——即便带着一点儿生气,但奥丽芙可以分辨得出来,并且还有些喜欢——然后问她:“你觉得你会通过吗?”
她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但她和面试她的阿斯兰教授真的是一拍即合,和平时相比,奥丽芙结结巴巴和含糊嘟囔的情况少了很多。此外,她的GRE(4)成绩和平均成绩点数几乎是完美的。有时一味地沉迷在学习和工作当中也还是会给她带来些好处的,“我想会吧,有可能。”
“如果你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你会来吗?”
如果她不来那就太蠢了,毕竟这可是斯坦福大学,而且报的又是最好的专业之一——生物学。至少她一直试图用这些说服自己,来掩盖事情的真相。
而事情的真相就是,坦白来说,奥丽芙在进入研究生院这件事情上还是有点儿犹豫不决。
“我……可能吧。”他没有说话,她觉得有必要把话继续聊下去,“我觉得不得不说,好像在职业的选择上越成功,把生活搞砸的概率就会越大。”她的眼睛开始慢慢地好起来,不会再像个水龙头一样往外流眼泪了。
“看来你有把生活搞砸的趋势咯。”
“没有,好吧……我只是……”
“你只是?”
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如果我不够好该怎么办?”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老天啊,她为什么要在这个陌生人的面前暴露她心底最隐秘的恐惧呢?不过话说回来,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每次她向朋友和熟人表达出她的迷茫时,他们总会机械性地回她那套老掉牙又毫无意义的鼓励:你会好起来的,你做得到的,我相信你……诸如此类。这家伙肯定也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