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4页)
“室友,”她突然想到亚当今年三十四岁,所以他可能已经十年都没有室友了,“或者女朋友。”
他淡淡一笑,垂下眼帘:“我想在研讨会过后,我的‘女朋友’会告诉我的。”他的语气平静又不失礼貌,显然是想开个玩笑。但奥丽芙却觉得脸颊发烫,再也不敢多看他一眼,只是拉起她开衫袖子上的一个线头,想找点儿话说。
“我的那篇笨蛋摘要,”她清了清嗓子,“被选去演讲了。”
他对上了她的眼睛:“导师专题讨论组的?”
“对。”
“你不开心吗?”
“对。”她龇了龇牙。
“是因为要公开演讲吗?”
他记得她说过的话,他当然会记得。“是啊,会非常糟糕的。”
亚当盯着她,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宽慰她会没事的,或者演讲一定会很顺利的;也没有认为她反应过度,低估了这个不可多得的绝好机会。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面对她的焦虑时,选择了照单全收,这和阿斯兰教授的热情鼓励所带来的效果完全相反:她得到了真正的放松。
“我在研究生院读三年级的时候,”他平静地说,“我的导师派我代表他去参加一个导师专题讨论会。当时距离会议只剩下两天了,我没有幻灯片,也没有演讲稿,只知道演讲的题目。”
“哇哦。”奥丽芙试着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在没有得到充分的预先告知的情况下,却被赋予如此艰巨的任务。与此同时,亚当在她没有提问的情况下就直接向她坦露自己的事情,这一点让她感到非常惊讶:“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谁知道呢?”他仰起头,盯着她头顶上方的某个地方,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可能因为他有急事,或者因为他觉得这是一次可以帮助我成长的经历,或者单纯就是因为他可以这么做。”
奥丽芙打赌是最后一个原因。她虽然不认识亚当之前的导师,但她知道学院可以说是一个老男孩俱乐部,那些掌权者总是喜欢肆无忌惮地利用那些没有权势的人替他们做事。
“那它是吗?一次帮助你成长的经历?”
他又耸了耸肩:“任何能让你在恐慌的状态下连续四十八小时保持清醒的事情都可以。”
奥丽芙笑了:“那你是怎么做的?”
“我做得……”他抿了抿嘴,“不够好。”他沉默了半晌,目光锁定在咖啡店窗外的某个地方,“不过话说回来,没什么是完美无缺的。”
从目前看来,尽管似乎不可能有人从亚当的那些科学成就中找出不足的地方,但他认为自己永远都无法做到最好。这就是他对别人那么严格的原因吗?就是因为他被教导要用同样近乎不可能的标准去要求自己吗?
“你还和他有联络吗?我是说你的导师。”
“他现在退休了。汤姆接替了他,领导着他之前所在的实验室。”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显得措辞谨慎、晦涩不明,这让奥丽芙禁不住好奇地问道:“你之前喜欢他吗?”
“这很复杂。”他一只手在下巴上摩挲着,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不,不,我从前不喜欢他,现在仍然不喜欢。他很……”他停了很久,久到她已经要说服自己他不会再说出什么了的时候,才继续说了下去。他看着傍晚的阳光消失在橡树丛后:“严酷。我的导师很严酷。”
她轻声笑了起来,亚当将目光投回她的脸上,因为困惑而眯起了眼睛。
“抱歉啊。”她依然在笑,“我就是觉得听你抱怨你从前的导师很好笑,因为……”
“因为?”
“因为他听上去和你一模一样。”
“我才不像他。”他反驳道。他的反应比奥丽芙预想的要更激烈,于是她哼了一声。
“亚当,我很确定如果我们让别人用一个词来形容你,十有八九会出现‘严酷’这个词。”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他的身子僵在了那里,肩膀的线条顿时变得僵硬紧绷,下巴也不自然地微微**着。她本能地想要向他道歉,可她却不知道要为了什么道歉,毕竟她刚才说的也不是第一次对他提起了——他们之前就已经讨论过他讲话犀利、不轻易妥协的指导风格,而且他似乎总表现得并不在意,甚至还会默默地认下她说过的那些话。可此刻他却握紧了放在桌子上的手,眼睛甚至也比以往更加黝黑深邃。
“我……亚当,我是不是——”她结结巴巴地说,但还没等她继续说下去,他就打断了她。
“每个人和他的导师之间都会有不愉快的地方。”他说,语气中带着一种终结的意味,似乎在警告她不要再说下去了,不要去问“发生了什么”,也不要去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于是她咽了咽口水,点点头说:“阿斯兰教授……”她犹豫了,他的指关节已经变得没那么苍白,肌肉的紧绷感也慢慢消失了。不过这一切可能都是她想象出来的。没错,一定是这样。“我想说的是,她很棒,只不过有的时候我感觉她并不是很了解我需要更多的……”指导、支持,还有一些实用的建议,而不是盲目空泛的鼓励,“我甚至连自己需要什么都不清楚,我觉得这可能就是问题所在——我不是很擅长在这些方面进行沟通。”
他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小心措辞:“当导师很难。没有人教你怎么做,虽然我们一直在接受成为科学家的训练,但有了教授这个身份后,我们还要确保学生们也能学会如何进行严谨的研究。我要对我的研究生负责,所以我会给他们设定很高的标准。他们要是怕我,那也没关系,因为风险很大,所以如果我让他们害怕意味着他们会认真地对待他们的训练的话,那么我完全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