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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秋天的傍晚,光晕变得异常柔软。
马魁正在厨房切肉,马燕回来了。已经三十四岁的她一进屋,就爽朗地问道:“爸,您回来了,去深圳顺利吗?”
“还行。”“您都连轴转了多少天了,赶紧歇歇,我来弄。”说着,马燕洗了把手,就上手夺菜刀。马魁躲过她要来拿刀的手:“油渍麻花的,我都沾上手了,你把豆角择了。”“行。”马燕一边择豆角,一边说:“爸,我前些天碰上小温州了。”“那小子,横着走了吧?”“没,脚印儿溜直。他还紧着打听您,说想您了。”“挂嘴上有啥用?虚里冒套的。”“他是怕您不敢来。爸,您当年是怎么吓他的?都留下病根儿了。”“你把他揪过来,我给他治治!”
马燕看着父亲,犹豫了一会儿:“爸,我想跟您商量个事。是这样,店里不是雇了个人帮我打替班嘛,我这一算账一年得发出去不少工钱。要是我一个人干就能省下这些钱来。”“蹬鼻子上脸。”一听闺女的话,马魁立刻沉下脸。
马燕见父亲变了脸,但她仍要不吐不快:“爸,我的心已经不在班上了,就是逼我干也干不好。再说了,牛大力您也见着了,他干得多好。我这脑瓜不比他灵?”“我就说在深圳,汪新咋把牛大力给叫来了,原来全是给我看的!”“也不能这么说,他也想见您。”“你别光瞅人家眼下的好就忘了他之前混成了啥样子,做生意今儿个站板凳上,明儿个说不定就一脚踩空掉下来,摔个骨断筋折!”
“爸,眼下形势越来越好,我相信只要我一心一意做买卖,坚持住,用不了几年我就能把小店开成大店。然后再开分店,一家一家开,早晚有一天这满大街上到处都是我的店。”马燕说起生意经,说起她的美好愿景,整个人都透着光亮。
见父亲不吭声,马燕上前抱住马魁的胳膊撒起娇来:“爸,您就放手让我去干吧!能不能听我的做一个听话的爸?您也上了年纪了,以后指着闺女,闺女赚钱,养您老不好吗?”
“你就是说破天也不好使!”马魁甩开马燕的手,走了出去。
父亲如此顽固不化、软硬不吃,马燕欲哭无泪,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自己家里。
汪新坐在**,一边泡脚一边看着她。
马燕坐在桌前,拿着笔:“我都是奔四十的人了,还做不了自个儿的主?想想都可气。”“哪有,明明才三十出头。”“你瞅我像三十多?”“没,也就十八。”“马屁都不会拍,拍过头了。”“主要是马性子太烈,平常不敢练手。”“你说谁?”汪新笑了,指了指脚盆说:“给我添点热水。”
马燕起身提起暖壶,来到汪新近前:“我就问你,你信不信我能把买卖干好?”“牛大力都行,你差啥?我坚决相信!”“那我今晚写好辞职报告,明天就去辞职!”“可是万一把咱爸气个好歹的,咋办?”“能够吗?”“他那气性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想到父亲,马燕沉默了。汪新提醒她道:“倒水。”她给脚盆里添着热水。
汪新继续说道:“燕子,我觉得你还是再做做咱爸的工作,别为了这事再闹得你爷俩不痛快。”“我也不想惹他不高兴,你瞅瞅他,好说歹说他就是不答应。”“三顾茅庐才请出诸葛亮,你得有耐心。”汪新话音刚落,紧接着就是一声哀号:“哎哟,妈呀!烫死我了!”马燕慌了神,忙扔了保暖壶。
隔日,马燕去找父亲,见他坐在沙发上正在给皮鞋上油。马燕一边拿着笤帚扫地,一边说:“爸,您这鞋穿太久了,抽空去我店里给您换双新的。”“花那钱干啥?穿着舒服就行。”“等我这买卖做大了,包您天天穿新鞋。”“用不着,怕磨脚。”
马燕岔开话题说:“爸,我得多挣点钱,等您退休了带您出去旅游,国内游、国外游,想去哪儿游,就去哪儿游。”“我哪儿也不想去!”马魁瞄着闺女,知道她又要在自己面前耍心眼子。“那您想吃啥喝啥?我不得给您买呀?”“我啥也不想吃!”“这嗑没法唠了!”马燕拿着笤帚撮子进了厨房。“那就不唠,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你要是把铁饭碗折腾没了,就得饿死!”
听父亲这么说,马燕从厨房折回来。她走到马魁身后给他按摩肩膀说:“不是还有您呢!有我爹在,还能亏了我?”“那等我死了呢?”“净说晦气话,快呸呸呸!”“有这闲工夫,多琢磨琢磨生孩子,那才是正事!”“这不是不敢生嘛!”“怕啥?”“生孩子养孩子,不都得拿钱顶着?”“谁说的,咱家没钱照样把你和你弟弟养大了!”“我不是想养得更好嘛。”“你的意思是,我和你妈亏着你了?”“怎么会呢?别胡思乱想地冤枉人。”
马魁不想跟闺女再唠下去,他狠心说道:“马燕,我就一句话,你要是敢辞职,咱俩就当谁也不认识谁,这辈子没照过面!”“您舍得吗?”马燕说着,继续给父亲按摩,马魁气得推开闺女,提着皮鞋就走。
父女俩又一次闹得不欢而散。
马燕一到家直接冲进了卧室,躺着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汪新站在一旁哄着:“咱爸说的都是气话,你咋还当真了?”“气话也扎心。”“好了好了,先把饭吃了。”“吃不进去!”“那嚼两口,行吗?”
马燕蹬了汪新一脚说:“扯皮你最能耐!有本事你把咱爸拉到咱们小分队里来!”“你都不行,我能好使?这不是难为我?”“我不管,生意上你帮不上我的忙,家里事你必须得伸把手!要不我就不吃饭!”在父亲那里受了一肚子气,她得在汪新这里找补一下,连带着威胁上了汪新。
一听到老婆要绝食,汪新眼珠一转,顿时来了灵感,他如此这般地对马燕说了自己的想法,马燕一听,乐了。
晚上,马魁正在卫生间洗衣服,见汪新急匆匆地跑来,告诉他马燕突然病了。马魁有些不相信:“真病了?”汪新一脸担心地说:“还病得不轻!”“啥病?”“不吃不喝卧床不起,小脸儿煞白都抽抽了。”“那就饿着,我看她能挺几天。”
“都说虎毒不食子,看来这话也不准。”汪新察言观色地刺激马魁。“你们这把戏,也不是头一回玩了,好好演,让我看个过瘾!”马魁说着冷笑一声,拧干衣服,走出卫生间。
汪新也笑笑不语,对付老狐狸得使连环计。
马魁刚在卧室眯了一会儿,就听到儿子在客厅里紧张地呼叫:“爸,我姐真病了。”马魁穿着外衣从卧室里出来,望着已经十七岁的马健,只听儿子又说:“爸,姐好吓人,我跟她说话她一声不吭。”“就是不认人儿了呗?”“不知道认不认识,瞧着怪可怜的。爸,我姐她到底咋了?”“耍小性子。”“为啥事儿?”“少操没用的心。”“这是咱家的事,我就得管!”“这倒是句爷们话。”“爸,您快跟我讲讲。”
爷俩便开始唠起来,马魁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儿子。爷俩越唠越投机,马魁看着面前的儿子,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秋风凌乱,马魁和汪新走在街上。汪新观察着师傅的神色,然后说道:“开了半天会,一丝线索都没有,可愁死人了。”马魁沉声说道:“靠人不如靠己,有空咱们还是得多跑跑。”
汪新站住脚步,望着马魁,犹豫地说:“对了,爸,我得给燕子买点药去。”“啥药?”“治厌食的。”“她几顿没吃了?”“两天了。爸,我去了。”
看着汪新离开,马魁冷笑连连。
马魁通过房门门镜,看到汪新搀着汪永革从家里走出来,他也打开门往外走。“爸。”汪新叫了一声。马魁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接跟汪永革打招呼:“老汪,这是遛弯去?”汪永革笑着点点头。马魁问:“我是谁?”“老马,亲家。”马魁一听,笑得哈哈的。
汪新说:“全家人我爸谁都能忘了,就忘不了您。”“是我老马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