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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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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马魁将门开一道缝,隔着缝隙说:“回吧,老汪!咱俩这辈子,就这样吧!算我求你,别太不要脸,我还是那句话,我马魁的闺女不能进汪家的门!”说完,马魁就要关门,汪永革的手死死抓住门边,马魁险些夹住他的手。

“老马,那天我在……在那车上!”汪永革坦白道。这句话让马魁头发晕,眼发花,如五雷轰顶。隔着门缝,汪永革用手一边捶门,一边双膝跪地,他哽咽道:“我在那个车厢里,我什么都知道……还有,还有……”

马魁打开门,跪在面前的汪永革满头白发,虚弱苍老。他情绪崩溃地说:“那个人,是我杀的!那个人,是我杀的啊!”

风卷着雪花吹进门,两个人僵在风雪中,门外门内,一跪,一站。

马魁终究让汪永革进了屋,两个人在桌前,面对面坐了下来。

一院风雪,夹杂着一屋子回忆。

那年,汪永革三十四岁,独自在餐车厨房里干着活,列车长制服外套挂在外边。当时,汪永革正想着,火车马上就要到站了,他准备给汪新带点肉回去吃。儿子爱吃肉,把儿子养成一个小白胖墩子,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成就。

事发突然,一个人冲进厨房,把门锁上,神色惊惶。“你是谁?”汪永革刚问出口,那人抡起一拳就打到他,他继续问:“你什么人?要干什么?”那人抄起一把尖刀比画着,汪永革惊恐地说:“你把刀放下。”

那人猛地一刀刺向汪永革,他闪过,尖刀扎在车厢墙壁上。随之,汪永革反应迅速,上前夺刀,那人将他打倒。这时,汪永革听到有人在厨房外面踹门。那人情急之下,抬起车窗要跳车,汪永革随手拿起洗菜盆砸向他,正中他的头部,他向外倒去。

汪永革冲上前,试图拽住那人的脚踝,却没抓住,他重重地摔向了铁轨。汪永革大惊,趴在窗口向外看。火车依然在行驶中,躺在地上的他渐渐变远,他脑后枕着一汪血泊。

惊慌失措的汪永革跑向厨房后门。嘭的一声,马魁撞开厨房门,冲到窗口张望。汪永革回头看了一眼,迅速逃离,马魁回头望向汪永革逃离的方向。那瞬间的一眼,使二人虽然兄弟一场,却站在了对立面。

汪永革说完了,这段话几乎耗尽了他的全部体力,他坐在桌前,全身颤抖,满脸泪痕。马魁怔怔地看着汪永革,一只手抓着桌子的边缘,手指仿佛要刻进木中。马魁抓住汪永革的脖领怒吼:“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咋不带你的秘密去死?”汪永革说:“我是想去死!我现在生不如死。可是我得说出来,我的债,我来还,求你,我求求你,别拦着两个孩子了。”“还?你还得起?”

汪永革痛哭流涕:“我还不起!只是我没有办法,那年汪新才八岁。”汪永革话音一落,风猛然从门外吹进来,他和马魁都向门口看去,门口的地上,汪新扛着的货包散落一地。马燕的眼泪夺眶而出,冲着汪永革说:“叔,那年我也才七岁啊!”

马魁看向马燕,心痛无比,他欠妻女的太多了。汪永革踉跄地走到马燕面前说:“燕子,对不起!叔对不起你!汪新从小没妈,如果我进了监狱,他就是孤儿,他就得进孤儿院。”

“我宁愿进孤儿院,我宁愿进孤儿院!”汪新一声大过一声地说。

汪新要去拉马燕的胳膊,马燕拨开了他的手。汪新的手无力地垂下,他神情痛苦,知道他俩之间难以挽回。马燕的眼睛里透着决绝,看得汪新冰冷刺骨,她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汪永革内疚地说:“老马,我明白,我欠你的,这辈子根本还不完。老天罚我半条命,我自己再罚半条!”

父亲的话让汪新紧张起来,他说:“爸,您要干什么?”

“有用吗?现在有用吗?我要你的命干什么?滚!”马魁说着,目光看向王素芳的遗像。媳妇曾经交代他,真相显露,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时,要试着原谅,试着宽恕,留一条退路。他是答应了媳妇的,可他却做不到。

“老马!”汪永革悲痛欲绝地喊着,想要再次下跪,被汪新拉住了。马魁手指门口喊道:“你和你的儿子,别再踏进这个门!”

马燕直愣愣地坐在床边,听得一清二楚,面如死灰,心如死寂。

雪越下越大,铁路大院里的灯一个个熄灭了。覆雪的大院,静默在黑白之间。

安静的房间里,父女俩分坐桌子两端,马魁泥塑般一动不动,马燕强忍着不哭。俩人沉默许久,马燕起身从挂在墙上的衣服兜里,拿出那张验孕单,走到马魁面前撕碎。马燕坦白,她没怀孕。马魁点点头,说他知道。马燕哽咽着认错。

马魁不语,轻轻摇头。

马燕望着父亲泪落如珠,快步走上前,紧紧抱住他。马魁缓缓回身搂住马燕,轻拍着马燕胳膊,眼睛湿了,说道:“你有什么错?爸欠你的,都不知怎么还……我现在真不知道该咋办了……”

望着闺女苍白得如生了一场大病的脸,马魁又一次心碎了。这样的局面,真的是他想要的吗?他有点茫然,质疑起自己的初衷。

夜苍茫,风雪交加。这一夜,有人像是经历了一生。

汪永革平躺在屋内炕上,似是睡着了。汪新站在炕边,看着父亲的呼吸渐渐平稳,他愣愣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听着儿子的脚步声远去,一大滴眼泪顺着汪永革的眼角流下来,他压抑着,抽泣着,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天亮了,大院如平日般热闹起来。

汪新和衣睡在**,猛然惊醒,顺着门看向里屋,发现父亲愣愣地坐在床边,他的心猛地抽搐着。汪新来到院子里,看向马燕房间的窗,帘子一直拉着。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已无用,他满怀痛苦地离开。

老蔡一家边吃早饭边闲聊,老蔡媳妇问儿子:“汪新和马燕最近是不是闹别扭了?”蔡小年说:“没有吧!这些天忙,没见着汪新。”“马燕这两天,脸色看着是不太好。”蔡小年媳妇说了一嘴。

老蔡媳妇嘱咐儿子:“你这两天休息,见着汪新问问,一个院住着,处了那么长时间了,分了可惜。”“知道了,妈。估计是我汪叔和马叔有什么事吧?你看汪叔住院,马叔都没露面,连个问候也没有。”老蔡听了,摇摇头说:“那就更不应该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有什么不能挑明了说。”

不管能否挽回,汪新都在努力。他用板车拉着煤球往大院走,沈大夫正好从对面走来,问道:“汪新,买煤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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