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4页)
哥俩坐在桌前,汪新倒着酒,听贾金龙说:“马叔是真忙,我来来回回多少趟了,没见着几回影儿。”汪新感叹说:“你也是赶巧了,他今儿刚走。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确实挺忙的,接到任务,不管白天晚上,抬腿就得走,走了,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没办法,干的就是这活,吃的就是这碗饭。”“这就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老弟,你们警察,在我们老百姓心里头,那绝对是这个!”贾金龙说着,竖起了大拇指。“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你还不了解我?我这人,可是有一说一,好就是好,孬就是孬,从来不说捧人话。”“就为贾哥这性情,老弟敬你。”“咱哥俩,谁跟谁?不用敬,喝就完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贾金龙见汪新打不起精神,问他咋没精神头,是没睡好,还是遇见啥难事了。汪新摇摇头,他都是让案子愁的,背了一堆悬案,破也破不了,折磨人。贾金龙说:“你们当警察的是真累,可也好,人民警察地位高,走到哪儿,都有头有脸的。”“还有脸?案子破不了,受害人家属恨不得喷你一脸唾沫星子!我都没脸见人。”“干啥都不容易呀,哥哥看你这个样子,心也疼得慌。老弟,需要我帮忙的话就直说,能伸上手的不说二话。人贩子还没抓住?你跟我说说情况,我再给你留意留意。”
汪新沉思了许久,终于问出了口:“贾哥,在哈城,你听说过有人吸毒吗?”“那不犯法吗?”贾金龙反问汪新,汪新揉了揉脑袋,说:“没听说过,是吧?”
“还真没有,哈城有吸毒贩毒的?就算有,那也是哈城的事,也不归你管呀?”
“不瞒你说,在我们管辖的火车上,发现了毒贩子,这个案子就归我们破了。”
“原来是这个规矩。”“贾哥,往后你要是赶巧摸着啥风了,就跟我说一声。”
贾金龙没再说话,汪新喊了一声:“来,喝酒。”
干完杯中酒,贾金龙放下酒盅,严肃地说:“老弟,哥哥没见过吸毒的,更没见过贩毒子,可是也听过那帮人是咋回事。咱是好兄弟,你听哥哥一句话,那些人都是要命的阎王,为了钱他们啥事都干得出来,可以说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你要是把他们给惹毛了,你自个儿好不了,你全家都好不了!”汪新认真地说:“贾哥,听这话音儿,你对他们的事很清楚?”
“天南海北地闯,进耳朵的杂七杂八事儿多了去了。再说了,就算哈城有,我也准保躲得远远的,不敢蹚这要命的浑水!”说着,贾金龙自顾自地喝酒。汪新望着他,思前想后,说:“贾哥,你帮过我们不少忙,我和马叔都很感谢你,也非常信任你。不瞒你说,我们正在办这个案子,也抓了不少人,但就是挖不到根儿。你要是能帮我们摸摸哈城的底,不光是帮我们破了案子,还能救太多的人,这可是积大德造大福的事。”
贾金龙顾虑重重地说:“老弟,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我有一家子人,我就算不顾自己的死活,也得顾着他们的死活。”汪新说:“贾哥,我能跟你保证一件事,绝对不会把你露出去。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不想让马叔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他的。”“我信得过马叔,他是个谨慎人儿。”“那你就是肯帮我们的忙了?”
看着汪新心里眼里尽是期盼,贾金龙叹了口气,说:“老弟,你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要是再不吐口,就不够意思了。行,我摸摸看,要是摸不着,你可别埋怨我。”汪新说:“这是啥话,哪能呢?”“来,给哥讲讲,你们是咋抓到那些人的?他们都长啥样呀?是不是老凶了,可怕不?”“他们连这个都敢动!”说着,汪新伸手做出持枪的动作。“哎哟,我的娘呀!吓死人了!”“可在我们警察面前,都不好使。”“你和马叔赶上了?快给我讲讲!”
汪新喝了一口酒,讲起了之前在三山县击毙毒贩的经过。就为这事,处里还奖励了他一台电视机。贾金龙听了,眼眶发热,没有吱声。汪新见贾金龙神色不对,问他这是咋了。贾金龙眨眨眼,感慨地说,当哥的心疼老弟,这多险,稍有不慎就要命呀。汪新还是那句话,当警察干的就是这活儿。
贾金龙嫌小酒盅喝着不过瘾,提议换碗喝酒。汪新豪气顿生,去厨房拿来碗,跟贾金龙大碗喝酒。没一会儿,两人喝得醉眼蒙眬,贾金龙拉着汪新说:“兄弟,你把心交给哥哥了,哥哥也得把心交给你,这忙哥哥帮定了!”“谢谢哥!来,咱俩再喝点。”汪新说着,又给贾金龙倒酒。“古有桃园三结义,咱哥俩也得拜个把子,拜了把子,往后哥哥的身家性命,就全在你身上了。”“哥,老弟就一句话,我认你做大哥,你的命就是我的命,只要我活着,就保你平安无事!”“痛快!喝了这碗酒,咱哥俩就捆在一根绳上了!”
二人端碗,又是一轮,喝啊喝,喝透了这个夜晚的老北风。
翌日,听说马魁回来了,汪新立即去见他,迫不及待地问瓦河那边是啥情况。马魁说,孩子的父母都是老实人,据说没跟谁结过仇怨。汪新告诉师傅,这边走访了一圈,也没发现新线索。贾金龙来了,他俩喝了顿大酒。
马魁看了汪新一眼,像是没听见,把脱下的外套挂在衣架上转身欲走。汪新忙说,贾金龙是来看他俩的,这酒菜钱他也得担一半。马魁觉着酒菜都吃进了汪新的肚子,跟他没啥关系。汪新故意跟师傅逗着玩儿,坚持说贾金龙是冲着他俩来的。马魁皱着眉头,让汪新去他外套兜里掏钱。汪新瞄着马魁,他刚要翻马魁的衣兜,就听到马魁咳嗽一声,吓得赶紧收回手。汪新很不满,问马魁啥意思,他说嗓子不舒服。五次三番,弄得汪新意兴阑珊,灰溜溜地跑了,这便宜是没捞着。马魁哈哈笑着,跟他老马玩这套,没门儿。
跟马魁互有好感的沈大夫遇见一件怪事儿,一个叫刘明的中年男人来到诊室跟沈大夫套近乎。刘明曾找沈大夫瞧过病,马上要过新年了,他来看看沈大夫,想意思意思。刘明从棉袄里掏出两盒午餐肉罐头,放在桌上。沈大夫站起身,婉拒说:“你这是干什么,快拿回去。”刘明忙说:“沈大夫,要不是你医术高超,我现在能不能活着都两说,你治好了我的病,我感谢你。”“这有什么可谢的,我是大夫,就是治病的。”“那也得谢,行了,不打扰了。”说着,刘明就要走,沈大夫大声叫住了他,说:“你要是不拿走,我可扔了!”刘明见沈大夫态度坚决,只好把罐头塞回棉袄里,留下一句“哪儿哪儿都好,没挑的”,转身走了。望着他的背影,沈大夫满腹猜疑。
生活就像是一个难题接着一个难题,一头雾水连着一头雾水。
这天,沈大夫下班回家,刘明骑着自行车追赶而来。他推着车来到沈大夫跟前,打招呼说:“沈大夫,你这是刚下班?”沈大夫看着他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刘明提醒道:“刘明,午餐肉罐头。”“哦,想起来了,我记得你。”“来,上车,我送你。”沈大夫不想跟他拉扯,婉言拒绝。刘明这人脸皮厚,非要陪着沈大夫走一段。两人默默地走着,谁也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刘明说:“沈大夫,我想请你吃饭。”沈大夫问:“为什么请我?”“你治好了我的病,感谢你。”“我都说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知道你做好事不图回报,可是吃顿饭能咋的。这不也赶上饭点儿了,你就答应了吧!”沈大夫说:“我家里还有事,谢谢了。”
刘明没辙了,笑了笑不再说话,跟在沈大夫身后。沈大夫有点气恼,问刘明到底去哪儿。刘明扬了扬下巴说,前面。沈大夫沉默片刻,说她的东西落在医院了,得回去拿。
火车驶过冬日的原野,天寒地冻,气象预报说有雨夹雪,天气有点儿反常。
火车减速,缓慢路过小站,马魁望着车窗外,他把一个牛皮纸袋扔出车窗。傻二伸手接住牛皮纸袋,工作人员伸手护着他。傻二从纸袋里掏出一个大包子,咬了一口,高声地喊:“肉蛋蛋,妥妥地!”“妥妥地!”远远地飘来了马魁的声音。
马魁完成这个任务后,走出餐车,想去车厢巡查。他在车厢连接处迎面遇上走来的老瞎子。马魁打趣说:“猫了一个冬天,胖了点。”“再不养点膘,连猪都不如了。”老瞎子自嘲道。马魁笑了笑,转身欲走,却听到老瞎子问:“听说,站里又有个孩子被拐走了?”“正查着呢!”“都查了几年了,连个影儿都摸不着。”
“摸着了,可还没摸到底。”“在你退休前,能摸到底吗?”
马魁听了这嘲讽的话,一点儿也没生气,说老瞎子小看他了。老瞎子叹气说,他倒是盼着能高看他们。马魁拦住老瞎子,要跟他比比谁的鼻子更灵。老瞎子点点头,这可有点意思呀。
两人靠边站着,有乘客走了过来,马魁抢先说,有股鸡窝味儿。老瞎子说,那是鸡屎味儿。马魁认为味道都差不多,老瞎子却说鸡窝、鸡屎、鸡蛋、公鸡、母鸡、鸡崽子,味都不一样,差远了。
这时候,又一个乘客走过来,匆匆从他们身边走过。马魁说:“腥了吧唧的,是鱼味儿!”老瞎子问:“啥鱼?”“这你都能闻出来?”“开个玩笑。”说话间,另一个乘客走来,马魁嗅了嗅,说:“这男的,咋香喷喷的,扑粉了?”“边上坐个大姑娘吧?”“有这个可能。”“你这鼻子练得不错。”“跟你比,还差得远。”“想练成我这样,就得瞎了眼。”
两个人谈笑风生,小胡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两个穿便衣的警察。小胡附耳对马魁小声说:“马叔,这两位是哈城公安局的,有一个通缉犯在咱们车上。”
马魁会意,和小胡他们一起去了餐车,了解具体情况。当得知全部详情时,马魁面色凝重,神色肃然。接下来,马魁和他们各自穿梭在车厢分头寻找。
在一节车厢内,马魁似乎有了发现,迎面而来的便衣警察也有所警惕。一个戴着草帽的“农民”,坐在靠窗的座椅上,头伏在茶几上埋着脸。马魁望向农民,向准备上去盘问的警察示意不要动。过了一会儿,马魁走过去。
农民伏在茶几上,埋头沉睡。马魁在农民的身旁坐了下来,伸手拍了拍农民的肩膀。农民抬起头,他竟然是彭明杰,马魁面无表情地望向车窗外,没有看彭明杰。彭明杰呆呆地望着马魁,苦苦一笑,轻声地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戏?这就叫无巧不成书吗?”
马魁恨恨地说:“我提醒过你。”彭明杰说:“全当了耳边风。老马,我求你件事,行吗?”“你说。”“我原本想着,丽丽马上就要结婚了,我得过去把她的婚事办妥当。现在,我是赶不上了。看在咱俩的交情上,你替我先瞒着,成吗?至少,让丽丽好好嫁人,你替我看着她,风风光光地嫁人,等事都了了,帮我给孩子捎句话,就说……”
彭明杰哽咽着,语无伦次。马魁不等他说完,打断说:“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彭明杰点点头问:“有烟吗?给我一盒。”“你不是不抽烟吗?”“我想抽了。”马魁从衣兜里掏出一盒“握手牌”香烟,递给彭明杰。彭明杰接过香烟,苦笑着说:“握手烟。”他就把烟揣进衣兜里。
马魁脱了外衣,盖住彭明杰双手,悄悄地把一副手铐戴在他的手腕上。彭明杰的泪水吧嗒吧嗒滴在了衣服上。生活是现实的,命运是残酷的,即便平平淡淡,也不能放任自己掉以轻心。谁也不知道,前面哪一个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