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页)
一看两人要干架,姚玉玲忙拽住汪新,让他跟她回去。汪新气哼哼说,是牛大力想打架。姚玉玲跑到牛大力跟前,问他是怎么回事。牛大力嘴笨,骂汪新不是人。汪新很恼火,索性放开了,说道:“玉玲姐,他因为咱俩关系好,不高兴了。”姚玉玲沉默片刻,盯着牛大力问:“牛大力,我跟谁好是我的事,你管得着吗?”牛大力气鼓鼓地说:“我是管不着,可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还拔刀呢!赶紧抡你的铁锹去吧!”姚玉玲不无讽刺地说,她拉着汪新离开。
这院里院外的热闹被蔡小年看在眼里,他暗想,都是一院子住着的哥们儿,得找机会化解一下。
再说马魁家,自从领养了孩子,他们两口子的生活就更忙碌了。王素芳心疼孩子,做饭的时候,也把他背在背上。马魁回家看到这一幕,摇摇头说:“他都睡着了,你还背他干什么,多累。”“放炕上,万一掉地上怎么办。”
马魁把孩子接过来,望着王素芳一脸疲惫的样子,心疼地说:“看把你累的,你跟他回屋歇着,我做饭。”“你做饭燕子不爱吃,还是我来。”“有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上人儿了!”
还是母亲心细,王素芳告诉马魁,马燕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她心里有事。马魁立刻想到了汪新:“是那臭小子惹的?”“你没看出来吗,小汪一来,燕子那脸上就开了花;小汪不来,燕子就不声不响,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完了,这是中病了!”“还不是怪你,实在不行,就换个徒弟。”“还没到时候。”马魁说完,抱着孩子走了,身后的王素芳轻声地叹息。
火车一路向南,又一路向北,火车载着一路天南海北的声音。
汪新巡查车厢时,看到一群乘客围成一团,瞧着什么,他探头望去。只见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小温州”,戴着墨镜,背着两个大眼镜架,里面装满了各色墨镜。被团团围住的少年,用带着温州口音的普通话说:“阿哥阿姐听我讲,讲讲墨镜哪里好,一二三四五六七,一讲就是一星期。精神气爽礼拜一;漂漂亮亮礼拜二;眼睛明亮礼拜三;工作顺利礼拜四;媳妇疼你礼拜五;囡子敬你礼拜六;吃好睡好礼拜日。”
小温州的声音好听,可他的口音东北乘客听不太懂。有人说:“温州的,小南蛮,这眼镜带色儿能看见道儿吗?”小温州说:“看不见道,我上得了火车吗?上不了车,你见得着我吗?见不着我,你还能买我的墨镜吗?”众人听了哈哈大笑。一个乘客说:“这小嘴嘎巴嘎巴的,说得挺好听,不给大家试试,没人
信啊。”
小温州说:“试试没问题,但我把话讲前面,谁要是想偷我的墨镜,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为什么呢,这墨镜都拴着链子呢,跑不了。”“这小南蛮是真精明。”
“没办法,走南闯北山太多,过了河滩又过坡,爬着滚着朝前赶,碰破头了没地讲,怎么搞?记心窝呗。”
乘客你一言我一语地与小温州纠缠,小温州也很大方,让跃跃欲试的乘客一一试戴墨镜,但凡试戴过的,都舍不得摘下来。就连汪新都动了心,想臭美一下。这时,马魁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看热闹呢?”
汪新回头看着马魁说:“南方人跑车上卖墨镜来了,说话一套一套的,挺有意思。”马魁暗讽说:“我看你更有意思!”汪新莫名其妙挨了说,心想老马头又犯病了。
马魁对大家喊说:“都别看了,别试了,回到座位上去!”一看是乘警,乘客一哄而散,小温州机灵地向马魁打招呼:“警察叔叔好。”“我说孩子,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卖墨镜的行为呀。”“这是投机倒把!别说你不懂,走南闯北你心里明镜一样,拿好你的东西,跟我走吧。”“警察叔叔,我不知道你这车上不能卖墨镜啊,要是早知道,打死我也不敢呀。”“有话咱们换个地方
说去。”
瞧着马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汪新凑过来说:“马叔,他是一个孩子,你为难他干什么。”“你给我滚一边去,一会儿再收拾你!”汪新弄了个大红脸,小温州却连说带唱的:“这样的事,在我们温州不叫事,警察不管,税务不抓,合情合理又合法;出了山海关,怎么两个样,东北太落后,蛮荒之地不能来,不能来呀不能来……”
马魁一听,皱着眉头说:“你说的是什么玩意?”一旁的乘客煽风点火:“这个小南蛮说,咱们东北不好落后,他瞧不起咱们东北人,揍他!”他这一嗓子果真奏效,周边的乘客纷纷向小温州逼来,小温州迅速蹲下身,抱住头,蜷成一个团,吆喝着:“打人不打脸,更不能打眼镜。”马魁黑着脸,高声喊:“我看谁敢动手!”蠢蠢欲动、借机闹事的人见状,立刻消停下来。
马魁将小温州带到了餐车,他和列车长老陆、汪新坐在桌前,商量这事怎么办。马魁的意思是,小温州这是投机倒把罪。老陆说,这事在南方可不老少。汪新点点头,南方的同学给他来信了,沿海城市可热闹了,卖什么的都有。这话正好被刚进来的姚玉玲听见,她来了兴致,问汪新是真的还是假的。汪新说,同学能骗他吗。姚玉玲问,南方都卖什么好东西。汪新说,他也没细问,要不她去南方走一趟,眼见为实。姚玉玲不敢一个人去,想让汪新陪着一起去。汪新痛快地答应了。
汪新和姚玉玲正说得热闹,只听砰的一声响,马魁气得拍了桌子。马魁虎着脸说:“办案呢!胡诌八扯闪一边去!”“遵令!不过我还得说一句,这不叫投机倒把,所以不能抓人。马魁同志的思想十分顽固,观念十分落后,他需要学习和进步……”老陆忙打断道:“小汪,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中央刚开了大会,要搞四个现代化,要发展经济,一再强调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上面的确有这种精神,老陆和马魁都没话了。汪新说:“我说完了,边上去了。”见汪新走了,姚玉玲忙跟了出去。老陆对马魁说:“那孩子还没成年,走南闯北不容易,要不就算了吧!”
列车长都发话了,马魁还能说什么,他望向窗外,沉默不语。原野上已有了春的气息。
春天来了,春天是真的来了。铁路大院里热热闹闹的,气象与往日不同。汪新在家和老爹讨论工作心得,说到马魁,汪永革严肃地说:“跟师傅顶什么嘴,他说怎么办,你做徒弟的,听着就是了。”汪新不服气地说:“可他说得没道理。”“你哪来的那么多道理,我看你就是欠抽!”“十一届三中全会都开了,说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全党工作的着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还说……记不清了,等我再看看。”
汪永革很好奇,儿子竟然还关心国家大事了。汪新觉得老马头是有些本事,可在思想这块儿,他就是个顽固的臭石头,不能全听他的。汪永革不以为然,让儿子少招惹师傅,要不没好果子吃。
汪新接过老爹递来的大苹果,狠狠咬了一口,又脆又甜。
马魁家里却是另一番场景,父女俩直到上桌吃饭,还在面红耳赤地争论不休。马燕支持汪新的观点,马魁感叹家里有叛徒。马燕坚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观点没错。马魁给闺女讲起人生经验,他吃的亏比女儿吃的馒头都多。尤其是汪新,那小子不用嘚瑟,早晚得犯大错误。
王素芳眼看着父女俩又吵起来,劝也劝不住,便看了看躺在破沙发上的孩子,说:“你俩能不能别吵吵了,孩子睡着呢!”
马魁被闺女噎住了,他忍了又忍,愣是没上手。他看了马燕一眼,马燕竟然奓毛了,质问道:“这眼神凶巴巴的,您还想打我呀?”马魁火了,说道:“别以为我不敢!”王素芳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怒道:“这饭还能不能吃了!”
小孩被吓醒,哇哇大哭起来。王素芳赶紧起身抱起孩子哄,冲着马魁说:“你看看,到底是把孩子吵哭了!”马魁说:“你看我干啥?也不是就我一张嘴。”马燕说:“总之不是我吵的。”
在推卸责任方面,父女俩出奇地一致,王素芳直摇头:“那是我吵的?”马魁点了点头:“你刚说完话,小宝就哭了,应该是你吵的。”“妈,最后一句话,确实是您说的。”
王素芳眼睛瞪得铜铃大,没想到父女俩这么快就统一战线了,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俩拌嘴,到头来落到我头上了,还讲不讲点道理了?”“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不信你问小宝。”“懒得搭理你们!”王素芳说完,抱着孩子就进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