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页)
汪新和两位押送人员来到厕所旁,他敲了敲厕所门,里面传来男人声音:“上厕所呢!”押送人员留下来一个,站在厕所门前等候,汪新和另一名押送人员,继续朝前快步走去。
汪新再度敲了另一节车厢的厕所门,厕所门开了,一位女乘客从里面走了出来,埋怨说:“没看锁着门吗?敲什么呀!”汪新一边朝女乘客道歉,一边朝里面望去,厕所里空无一人。
汪新和押送人员向下一节车厢快步挤去,在乘客中扫视着马魁的身影。
马魁穿梭在乘客中,他一边走,一边用发卡解手铐。就在这时,汪新发现了他,立即和押送人员冲马魁而去。
乘客太多,拥挤异常,这种感受,难以用语言描述。还有一些摸不清状况的乘客看新鲜,还有几个大胆的,拉拽着要问咋回事儿。汪新和押送人员甲一前一后,渐渐地拉开了距离。
马魁的速度很快,到了厕所门前,他拽了拽厕所门,见上了锁,立即又奔向了下一节车厢。汪新一边快速追赶,一边喊:“都让让,让让!”
马魁到了另一节车厢,推开厕所门,转手就要关上,这时汪新的一条腿,已经伸进门里,别住门。汪新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马魁伸手欲抬起半开的车窗,打算跳车,汪新迅速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双手释放着强劲的力道。马魁一个肘击,力量充沛,汪新反击钩踢,两人近身肉搏,拳拳到肉。
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马魁经验老到,见汪新一个稍不留意,一个膝击,直冲汪新最脆弱的要害。汪新本能一避,马魁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有种要捏碎他的感觉。汪新面露痛苦,马魁另一只手拿着刚刚解下来的手铐,咔嗒一声扣到汪新手腕上,另一半手铐,铐在扶手上。
汪新大惊,用力挣扎,可手铐牢牢地锁在扶手上。马魁抬起车窗,一阵冷风吹进来。马魁深吸一口气,自由在即,他却有难言的痛楚,即便是十年的光阴,也难以抚平。
汪新怎么能放任马魁跳窗逃脱,他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拽住马魁的皮带,马魁反身一脚,重重地踹在他的胸口。这一脚险些让汪新背过气去,半天喘不上来。
马魁跳出车窗,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押送人员赶了过来,望向坐在地上的汪新,默然无语。他忙来到车窗旁朝外望去,夜幕笼罩,雨幕低垂,早不见马魁踪迹。
押送人员掏出钥匙,给汪新解开手铐,他不经意地叹了口气,似乎在埋怨、嘲笑汪新。汪新一脸尴尬,抱着手腕,陷入了痛苦的沉思。
窗外已经平静,车厢恢复如常。
火车缓缓行进,已经驶过弯道,蒸汽机车携着它独有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大槐树,槐树槐,槐树底下搭戏台……”站在铁路工人大院门口的大槐树下,汪新仿佛还能听到儿时老奶奶们念叨他们这帮小孩的声音。那些声音不远不近,像是至今还没离开。
落叶归根,秋天的叶子归于根部,这春日的新芽才刚刚吐露。在这明媚的春光里,每一片明天的叶子,都有它的未来。
走进大门,刚进院子,汪新就见到一群孩子在玩游戏,拍纸片的、弹玻璃球的、滚铁环的、丢沙包的……一片叽叽喳喳,一片欢声笑语。
汪新在马魁手里吃了亏,他吊着胳膊,斜挎着一个大布兜,抬头望了望自家的窗台,窗户是关着的。
“橡皮筋,脚上绕,绕在脚上跳呀跳;像飞雁,像小鸟,先跳低来后跳高;跳过山,跳过海,跳过祖国台湾岛;见亲人,见同胞,同跳皮筋同欢笑。”童声嘹亮,在汪新耳边,同时,一只沙包朝他飞了过来,正中他的脑袋。看到打中了汪新,几个孩子哈哈地笑了起来。汪新捡起沙包,飞起一脚踢向空中,结果把沙包踢漏了。
这一下,汪新可真是闯祸了,沙包的小主人一看这情形,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号啕不止。汪新哄孩子很有一手,他忙从兜里掏出糖果,哄得这位小朋友破涕为笑,其他孩子一看有糖吃,纷纷围拢上来,个个争着、抢着糖果。直到把这一群小朋友哄得心满意足,一个个地喊着:“小汪叔叔回来了!小汪叔叔回
来了!”
副司机老吴的媳妇正在公用水池子旁洗衣服,望着汪新,说:“小汪回来了,这趟挺顺利的吧!”“挺顺利的,吴婶。”汪新说着,就要给左邻右舍分捎来的东西,布料、糖果、松子、榛子、蘑菇、木耳、小米……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连正在喂鸡的司机老蔡的媳妇,也停下来领自己的东西。
给邻居们发东西时,汪新忘了自己手腕受伤,疼得哎哟叫出了声。“小汪,你这手咋了?”有人关心地问。沈大夫瞧了这一眼,就知道汪新腕子伤得不轻。“哦,没留神,栽一跟头。”汪新有点不好意思,这才上班多久,自己就伤了,多伤自己的小自尊。
人民警察是汪新最热爱的职业,处于这个热血滚烫的年纪,尊严与梦想让他更想自强争强。
“你这跟头,栽得可够瓷实的,伤着骨头了吧?”老吴媳妇关切地问。汪新依旧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儿,小小的擦伤。”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朝家走去,老蔡媳妇连忙叫住了他:“小汪,看见你蔡叔和小年了吗?”
“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他爷俩往公共澡堂子那边去了。”
看汪新走了,又看老蔡媳妇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老吴媳妇调侃道:“嫂子,看把你急的,两天摸不着,就抓心挠肝的?”
“还说我,每回老吴一上车,你那好看的衣服就锁柜里了;等老吴一回来,立马又换上了,勾得老吴眼睛都直了。”
“没办法,他就好我这口。”老吴媳妇扬扬自得,果然是做了男人媳妇的人,话里话外,骚里骚气。
老吴媳妇和老蔡媳妇的一番言语,惹得邻居哈哈大笑,连沈大夫也忍不住插了一嘴:“夫妻恩爱,是好事,可一定要计划生育,千万不能脑瓜一热,就什么都忘了。”
列车长老陆的媳妇笑得直不起腰来:“这可不好说,人家沈大夫的眼睛,还能大半夜的钻到你们家里去吗?计划这点事儿,得靠自己,亲力亲为。”她话音一落,大院里又是一阵爆笑声。
有女人的地方,烟火气旺盛得了不得。她们是这个大院的生机,又是各自命运之河的主宰,她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灵魂之火,从不熄灭,创造着属于自己独具一格的小世界。
春日的傍晚,来得还是早一点,比起即将到来的春花灿烂,隐隐中有一种伤感。
汪新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给母亲的灵位上香,向母亲报个平安。这个家,只有他和父亲了,母亲的灵位一直在外屋摆放着。这些年来,他们父子俩都觉得,老子的媳妇,儿子的母亲,一直都在家里,从来没有离开他们,一直守护着他们。
汪新用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拿着香点上,插到香炉里,说道:“我就是没留神儿,才让他把我给伤了,也不是什么大伤。妈,您别担心,大夫非得让我休两个礼拜,我觉得没必要。可是假条都开了,那我就听大夫的吧!”
上完了香,厨房里飘来了饭菜的味道。
汪新的父亲汪永革,自从妻子不在了,就独自一人照顾汪新,儿子喜欢吃的菜,他是信手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