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五寨吊唁借机谋局(第1页)
晨阳刚漫过龙泉城的飞檐,青铜鼎上的露水就被镀成了碎金,芊羽的粗麻丧服在龙泉座前飘着,布料磨出的毛边随气流颤动,她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没人看清那里面藏着的是悲恸还是惊惧。
乘风站在左侧第一顺位,五大护卫依次排开,靴底碾过地砖缝隙里的香灰,发出细碎的声响。两列人影把大殿衬得更空,只有青铜鼎里的残香还在冒青烟,一捋捋缠上横梁。
“哐当——!”
外殿的巨响像块冰砖砸进滚油,炸得所有人的呼吸都顿了半拍。紧接着是青铜剑撞上甲片的脆响,锐得能划破耳膜——那声音裹着金属的冷硬,绝不是殿里卫士穿的软皮甲能撞出来的。
龙天霸的耳朵动了动,青筋猛地跳了下,甲片蹭过地面的声响被他压到最低,嘴里的气喷在芊羽耳后:“少主,是玄甲寨!”
最后那个“寨”字还没说出来,殿门就被一股巨力撞开,石轴发出断裂的声音,震得人脚底板发麻。
玄甲寨主石开的光明铠先探了进来,甲片上的寒光比殿外的朝阳更刺眼。他往前踏一步,玄铁重铠上的饕餮肩甲就差点刮到门楣,护颈处的甲片随着动作开合,像头刚从冰河里爬出来的猛兽。身后的十余玄甲武士鱼贯而入,每一步都踩得地砖发颤,乌光冷冽的铠甲把晨光切成了碎片。
“面罩遮脸,只露着双冰窟窿似的眼。”乘风盯着最前排那个武士的面罩,忽然想起这是史书上所描写百战百胜的玄甲兵——那时候他们面罩下的脸还沾着血,现在却干净得像从没杀过人。可铁盾内嵌的饕餮纹不会骗人。
“少主。”石开的声音像从深井里捞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潮气。他手里的青铜剑往地砖上一顿,“咔嚓”一声,裂纹顺着剑刃爬开,像条突然活过来的蛇。“老城主的事,玄甲寨岂能坐视?三百玄甲卫士己把殿外围了三层,苍蝇都飞不进来。”
最后那个“来”字刚出口,东廊就传来马蹄踏碎青瓦的脆响。声音越来越近,像有群饿狼正顺着梁柱往上爬,转眼间,一人己经扯掉了遮住半张脸的兽皮。
疤在颧骨上拧成个狰狞的疙瘩,被晨光一照,像块嵌在肉里的生锈铁片。他穿着玄色劲装,布料裹着精瘦的身骨,每根凸起的筋络都像拉满的弓弦。身后的飞骑军士踩着“叮当”作响的腰刀列阵,靴尖点地的瞬间,半月形的阵仗就把两侧护得密不透风。
“老城主待我不薄,飞骑寨风煞,叩灵!”风煞扯了扯嘴角,疤痕跟着动起来,“三百飞骑军就在殿外的箭楼上,弓弦都拉满了。谁要是敢在灵前动歪心思,我让他尝尝箭簇穿喉的滋味。”他说这话时,眼尾扫过石开的玄甲,指节在鹰首佩刀的刀柄上敲了敲,那声音比刚才的马蹄声更让人头皮发麻。
一股风突然从东侧的窗棂钻进来,卷起地上的白幡首扑殿心。一人拖着长戈火星闯进来,犀皮甲上的锦袍被气流掀得猎猎作响。陷阵寨的兵卒跟在后面,犀兕皮甲蹭过门框时,刮下的木屑瞬间被长戈带起的风卷走。
“陷阵寨田禾,叩灵!”田禾把长戈往地上一拄,火星溅到芊羽的丧服下摆,“谁挡着守灵,谁就得躺进棺材里陪老城主。”他身后的兵卒突然同时动了动,钩镶暗扣的声响像春蚕啃桑叶,密密麻麻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神策寨苏季,叩灵。”声音从西北角的阴影里飘出来,像片羽毛落在滚烫的铁板上。苏季摇着纸扇走出来,青衫的下摆扫过香案时,带起的风让烛火猛地矮了半截。他的目光扫过石开的铁盾、风煞的佩刀、田禾的长戈,最后落在芊羽身上,扇子“唰”地合上,指节在扇骨上敲了三下。
七个裹着玄甲的青衫人从暗处滑出来,动作轻得像猫。三棱枪刺的尖端正对着玄甲武士的咽喉,机括弩的弦己经扣在指腹,透骨钉在袖笼里泛着冷光。最吓人的是他们的呼吸,二十八个鼻孔出气的节奏分毫不差,像台精密的杀人机器。
“神策寨的三百弟兄,”苏季把扇子往掌心一拍,“此刻应该正趴在殿顶的琉璃瓦上。谁要是想掀桌子,可得想清楚。”
殿门突然被一股更沉的气压撞得往里凹了凹,一身材高大魁梧之人黑袍沾着泥浆堵在门口,掌中霸王戟拄地,身如铁塔,东屿先生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冷眸如电,戟尖寒芒扫过,满殿死寂。身后的铁骑列阵声顺着门缝挤进来,三百杆长枪指着天,杀气腾腾。
“领军寨寨主项桀,率三百铁骑,连夜疾驰二百里,特来叩灵,见过少主!”
项桀黑袍曳地而入,泥浆在青砖上拖出蜿蜒的黑痕,扫过饕餮纹时,像给兽首添了道淌血的伤口。
殿内烛火突然一晃——他身后炸开刺目光芒,少年头顶玄纹云麟盔,身披玄纹云麟铠随之而入,靛青袍角扫过门槛,带起的风卷着香灰,撞上甲胄时竟被那股锐气弹开。
虎头湛金枪斜指地面,枪缨红得似火,他身姿如劲松拔地,眉宇间的英气裹着冷冽,明明跟在项桀身后,气场却丝毫不矮寨主半分。周遭卫士垂着眼,甲片碰撞声都弱了三分,没人敢接他扫来的目光。
大殿的烛火突然炸了个灯花,龙天霸贴在芊羽耳边低声道:“城主,不对劲!”他眼角的余光扫着大殿,龙泉城规矩——五寨寨主从来不允许带兵擅闯龙泉禁地,何况还是老城主的丧礼!
芊羽指尖捻着孝布,白得像纸的脸上没半点表情:“他们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刀割般的冷,“这五寨原本就不是龙家之人,爷爷在时,龙泉军的枪尖能戳破天,现在……”她瞥了眼殿角那几个龙泉军娃娃兵,喉间发紧,“咱们手里的牌,只剩这座空殿了。”
“那怎么办?”龙天霸的声音都在抖。
芊羽抬眼,目光扫过那五人,唇角勾起抹没人看见的冷笑:“等着。”
龙天霸深吸一口气,转身踏上祭台,声音在空旷的灵堂里撞出回声:“按规矩,老城主殡天时自入幽冥道,不享人间烟火,所有人对城主之位叩灵!”
第一个跪下的是石开。
玄甲寨主的额头快贴到地上,可垂着的手却在蒲团上抠出五道血痕。烛火晃过他脸上的旧疤,像条扭动的蜈蚣。谁都听见了他喉咙里的呜咽,却没人敢细看——他的眼睛正黏在青铜桌上那老城主发号施令时用的物件,此刻在他眼里,怕早成了龙泉城的印玺。
风煞的哭声最响,像旷野里的狼嚎。
可飞骑寨主垂着的袖子底下,食指正一下下叩着膝盖,节奏和他当年在演武场点兵时的鼓点分毫不差。一滴泪砸在青砖上,他抬手去擦,那抹眼风却像鞭子似的,抽过供桌后那把空着的鎏金座椅。殿外的马蹄声突然停了,静得能听见他指节叩击皮肉的闷响。
田禾磕头的动静能掀翻屋顶。
陷阵寨主的脊背挺得像枪杆,额头撞地时“咚”的一声,惊得烛火都矮了半截。可他垂着的眼缝里,那点狠戾藏都藏不住——方才进门时,他故意让胫甲狠狠磕在门槛上,那声脆响惊得老兵们缩了缩脖子,此刻听着,倒像是在敲战鼓。
苏季的眼泪掉得最勤,袖口湿了一大片,哭声婉转得像唱曲,可谁也没瞧见,他藏在袖中的手指正着半截竹筹。那是老城主当年分给他的兵权信物,被体温焐得发烫。他每叩一次头,目光就像尺子似的,仿佛在算,什么时候能带着人把这里彻底翻过来。
最后跪下的是项桀。
领军寨主的霸王戟斜戳在地上,铁尖扎进砖缝半寸深,泛着冷光。他的哭声粗得像破锣,可当烛火扫过他那只独眼时,明晃晃的全是野火。方才上香时,他“不小心”扫落了一盏油灯,灯油在青砖上漫开,那形状,活脱脱就是龙泉城的地形图。
三叩礼毕,五个人同时低着头,大殿里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混着香灰味飘在半空。可每个人都觉得,有什么更沉的东西正压下来——像暴雨前的乌云,沉甸甸地悬在头顶,只要有人轻轻一推,就能砸下来,连同龙泉城的规矩,砸得粉碎。
“叩灵毕,诸位寨主起身!”龙天霸的喊声打破了此刻的沉闷,“诸位寨主叩拜新任城主——龙芊羽!”
五人同时抬头,目光齐刷刷射向祭台,像五柄淬毒的匕首扎向芊羽,一场暴风雨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