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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守护王朝最后的尊严(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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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荒地老英雄丧,国破家亡事业休。

惟有一腔忠烈气,碧空常共暮云愁。

写完最后的诗,他对着围观的上万市民呐喊:“吾事毕矣!”

然后,他从容就义。他死后几天,妻子欧阳氏为他收尸,在他的衣带中发现了他的遗言: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在办完文天祥的丧事后,妻子欧阳氏也选择了跟随文天祥,自尽殉亡。

南宋在1279年灭亡整整四年后,王朝的最后一位忠臣义士,最终选择了一条殉国之路。至此,宋史才算合上了无尽叹息的最后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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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天祥死后,元人针对谢太后于1276年在临安城怒斥文官贪生怕死一事写道:

观其从容伏质,就死如归,是其所欲有者甚于生者,可不谓“仁”哉!宋三百余年,取士之科,莫盛于进士,进士莫盛于伦魁。自天祥死,世之好为高论者,谓科目不足以得伟人,岂其然乎!

因为文天祥的榜样,还有无数像陆秀夫这样的忠烈选择殉国,元人对于宋人“养士三百年”,最终盖棺论定,予以了中肯的评价。

而在宋代理学的影响之下,文天祥的人文形象也被不断塑造。在此后越来越重视纲常和人臣之义的封建王朝,文天祥作为知识分子的代表,足以为万世“忠君爱国”的典范。殊不知,他作为知识分子的强烈自省,以及对天下兴亡的忧患责任,内涵远远不止于此。

到了明亡清兴的鼎革之际,以文天祥为榜样的文人士大夫层出不穷。文天祥强烈的人格力量,使得在明末清初不懈奋斗的文人士大夫们振奋不已。例如江西金溪人傅鼎铨就在明朝灭亡后,跟随同乡揭重熙募兵抗清,傅鼎铨兵败被捕后,被清廷要求作书招降揭重熙。傅鼎铨引用了文天祥在《过零丁洋》中所写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进行拒绝。

在狱中,傅鼎铨还写下了《正命铭》:

经严猾夏,义大复仇。民安弗获,主辱何求。生不负学,死不降志。取义存仁,庶毕吾事。

这生命中最后的自白,与前辈文天祥的遗嘱“衣带赞”内涵相同,追求一致。

“取义成仁”,自文天祥以后,一直在激励着无数仁人志士。

明末,作为江南四大才子之一文徵明的曾孙,同样状元出身的文震孟就以忠义著称。文震孟在世时直言上疏对抗阉党,被视为文天祥转世。文震孟死后,文震孟的儿子文乘又在明亡清兴之际起兵抗清。文乘临死前面不改色,先是朝着北方明朝首都北京的方向跪拜,然后又朝着南方苏州家乡的方向跪拜。他留下遗书:

阀阅名家旧姓文,一身报国九原闻。

忠魂今夜归何处,明月滩头卧白云。

在文天祥的老家江西庐陵,当时人供奉有文天祥的纪念祠文信国公祠,临死前,文乘呐喊,我的灵魂将皈依你啊,文信国公祠,公(文天祥)其许我!

而曾经与郑成功一起反攻江浙一带的张煌言,兵败被捕后,在监狱中,也是一遍遍抄写文天祥的《正气歌》。在杭州西湖边凤凰山就义前,行刑官问他还有什么遗言,他呐喊道:

我年适五九,复逢九月七。

大厦已不支,成仁万事毕。

一个张煌言死了,又一个“文天祥”活了。

对于文天祥以后的知识分子来说,文天祥强烈的精神榜样,一直都是儒家“取义成仁”的典范。这在某种意义上,已经远远超越了“忠君爱国”的范畴,而是一种超脱于生命之上,对“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自我期许和责任担当,进而内化成为对中国知识分子的人格塑造力量。

对此,尽管自己是取代明朝的满清皇裔,但乾隆皇帝仍然公正地评价说:

若文天祥,忠诚之心不徒出于一时之激,久而弥励,浩然之气,与日月争光。该志士仁人欲伸大义于天下者,不以成败利钝动其心。

好一个“不以成败利钝动其心”!近现代历史学家蔡东藩评价说,文天祥与陆秀夫、张世杰这“宋末三杰”,“奔波海陆,百折不回,尤为可歌可泣,可悲可慕。六合全覆而争之一隅,城守不能而争之海岛,明知无益事,翻作有情痴”。

此后,在外敌入侵,中国再次遭遇国难的历史背景里,在中华民族从传统的“天下—华夷”观到“世界—民族”的涅槃重生中,蒋介石评价文天祥说:“文天祥忠君爱国的精诚和崇高伟大的人格,更不只江西一省之光荣,实堪代表整个中华民族之精神与人格,并为整个民族万古不变的光荣。”

作为一个民族永恒的榜样,文天祥跨越了时空,渗透进各个人群和阶层,成为这个国家和民族不断浴火重生的精神力量和至高榜样。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早已超越了知识分子的局限,而转化成为民族魂的象征。

一个大写的宋人,他始终无愧于天,无愧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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