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陆秀夫 海国孤忠惊世之死(第2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公元1256年,南宋宝祐四年,19岁的陆秀夫赴京城临安参加科举。

因为21岁的文天祥考中了这一年的状元,所以史称“文天祥榜”。这是一个至今看来仍然熠熠生辉的榜单,南宋末年最有骨气的几个人都榜上有名。

除了一甲第一名(状元)文天祥,二甲第一名(传胪)是谢枋得。谢枋得后来率领义军抗元,失败后,长期流亡在福建建阳一带的荒山野岭之间。由于他的文名和威望,元朝强迫他到大都入仕,他不愿降为元臣,留下遗书说:“大元制世,民物一新,宋室孤臣,只欠一死。”最终在大都绝食五日而死。

陆秀夫的名次是二甲第二十七名,成为文天祥的同榜进士。

放榜后,陆秀夫踌躇满志,在礼部贡院的同年聚会上,对来自同乡的同榜进士说:“今日皇恩渥重,吾侪当思报国,相勉为天下第一等人物,方不负此举。”主考官王应麟听到后,十分高兴,把陆秀夫叫到面前,跟他说:“阅卷得文天祥,予不胜喜,今闻贤论,何让天祥?可贺可喜!”王应麟果然眼光独到,他没有看错人,文天祥和陆秀夫日后都成为那个时代的“天下第一等人物”。

历史上,在每一个朝代的不同阶段,因应不同的时代危机和历史使命,当时第一流的人物都在做第一流的事业。北宋的范仲淹、王安石,他们的使命是变法图强;而到了文天祥、陆秀夫、谢枋得这一代人,他们的使命是救亡图存。王朝末世,最伟大的知识分子,不是用他们的华丽辞章,也不是用他们的革新洞见,而是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构筑起了供后人膜拜的精神长城。这就是,他们这一代士大夫的宿命。

从1260年起,陆秀夫投到南宋名将、淮南制置使李庭芝幕下,执掌机密文件。后来,李庭芝被扣上驰援襄阳不力的帽子,替“常败将军”范文虎背锅,蒙冤遭贬。没多久,元军围攻扬州,李庭芝被重新起用,陆秀夫从京城又回到李庭芝幕府。

1275年,元军大举进攻南宋,两淮告急,李庭芝的幕僚纷纷辞职走人。只有陆秀夫临难不惧,与李庭芝一起誓死抗敌。李庭芝为陆秀夫所感动,认定他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忠义之士,遂忍痛割爱,将他推荐给朝廷。

陆秀夫重回朝廷,一开始担任司农寺丞,负责粮仓管理和百官禄米供应。不久升任宗正寺少卿兼起居舍人,再到礼部侍郎。当元朝丞相伯颜率军进攻临安的时候,陆秀夫曾作为代表前往元军大营议和。一些史书说,因为陆秀夫坚持南宋“只和不降”,伯颜大怒,陆秀夫无功而返。后来代表南宋去议和的文天祥,同样大义凛然而被伯颜扣押下来。

1276年,德祐二年,正月初五,谢太后和6岁的小皇帝赵?宣布,南宋朝廷向元军投降。在正史中,南宋在此时已经亡了。

然而,在此之前,陆秀夫与殿前指挥苏刘义等人保护杨、俞二淑妃和益王赵昰、广王赵昺逃出临安,直抵温州瓯江口的江心岛。他们拥立赵昰、赵昺为天下兵马正、副都元帅,并商定了建立海上行朝、到南方开辟抗元基地的大略方针。这意味着南宋的血脉还在,还有反攻与重起的机会。

另一边,京城临安沦陷后,李庭芝还在死守扬州城。使者手持已经降元的谢太后的诏命,前来劝降,李庭芝登上城楼,高声回答:“奉诏守城,未闻有诏谕降也!”随后,又有使者前来传诏令说:“今吾(指谢太后)与嗣君(指赵?)既已臣伏,卿尚为谁守之?”李庭芝不为所动,命人朝传达诏令的使者射箭。直到半年后,元军才拿下扬州城,而李庭芝被部下杀害。

但坚毅的李庭芝最后面临的问题,也是陆秀夫随后需要面对的:南宋君主已经投降了,你还在为谁守城?

3

1276年,农历五月,陆秀夫等南宋流亡者一路南迁到了福州,8岁的益王赵昰被立为皇帝,是为宋端宗。朝政由杨太后主议,以陈宜中、张世杰、陆秀夫组成行朝内阁。

此前被伯颜拘押的文天祥,历经九死一生逃离出来,当他乘船南归到福州时,正赶上宋端宗新立,自己被任命为通议大夫、右丞相、枢密使。从职务上看,文天祥似乎是集大权于一身,实际上,权柄却掌握在陈宜中、张世杰手里。

虽然陆秀夫力荐文天祥,但由于陈、张的排挤,文天祥在福州被边缘化。文天祥不愿缠斗其间,于是自请到江西设都督府聚兵。在一无钱粮,二无支援的窘境下,他居然奇迹般地拉起一支十万人的义军,转战江西,收复了不少州郡。

文天祥的义军,吸引了元军主将张弘范的注意力,后者暂缓了对南宋流亡朝廷的追击,转而重兵围剿文天祥。而这时小朝廷又玩起了权术内斗。继文天祥之后,陆秀夫也被陈宜中排挤走了,谪居潮州乡下长达半年到8个月。

在给被俘的闽广宣抚使陈文龙的信中,陆秀夫一面劝其宁可为国牺牲,也不能投降元朝,一面抒发了自己希望复出的强烈愿望:“北向长望,无寸土干净,秀夫岂敢游逸此土哉!”他在谪居地开办学馆,还建了练兵场,广招当地热血青年,讲授文韬武略,宣扬节气风骨。他也因此成为唐宋时期继韩愈之后,影响潮汕地区最深远的人物。

陆秀夫被贬后,南宋流亡朝廷在陈宜中“逃跑主义”思想的主导下,一路溃败,处境凶险。经过张世杰的严词追责,陈宜中才不得不召回陆秀夫。

陆秀夫获诏还朝之时,流亡朝廷已经从福州败逃到了潮州外海的南澳岛,此后的两年,这个政权基本只在广东沿海的海岛上与元军周旋。

当时漂泊在广东沿海的流亡朝廷,只有三条路可以选择:一是直接出海,逃往越南南方,陈宜中后来走了这条路线,再也没有回来;二是流亡到海南岛,但或许是因为当时的海南岛极其荒凉,小朝廷中没人提出走这条路线;三是继续在广东沿海流亡,张世杰选择了这条路。

在陈宜中离开流亡朝廷之后,陆秀夫与张世杰一起主持朝政。史载,每次朝会时,陆秀夫都束带持笏,认认真真地走完仪式。也许在这最艰难的时刻,他知道只有仪式和信念可以凝聚人心。而当他独处的时候,他则时常面朝大海,“凄然泣下,以朝衣拭泪,衣尽浥”。

如果当时有一张世界地图摆在陆秀夫的面前,他将看到,除了广东沿海孤悬的海岛和个别地方,以及西南地区最后的堡垒钓鱼城,偌大的欧亚大陆,基本都已是蒙古铁骑的天下。这是多么艰难而痛苦的坚守,难怪一个连死都不怕的英雄,会在没人的时候流泪。

他是那个时代,一面独孤的旗帜。

1278年,农历四月,10岁的宋端宗赵昰因为此前落水惊悸成疾,病逝在了广东雷州湾的硇洲岛。群臣见此多欲散去,陆秀夫痛心陈词:

度宗皇帝一子(指赵昺)尚在,将焉置之?古人有以一旅(五百人)一成(十平方里)中兴者,今百官有司皆具,士卒数万,天若未欲绝宋,此岂不可为国耶?

一番话重新燃起了众人的斗志。大家拥立7岁的赵昺登极,是为宋少帝,改元祥兴。作为最后精神支柱的陆秀夫,被任命为左丞相,总揽军国大事,张世杰为太傅,负责军事指挥。

两个月后,流亡朝廷东移到了崖山(位于今广东新会)。在崖山,20万不甘亡国的南宋军民,将在陆秀夫和张世杰的带领下,迎来史上最惨烈的一战。

4

在崖山,陆秀夫内调工役,外筹军旅,任务繁重,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忘按时给小皇帝赵昺授课。在他心中,文化延续是最重要的事情,文化亡了,南宋就真亡了。在前后3年的漂泊中,他随时记录下两任小皇帝以及流亡朝廷的事情,并将这本“海上日记”交给礼部侍郎邓光荐,希望这些故事可以流传下来,可惜这本史书后来还是失传了。

南宋军民在崖山伐木建屋,并为小皇帝和杨太后修建了一座名为慈元殿的行宫。一时间,小小的崖山一带,三千余座房屋连绵起伏,形成集市,史学家后来将这一带称为“行朝草市”。

明代《崖山志》说:“崖山在大海中,两山对峙,势颇宽广,中有一港,其口如门,可藏舟,殆天险也,可扼以自固。”如今,经过700多年的变迁,崖山港因泥沙淤积,已成陆地,我们无法目睹当年的海港风貌。但从前人的记载来看,崖山是流亡朝廷一个相对理想的据点。

打陆战,南宋不是蒙元的对手,但打海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当时崖山的宋军,有大舶千余艘,而元军张弘范和李恒两部战船仅420艘。

1279年,祥兴二年正月,历时20多天的崖山海战拉开序幕。此前一个月,在潮汕地区牵制元军的文天祥队伍被打散了,文天祥本人也在海丰五坡岭被俘。随后,文天祥被张弘范扣押在船中,前往崖山,招降流亡朝廷。文天祥因此在船中目击了崖山海战的整个过程。根据文天祥的分析,北人不习海战,对崖山水道又生疏,如果流亡朝廷先期取得小捷,元军中的闽、浙籍水军很容易就倒戈,所以流亡朝廷是有胜算的。

张世杰这边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临战之前,他放火烧了“行朝草市”,不留退路,誓要与元军决胜负。但战后复盘,张世杰犯了一个战略错误,他竟然没有坚守崖门,而是让所有战船排成一字长蛇,并用大索连起来对敌。为了防止对方用火攻,南宋战船还都涂上了泥。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