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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靖康耻(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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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纲不愿认输,坚称不可放弃中原,跑去东南躲避,上疏道:

自古中兴之主,起于西北,则足以据中原而有东南,起于东南,则不能以复中原而有西北。盖天下精兵健马皆在西北,一旦委中原而弃之,岂惟金人将乘间以扰内地;盗贼亦将蜂起为乱,跨州连邑,陛下虽欲还阙,不可得矣,况欲治兵胜敌以归二圣哉?

抗击金人,光复中原,迎回二圣,李纲的每一句话都踩中了赵构心中的雷。

到了建炎元年(1127)八月,在汪、黄等人的攻讦下,李纲以“狂诞刚愎”“设心为何,专制若此”等罪被罢相,前后上任仅75天,其规划的军政也几乎被废除。黄、汪一党穷追不舍,接连上书弹劾,一直把李纲贬到了南方瘴疠之地——海南岛。

李纲罢相后,之前在靖康围城时帮助过他的太学生陈东再次出面力挺,三次上书,请求宋高宗不要罢免李纲,指出黄、汪不可信,还要高宗“还汴、治兵、亲征、迎请二帝”。

这一次,皇权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宋高宗听到陈东等人为李纲求情,还敢教训自己,甚至质疑自己皇位的合法性,他果断下令,将陈东等上书言事的太学生处死。有学者认为,陈东直到死,也未与李纲有一面之交。

李纲罢相,意味着主战派在朝中失去话语权。主和派汪、黄屡屡从中阻挠抗金,宋高宗也不再受制于人,彻底放飞自我,在罢免李纲不久后就逃到了扬州。

如此一来,最难熬的,就是宗泽。

7

建炎二年(1128)春,留守东京的宗泽已经招抚各地义军百万之众,且积蓄了半年军粮,他多次上书痛斥黄、汪一党懦弱无能,请皇帝还京掌国,却一次次石沉大海。

宗泽知道赵构“恐金症”晚期,可能不相信他的话,还在奏疏中诚恳地说:“臣若有毫发误国大计,臣有一子五孙,甘被诛戮。”

在一次与金兵的交战中,宗泽擒获了辽国旧将王策,亲自为其松绑,请他坐于堂上。

两人都与金人有国仇,宗泽对他说:“契丹本来是我大宋兄弟之国,如今女真辱我主,又将你们灭国,我们应当同心协力,一雪前耻啊!”王策听宗泽这么说,感动得稀里哗啦,也不计较北宋之前背信弃义,就将金人的虚实全部告知宗泽,进一步坚定了宗泽抗金的决心。

宗泽打听到两河州县金军兵力空虚,前后上疏二十多次,恳请赵构“早还华阙”,发兵北伐。宗泽的文书如雪片般飞来,可赵构都不为所动。

一直拖到当年七月,宋高宗仍然没有表态,宗泽的部队迟迟无法进军。宗泽望眼欲穿,期盼着皇帝移驾开封,可希望却无比渺茫。

他病倒了。年迈的宗泽忧愤成疾,背上生疽,从此一病不起。

当将领们在榻前问候时,他支撑着坐起来,说:“我本来没病,只因二帝蒙尘,心生忧愤。希望诸位能够奋力歼敌,那样我就死而无憾了。”众将听罢,泪流不止,表示一定不会辜负宗泽的嘱托。

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宗泽反复悲吟杜甫写诸葛亮的诗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没有一句话谈及家事。

临终前,他大呼三声“渡河”,悲愤去世。

宗泽的儿子宗颖,将其遗表上呈高宗,表中最后几句写道:“属臣之子,记臣之言,力请銮舆,亟还京阙,大震雷霆之怒,出民水火之中。夙荷君恩,敢忘尸谏!”

不知宋高宗读罢,心中是何感受。

宗泽的理想,随他消逝在东京梦华之中。李纲却在失意的烦恼之中,又艰难地活了13年。每次宋金议和,这个老愤青都要上书把主和派痛骂一顿。

绍兴八年(1138),主和派的秦桧入朝执政,南宋再一次与金朝议和。早已远离中枢的李纲虽然失去存在感,但还是投了反对票,上书高宗,言辞激烈,其中说到,金人毁我宗庙,迫害二帝,他们是我们的仇敌,我们是他们的心腹大患,岂有讲和的道理?

李纲直接怼宋高宗,责问他:“何况现在还有半壁天下,臣民都拥戴大宋,如果陛下与有识之士一起谋划,还能有所作为。怎可忘记祖宗的基业和百姓的期望,不加考虑就急于向金人屈服,希望苟延性命于旦夕之间呢?”

天底下也没几个人敢这么跟皇帝说话了。当时主和的大臣认为李纲忤逆,请求将其治罪。高宗却为李纲开脱,说:“大臣当如此矣。”

次年,赵构想再次起用李纲,任命他为荆湖南路安抚大使。抱病的李纲对朝廷早已失望,极力推辞。他告诉皇帝,老臣迂腐,不善于明哲保身,总是上书烦扰陛下,这几年,臣频繁反复地受提拔、贬斥,不仅有损于陛下知人善任的英明,也有损于国体。这番话,好像还有几分讽刺的意思。

高宗看罢,也不愿强求。

又过了一年,58岁的李纲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李纲一生六起六落,自罢相后漂泊四方,壮志难酬。晚年的他屡遭贬谪,身体日衰,以“病牛”自喻,曾在谪居鄂州期间,写了一首《病牛》诗:

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

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

任何一个时代,都不缺李纲、宗泽这样的硬骨头。

可又有多少时代,容得下这样的硬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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