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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暧昧的协议(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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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小芹对郭奶奶的话很爱听,她的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殷切地看着郭晓冬。只等郭晓冬表态,如果郭晓冬点头同意,那么,今晚她就搬了铺盖到郭晓冬的屋里去睡。结婚的形式问题她看得很淡。她在延安看到过高级领导结婚,非常简单,就是把两个人的铺盖搬到一起,睡到一张**,就算结婚了。根本不需要什么骑马坐轿、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之类的形式。

郭晓冬也在犹豫,要么趁着爷爷奶**脑还清醒,身子骨还硬朗,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亲成了,免得酿成永远的遗憾。就答应说:“我需要思考一下,能及早就及早。”

于是,包括鲁小芹在内,一家人都眼巴巴等着郭晓冬的思考结果。

谁知,晚上掌灯时分,马万祺接到一个这样的消息,一个在甲字号矿洞门口站岗的民团团员被一把腿叉子刺死,在尸体上留下一封信。其他接班的民团的人吓得够呛,他们不认识字,只得拿着信来向马万祺汇报。马万祺打开信一看,是鲁大成来向马万祺挑战,他们声称从河神庙抽了死签儿,要与马万祺对决。如果不对决,做缩头乌龟,就像这个团员一样,隔三岔五就让你死一个。而且说,我们跟机枪手无冤无仇,所以对决的时候请你不要让机枪手搅进来。

说起来自己民团的人已经不少了,问题是自己在明处,对方在暗处,谁能避免鲁大成不下黑手打暗枪呢?死的这个团员就是例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点道理马万祺还是知道的。于是,他越想越害怕。便赶紧差遣一个卫士去叫郭晓冬。

郭晓冬感觉事态严重,不能不告诉鲁小芹。通过鲁小芹来化解鲁大成的怨恨最好。他斟酌好了词句以后,非常谨慎地向鲁小芹做了渗透。

鲁小芹起初有些为难,涉及鲁大成的事,她不想参与太多。她在内心深处甚至想过,她现在与鲁大成完全是两股道上跑的车,鲁大成的很多做法已经不能被她所接受。她现在非常鄙视鲁大成。只是因为鲁大成是她的亲生父亲,她不能不认鲁大成而已。让她从心里完全放下鲁大成是不现实的,但每每想起来的时候,便感觉必须改变父亲的思想观念,否则,如此浑浑噩噩一生,实在悲哀。但她也知道,父亲是拧种,要轻易改变父亲的人生,会比登天还难。如果父亲死于非命,她感觉那也是命里注定。她本来就对父亲有今天没明天的人生哲学持有异议,在延安接受了半年培训和感染以后,对父亲的那一套已经近乎嗤之以鼻。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延安的理论是高屋建瓴、拨云见日的,连国民党的三民主义都相形见拙,更别说父亲鲁大成的那一套东西,根本就不叫个玩意儿。什么事情都怕比较。尤其作为一个平民出身的普通百姓,判断一种理论和实践是好是孬,只消看其是否对大多数老百姓有利。否则的话,你就算说下大天,也没人信。而延安的理论让混沌未开的鲁小芹思想明澈,而八路军的一举一动又给看不见前途的她指明道路。她在内心对延安的一切无疑是非常服气的。但眼下,要她去和父亲谈判,或交锋,尚缺一丝勇气和自信。面对眼前的郭晓冬,她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郭晓冬看出鲁小芹在犹豫。一壶水若要烧开,九十九度尚且差一度。他起身走到壁窑跟前撩起壁帘,拿出一个小木盒,走到鲁小芹跟前。

“什么东西?”鲁小芹问。

“你打开看看。”郭晓冬将小木盒递给鲁小芹。

鲁小芹小心翼翼地将小木盒的盖子打开,见里面是一团棉花,便纳闷地看着郭晓冬,等待他回答。郭晓冬便继续向她努努嘴。鲁小芹便把棉花团拿出来了,她捏了一下,感觉棉花团里面有个硬东西,就轻轻地一层层剥开棉花,终于,她看到了里面的一颗鹌鹑蛋大小的晶莹剔透的红珠。那颜色是一种比鲜血稍浅的非常张扬的夺人眼目的红艳艳的颜色。

“这是什么东西?红宝石吗?”鲁小芹问。

“这是一枚红翡翠的珠子,是母亲早年与家父定亲的时候,送给家父的。据说是来自南洋的东西。现在我转送给你吧。”

“这,大礼,是不是太大了,我不敢接啊。”鲁小芹的脸孔胀得通红,迟疑着不接。

郭晓冬抓过鲁小芹的手,将红珠放在她的手掌心里,合上她的五指,说:“从今往后,这颗红珠就属于你了。将来,你再把它传给咱们的儿子、儿媳妇。”

鲁小芹脸孔通红地扑到郭晓冬怀里,真诚地说:“晓冬哥,我爱你!”

郭晓冬道:“我赠红珠如赠心,但愿君心似我心。”

“晓冬哥,你的诗做得蛮好的。可惜我没有这个才华,不能和你对和。”

“这不是我写的诗,是革命烈士夏明翰的诗。”

“也是共产党吗?”

“对,他在英勇就义前还留下一首千古绝唱。”

“说说呗。”

“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

“好悲壮啊!我要把这颗红珠缝在贴身的衣服上。”

郭晓冬便掬起了鲁小芹的手,这是一双没有经过强体力磨砺但也经历很多的手,没有骨节的突兀变异,但食指、中指、拇指都已磨得有些粗糙,与其他手指很不一样。鲁小芹见他在认真研究自己的手指,就说:“我这双手没干过强体力的活,但因为跟着父亲练飞镖,已经失去一个未婚少女的细嫩。这一点还请晓冬哥见谅。你的未来的妻子没有给你一双女人的最温柔的手。”

郭晓冬没有说话,只是将鲁小芹的两只手放在自己唇边亲吻。继而,他放下了她的两手,抱住了她的身子,接下来就吻住了她的嘴。平心而论,郭晓冬在心底里目前并没有非要吻她的念想和欲望。但他知道此刻鲁小芹需要这些。她需要外力,尤其需要自己的男友给予的外力,推着她向前走。她伸出两臂紧紧环抱住郭晓冬的脖子,非常用情地和郭晓冬接吻,继而,将郭晓冬的手放在自己胸脯上,说:“晓冬哥,眼下战争形势非常残酷,我先给了你吧,免得日后遗憾。”

郭晓冬对这话非常敏感,说:“你是怕与鲁大成接触会凶多吉少吗?虎毒还不食子呢,他总不会加害于你吧?”

鲁小芹把头扎进郭晓冬怀里,任他的手摸着自己的胸脯,说:“晓冬哥,我与父亲谈判必须把你摆进来,告诉他,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否则,他是断然不会对马万祺罢手的。他在江湖上一贯追求说了就做,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郭晓冬想了想说:“也罢,你就说我们已经订婚,因为不知道鲁大成下落,所以一直没有下聘礼;而且,告诉他,说我们郭家是穷人,下聘礼也没多少钱,只是象征性做做样子算是礼节。这一点还请鲁大成见谅。日后咱们择机摆一桌酒宴请鲁大成。”

鲁小芹道:“咱们最好把宴请鲁父亲的话说在前面,先堵住他的嘴。”

郭晓冬说:“小芹,你真好。我这辈子如果不娶你,就是瞎眼。”

鲁小芹使劲搂住郭晓冬的脖子,吻住了他。两个人温柔缱眷了一会儿,郭晓冬推开了鲁小芹,说:“自从1940年以后,延安遭遇到从未有过的物质困难。日军改变军事策略,对华北抗日根据地实施极其野蛮残酷的杀光、烧光、抢光的三光政策。国民党也趁火打劫,不仅停发了八路军的军饷,而且对敌后根据地尤其是陕甘宁边区实行严密的经济封锁,不准一尺布、一粒粮进入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根据地,加之从1941到1942年,华北连年遭受旱灾、水灾和蝗灾的侵袭,天灾人祸给华北敌后抗日根据地造成极大困难。咱们党的主席毛泽东同志也穿着打补钉的裤子,面容清癯而瘦削。毛泽东对边区经济陷入的严重困难也作过这样的描述:我们曾经弄到几乎没有衣穿,没有油吃,没有纸,没有菜,战士没有鞋袜,工作人员在冬天没有被盖。为此毛泽东提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发展经济,保障供给’,毛泽东等领导人自己带头开荒,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边区军民的经济生活得到很大改善。但是,面临艰巨抗战任务的八路军、新四军和广大老百姓仍然非常困难……所以,我对组织上交给我在黄岗山区的任务一定要千方百计予以完成,哪怕牺牲了生命。”

郭晓冬吻了鲁小芹一下,说:“战争是残酷的,不知道会轮到谁死。”

鲁小芹神态坚决地吻住郭晓冬,不允许他再说了。

时间已经过了半夜,两个人都没脱衣服,但却搂着脖子嘴对嘴吻着睡着了。屋里躺柜上的油灯跳了几跳,该拨灯芯了。此时,郭奶奶爬起来,披了棉衣悄悄推开西屋的门,见两个年轻人如此亲密,她十分高兴,没有去拨灯芯,而是任其慢慢熄灭。她捯着小脚回到东屋,对郭爷爷说:“明天一早赶紧跟晓冬商量去请鲁大成,然后杀两只鸡,摆一桌,就算咱们对鲁家下了聘礼。不然的话,小芹若是怀了咱家的孩子,咱们郭家就实在太没面子了。”

郭爷爷对郭奶奶的话历来言听计从,连忙答应下来。他有所不知的是鲁小芹和郭奶奶想到一块了。

天亮了,阳光一格子一格子地爬上窗棂。郭奶奶没有急着叫两个年轻人起床。她先在堂屋的锅灶上熬了一锅玉米面红薯粥,又切了一小碟咸萝卜丝,才捯着小脚来敲西屋的门。其实,西屋的门始终没插着。两个年轻人被叫醒了,他们拉着手来到堂屋,洗了脸,郭晓冬让鲁小芹坐在椅子上用篦子给她梳头。(篦子是一种用竹子制成的传统梳头用具,中间有梁儿,两侧有密齿,齿要比梳子更细密。)看郭晓冬给鲁小芹梳头的架势,真夫妻也未必如此亲热。接下来,他们边喝着粥,便把事情定了,一会儿由鲁小芹带一个随从去河神庙请鲁大成。如果鲁大成爽约,郭奶奶便赶紧杀鸡,把躺柜里存了半年多的米酒也拿出来。

鲁小芹喝着粥,就把该说的话都想好了,喝完粥,郭晓冬就领着她来找马万祺,从马万祺的身边领了一个挎短枪的马弁走。事到如此,马万祺对郭晓冬已经言听计从。因为他在对敌斗争方面实在没有经验,不论鲁小芹出面能不能请来鲁大成,只要鲁小芹肯出面,马万祺就高兴。他相信鲁小芹会想尽办法说服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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