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去与来(第4页)
“你现在看到前途的征兆了昂?”
“俺在等待你给俺创造条件咧,你不是凡人,不会漏过俺这个环节。”
郭向前的大脑又突然“嗡”了一下子。自己竟然被别人期待着创作条件,而自己对此一无所知。不应该啊。自己如果是个合格的领导干部,就应该做到“人尽其才”,是白?
“你希望有么样的条件哎?”
“一个像模像样的医务所,相应的医务人员和设施,实现农民看病方便省钱的目标。”
“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行白?”
“当然行,俺马上就给你起草申请报告。”
“你是不是真要在这扎根咧?”
“你是说,不扎根就不管白?”
“有这个意思,否则,你走了,换个不负责任的,俺不是白投资咧?”
“俺至少三十年不走,行了白?”
“好,一言为定。俺跟你说个事——”
“你也有条件咧?”
“你听俺说。”
郭向前说起了现在黄召庄的情况,发展前景十分看好。因为,新上任这个黄大军,比黄大想年轻,有活力,眼界更开阔,最主要的是思想境界更高。郭向前说起了黄大军对他表态的哈三句话:当农民就当陈永贵哈样的,当工人就当黄进喜哈样的,当干部就当焦裕禄哈样的。现在人们不论干么都奔着钱去,还有这样思想境界的人,你说可贵白?
白玉簪道:“俺也有学习目标,最近报纸上一再宣传女医生林巧稚的事迹,俺做就做乡间的林巧稚。俺现在已经接生了三百多个孩子,一个红包没拿过,一顿饭没吃过。正走在林巧稚的路上。”
郭向前一听这话,感觉可能性更大了,便把黄大军介绍给她,希望他们能走到一起。黄大军年已三十出头,还未婚配,你比他小两三岁,正合适。是白?白玉簪陷入了沉思。她既没脸红,没激动,也没恼怒和别扭。作为乡间医生,男男女女的事她见得太多。尤其接生时女人的痛苦,让她想起来就恐怖,这辈子她都不打算结婚生孩子了。郭向前说:“你是不是看不清黄大军的前途?”
“不是。黄大军在你的带领下,必将创造奇迹。俺只是——”
“别说咧,俺知道你想的是么,俺告诉你,当年俺爸娶俺娘的时候,说的是‘要为自己的民族延续子孙,才能祖祖辈辈将抗战进行下去。’否则,哈么艰苦的战争岁月,有今天没明天的,哈有心思结婚,是白?”
“俺不结婚你就不支持俺的事业?”
“对。你太自私。你不愿意为整个民族贡献子孙。”
“书记哎,你言重了,让俺不好承受。也罢,俺跟你见哈个黄大军去。”
黄大军身高一米七五,标准的男人高度,不胖不瘦,脸上线条坚毅。已经离开部队一两年了,还是一身绿军装穿着。他的服装厂像模像样,而他的办公室十分简陋,就在厂院里的一个角落。屋子里也没有像样的沙发。这个时段,是沙发大流行的阶段,全国城乡,但凡像点样的单位,全都安置了沙发。好像在“补课”。因为过去曾把坐沙发叫做“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现在似乎矫枉过正了。滥了。黄大军见他们来了,基本明白是啥意思了。都是这个年龄段,对男女问题十分敏感。便认真观察了白玉簪的身段,脸色,起坐的“矫捷度”。当兵的是非常讲究这个的。见白玉簪十分正常,便点了点头。给他们沏茶的时候,放进几个大枣和一勺红糖,说这是养生的。其实,乡间还有个讲究,在茶里放这两种东西,意味着结成姻亲。给儿媳或给女婿或给亲(qing)家或给对象。对这一点白玉簪当然明白。便也留心观察黄大军的起坐。当然,她也明白,能当兵,身体都是过关的。于是,她也很快在心里默许了。
黄大军说起了发展计划,说现在已经和天津劝业场、中原公司,北京黄府井、西单,石家庄、保定府等大商场建立了联系,马上就会把样品送过去,一俟得到认可,立即投入大批量生产。而且,现在正在与省外贸部们接触,下午他们来人,希望郭向前和白玉簪参与晚宴,跟着一块“说好话”,力求把事情办成。现在郭向前也明白,不经过“研究研究(烟酒烟酒)”,事情难办。便一口应承。白玉簪也想看看黄大军的办事能力,便也一口应承。
郭向前在制定乡镇基层党组织建设的条款时,有意没写禁止业务往来中的“烟酒”问题,他感觉你即使写了,别人也不做。因为,他们要谈业务,不可能离开乡间的约定俗成。而且似乎也是一种礼尚往来。人家来给你送业务,意味着送钱,你请对方吃顿饭喝次酒,都情有可原。但绝对不允许喝花酒,不能找小姐陪伴。此时的小姐,还是尊称,没有演变为后来卖身哈种。但已经有了讲究:有小姐陪伴就显得这顿酒上档次,没有小姐在身边,这顿酒即使喝的茅台,也不够份儿。
晚上,白玉簪带了一个军用水壶,哈时候商场也卖这种东西,所以,常出远门的人或下乡知青,经常有人使用。白玉簪把军用水壶装满白开水,兑进一部分白糖和醋,这是解酒的土方子,也很管用。客人来了,全都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时值中秋,白玉簪穿了郭家堡生产的雪白纯羊毛线织的毛衣,外面是敞怀的天蓝色毛坎肩,一张精巧的面孔,头发拢到后面,真的别了一根白玉簪。虽常年在乡下奔走,稍稍黑了一点,但依然看出哈种非乡土的风度。这是市风与乡风混杂而成的一种独有气质。黄大军十分喜欢,外贸口的干部们也十分喜欢,席间就不断拿白玉簪打岔找乐,喝酒总要有话题,不能单说业务,不能冷场,是白?此时白玉簪的嘴里也飞出一串串作为赤脚医生才说得出口的笑话。让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由于白玉簪的出色表现,不光使外贸部们的干部们选中了黄大军的一系列服装,还被郭向前说动把郭家堡的毛线也带出去。席间大家起哄要求黄大军与白玉簪喝交杯酒,两个人假装推辞,在大家的坚持下,两人真的喝了下去。此时,他们就把对方锁定了。这辈子非她不娶、这辈子非他不嫁了。因为,白玉簪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前景,而黄大军也看到了白玉簪实实在在的办事能力与应变能力。送走客人,白玉簪急忙把身边的水壶拿出来,让黄大军和郭向前分着喝下去。她因为喝酒少,无所谓,而黄大军和郭向前早已有了八分醉意。黄大军安排车把郭向前送回村,自己就回到办公室,把里间的单人床收拾了一下,回身把白玉簪抱进屋:“俺知道你不会走,今夜属于咱们俩。”一对不算太青春的“青春期”干柴烈火,腾腾的燃烧起来。白玉簪作为自学成才的医生,对男女的避孕和性事自然十分明白,便把事情办得圆圆满满。最后两个人商定,在第一批货出口的当天,举办婚礼。
黄大军与黄大想的分歧,在于皮革、皮毛加工带来的废水污染土地的问题,这件事启发了郭向前,他感到黄大军有见识,不光高出黄大想一筹,还让自己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他找到郭三秀,问:“咱村的毛纺厂洗涮毛线的废水怎么个排法?”郭三秀说集中在一个大水泥池子里。“是不是向地下渗漏?”郭三秀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不行,祸害子孙咧,多年以后这土地下面全是有毒的污水,是白?”
“俺和小项商量过,也咨询过专家,应该建污水处理厂,可费用太高,不好办。”
“如果毛纺厂想维持,这个污水处理厂就必须要建,否则,毛纺厂就停产。”
“俺开会研究一下,行白?”
郭三秀召集毛纺厂全体股东研究建不建污水处理厂问题,谁知,人们异口同声,不同意。因为,建了污水处理厂就增大了开销,很可能把毛纺厂变成不赚钱的企业。郭向前闻听以后,果断决定,停产。理由是,俺们是红星村,不能干这种断子绝孙的事,不论多赚钱,也不能干。咱另寻赚钱途径。难道咱这活人真让尿憋死?
你的观点不一定能说服别人。你看,二十个分厂的骨干,一下子走了一多半。他们是奔着钱来的,一些人还是大城市的大学生,以后工资少了,谁跟着你在这乡下“耗青春”、“逗闷子”?有人临走给郭向前写了条幅贴在墙上,白纸黑字,像当年的大字报:“看别人赚钱多就嫉妒,想办法拆人台真卑鄙!”把个忠心耿耿的郭三秀气个倒仰,当即就撕。旁边的人拦住了她,说:“别介,让郭向前看看再撕。”于是,他们叫来了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