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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的鸽子如何飞过蓝天(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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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争吵一会,沉默一会,再争吵,再沉默,时间就悄悄溜走了,太阳西下,天要黑了,王格格才刚想起来:中午饭还没吃呢。便有些尴尬地说:“老公,对不起啊,我没给你做午饭,咱们两顿并一顿吧。问题是晚上我还要去奶奶那做饭,伺候奶奶和儿子——你自己鼓捣一点吃的吧。”说着话就倒水擦了把脸,背上包出门了。至于邹长军吃什么,她也不管了。因为那边婆婆和儿子也等着她去做饭呢。

邹长军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监控仪的荧屏。天空渐渐黑了下来,荧屏上已经十分模糊,此时画面突然发生变化,夹杂着鸽子翅膀搧动的风声,继而,又安静下来,画面出现了上下摇动——邹长军猛地意识到,是鸽子飞上树了,落在了枝杈上,因为站立不稳而出现晃动。此外,还能有其他解释吗?画面越来越黑,已经难以分辨眼前是不是树叶和树枝。

如果鸽子飞到了树上,应该能避免黄鼠狼的猎食。邹长军长出一口气。稍稍有些放心。但没过三分钟,他突然又不放心了,因为他想起来,曾经在书上读到过黄鼠狼爬树捉鸟的故事,于是,他一下子又额头冒汗了。而且,他也突然想起来,惯于夜间出击的猫头鹰,也是猎食鸽子的杀手。天啊,邹长军头皮发乍,身上紧张得起了鸡皮疙瘩。他坐立不安,一支支地抽烟,站起来,又坐下。一次次强按下自己的情绪,劝慰自己,让心跳平缓一点。有什么,不就是两只鸽子吗?不就是耗费了一年心血吗?不就是浪费了一些粮食吗?……但这些不咸不淡的话并不能平息他的情绪和心跳。自家鸽子的英勇与互助,已经让他十分感动,那简直像他的不能说话的孩子,怎么舍得喂了黄鼠狼或猫头鹰呢?

就在邹长军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荧屏上黑乎乎的画面又有变动,其实那变动是邹长军敏感地推测出来的,因为他从监控仪的喇叭里听到了鸽子振翅飞翔抖动空气的嗡嗡声。它们离开树杈起飞了?小雄缓过劲儿来了?小雌是不是紧紧跟上了?一连串带有欣喜的新问题蓦然间跃上邹长军的脑海。

对,起飞了,邹长军看到了远处一晃一晃的月亮,看到了一晃一晃的一颗十分明亮的星星,那应该是北斗星!不飞上天空,窝在树杈上,被层层叠叠的枝叶阻挡,怎么会见到月亮和星星?邹长军兴奋极了,抓起桌子上的电话,给王格格打了过去。

“格格,咱家鸽子起飞了,起飞了!夜间飞行!夜间飞行!英雄啊,英雄!”

电话那头没有回答,传来的却是王格格的哭声。邹长军来不及安慰王格格,急忙放下电话。他要继续坚守监控仪,荧屏上的任何一点微小的变化,都让他心惊肉跳。

现在画面上已经看不到月亮了,但可以看到正前方的迷迷糊糊的星光。画面仍旧是一晃一晃的,说明鸽子在正常飞翔。邹长军一支支地抽烟,眼睛盯视着荧屏上一成不变的枯燥的画面。窗户一格子一格子地亮了起来,荧屏画面上灰蒙蒙的,间或可以看出薄纱一般的云翳了。看看时钟,凌晨五点,自打鸽子放飞,已经整整一昼夜了。这一昼夜,邹长军没吃饭,没喝水,只是抽烟。按照正常情况,千公里,24小时应该有归巢的了。但自家的鸽子遇到了鹰隼的袭击,出现受伤躲避的情况,足足耽搁白天一整天。或者说,有12个小时左右,鸽子没有正常飞行。假如现在鸽子情况恢复了正常,那么,它们至少还需要飞翔12个小时左右,才有可能归巢。

鸽子突然俯冲下来,盘旋,落在一处河沟岸边,小雄环顾左右以后,开始喝水,小雌也应该在喝水,因为一直摄录着小雄的画面变为了眼前的水。是小雌一直忠实地紧跟在小雄身后在摄录小雄。这时,画面上正前方出现一只虎视眈眈的野猫,有可能是狸子,因为它的面相是猫,而耳尖上有两撮白毛耸立着,眼神也异常凶狠和尖利。邹长军又紧张起来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也曾经在书上读到过,狸子是十分凶悍的,其动作的速度简直迅雷不及掩耳。

画面上的狸子猛地一跃,画面出现混乱,夹杂着鸽子翅膀拍击的“扑啦啦”的声音。但倏忽间,荧屏上又是急剧晃动的蓝天了,继而稳定住,小雄在稳定地飞翔。小雄在前面飞翔,说明身后的小雌也很正常,否则,就看不到小雄的身姿了。

邹长军狠狠地在桌子上捶了一拳:“妈的,我的鸽子肯定没喝饱水,生生让这个可恶的狸子搅了!”但他转念一想,知足吧,没吃了你还不应该庆幸吗!

门响,王格格回来了。邹长军头也不回地问:“怎么没去上班?”

“情况这么紧张,我怎么上得下去呀。”

“那你至少应该跟吴其瞻老板请个假打个招呼。”

“我请假了,他说说‘理解理解,你放心在家等着鸽子归巢吧,给你算公假’。没扣我工资。”

“吴其瞻做事还算讲点人性化。”

“我们在这里提心吊胆,他却早已稳稳地把钱赚足了;人在心满意足的时候,往往会生发恻隐之心。”

“你总是这么尖刻。”

“明摆着吗。”王格格带来两套煎饼果子,递给邹长军一套,自己拿起一套,同时,到厨房拿暖壶倒热水。但仅有的两个暖壶都轻飘飘的空空如也。她便惊讶地发问:“邹长军,你这一天一宿一口水也没喝?”

“想不起来喝。”

“也没吃饭?”

“想不起来吃。”

“真有你的,我今早如果不给你拿煎饼果子来,你就仍旧饿着?”

“我并没有感觉饿呀——嗨,快看——”

正前方天空出现一只盘旋的苍鹰,样子十分傲慢,但画面仅仅一晃,苍鹰就看不到了,又出现小雄急剧下坠的画面。情况说明,两个鸽子都在下坠。邹长军再次捏紧了两个拳头。画面又转向平稳,两只鸽子已经俯冲到离地面很近的距离,几乎贴着庄稼的梢头在飞。画面在飞速地掠过。倏忽间邹长军有了这样的体会:鸽子在高空飞翔的时候,会感觉正前方十分空旷遥远而使画面很平稳;眼下就不行了,画面急剧晃动,庄稼和树木急速掠过,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邹长军感到头晕目眩,有些恶心,没法继续观看了。

邹长军终于离开了荧屏,扭过脸专心吃起煎饼果子。王格格端来刚烧好的醋椒汤。邹长军的煎饼果子是双鸡蛋、双果子的,平时正餐吃下这么一套,还需要吃半碟炒菜,佐以半斤煮乌豆,或二两炒花生,或半根粉肠(若是火腿肠,则只消二两)一盅小酒,最后再喝一碗醋椒汤,才算吃饱。而此时,邹长军只吃了几口,就感觉胃里满满的,好像刚刚从宴席上下来。他把煎饼果子还给王格格,方才发现,王格格手里也拿着煎饼果子,她自己那套,竟然一口也没吃。

邹长军没问王格格为什么,他知道,他吃不下去,王格格同样吃不下去。

两口子抱在一起。就这么捱着时间。四只眼睛不时地瞥向墙上的挂钟。捱到下午五点左右,应该是自家鸽子归巢的时间。

邹长军冷不丁问了一句:“格格,你昨晚吃饭了吗?”

“吃了。”

“唉,还是女人心宽。”

“宽个屁!昨晚我给咱妈和儿子做完饭就到哥哥王者兴家里去了。一口饭没吃。”

“你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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