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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好话说尽的男人(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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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海市广大鸽友的千公里大赛和千公里当日归之梦,是理想之梦,是美丽之梦,也是完全可行的有益尝试。我们很早就听说西欧的巴赛罗那大赛上有赛鸽千公里当日归巢的记录。后来听说北京郊区有过赛鸽千公里当日归,但还不是真正意义的当日归,是第二天早上归巢。但那时太多的人持怀疑和否定态度,甚至有人写文章,说这鸽子肯定是放飞当晚歇脚时正好落在过路的火车上,是被火车带回来的。还听说80年代初的镇江、南京、仪征、上海等地也有过类似的千公里‘当日归’记录,但同样都不能被大多数鸽友认可和接受。对信鸽千公里当日归国人们感到不可思议。

时间到了1997年,事情发生重大转折,江南的南兴市鸽会定出目标:实现千公里当日归!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们创造性地开展工作,集中精力、集中“兵力”,全力冲刺千公里,将15700多羽赛鸽统一集中到河南古城开封。15700多羽信鸽冲刺千公里,不愁它不回来十羽八羽的,哪怕是一羽两羽也行。南兴的鸽人们期待着、祈盼着、幻想着,同时也实践着。一次性将15700多羽信鸽统一集中到同一地点司放,这样大规模的比赛,在当时的中国还是首次。据说这次大赛得到了德国“隆飞尔”公司的大力赞助。从集鸽、运输到安全放飞,南兴鸽会做了大量的工作。而在当时,既无舒适的赛鸽车又无平稳安全的行车道路,要将15700多羽赛鸽集中到同一地点放飞实在不易。其实大家都明白,赛鸽千公里当日归巢这只是养鸽人的主观愿望,能不能实现,是另一回事,白天就这么10来个小时,当天到鸽的可能性极小。那么有没有这种可能,有这么几羽神鸽能在黑夜里飞行,夜间归巢呢?于是聪明而理智的南兴鸽人做出决定,实行24小时值班报鸽——夜里报鸽同样有效。南兴人梦想成真了,理想终于实现了。当日(一直到第二天凌晨)南兴一共报进千公里当日归巢鸽10羽,南兴人实现了千公里当日归巢(被各界承认的)零的突破。中国终于有了自己的名正言顺的千公里当日归巢鸽!如此说来,中国人并不比外国人笨,中国的鸽子也绝不比外国的差,真真是‘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我们蓝海人完全可以步上海鸽人之后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吸取南兴鸽人的经验,续写千公里大赛当日归的伟大记录。

但是,我们蓝海人举办千公里大赛必须考虑诸多不利因素。譬如天灾问题,去年南兴的千公里的英雄赛鸽们在比赛沿途上就遭遇了灾难性的天气,一,位于安徽北部的蒙城县,是南兴千公里大赛的必经之路,周围百公里能见度低,烧麦桔杆烟熏如雾,本地今天风力8级,本次千公里可以说赶上了超远程的难度;二,正赶上河南刮大风下暴雨,英雄信鸽们很难飞回来;三,比赛那天中午12点半左右在他们在河南周口地区看到许多鸽子冒雨向东飞,显然,恶劣的天气导致信鸽们绕开雨区飞了曲线,于是延长了飞行时间。这次大赛就严重影响了‘当日归’。所以,天灾问题是首要问题。其次是沿途要经过崇山峻岭,大江大河,对信鸽来讲,都是困难。因为山里和河上的气流、气温都是不一样的。还有一点是现在盛行中短距离比赛,长距离比赛少,赛事奖金不高。以及长距离赛鸽饲养难度大等人为因素。这些都是造成千公里比赛不好搞的重要原因。那么,我们蓝海该不该学习南兴鸽人迎难而上的精神积极尝试呢?不尝试怎么会知道行与不行呢?……

邹长军起草的报告文笔流畅,信息量充足,条理清晰,令人折服。报告通篇洋溢着要通过千公里大赛在全国进一步打响蓝海市的知名度的精神,与市领导的心思不谋而合。特别是结尾,也是最精彩之处,提出了针对蓝海实际的解决问题的几点切实可行的建设性意见,于是,获得一致的掌声予以通过。为了支持这次千公里大赛,那位在信鸽协会挂了名誉副主席虚名的企业家慷慨出资三百万给予赞助,加上参赛者买脚环的钱,使这次大赛的资金十分宽裕。如果报名者达到两千人,就确定一等奖三名,奖金各三十万,二等奖十名,各十五万,三等奖三十名,各八万。第一次么,不能抠抠索索,要给大家希望。副市长在会上这么说。大家都很高兴。出人意料的是,会后副市长说这个可行性报告写得非常好,刘一卓是个人才,应该立即提起来。

于是,体育局借了其他处室的名额,任命刘一卓为信鸽协会的副秘书长,成为两个副秘书长之一。也就是说,成为这个部门的一个副职负责人了。刘一卓在接到任命书的时候,暗笑了一下:其实这个职务应该是邹长军的,因为工作报告是他写的。但这种恻隐之心转瞬即逝,他狠狠朝痰盂里吐了一口痰:呸,谁让他是个倒霉蛋呢,活该他只能吃“体制外”的饭。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邹长军的鸽子已经连续拿过三届中短距离的冠军,他手里不光有中短距离的赛鸽,还有专门为千公里大赛培育的著名的李种和著名的“杨阿腾”。问鼎这次千公里大赛也是势在必得,应该让他拿奖吗?不能,必须吊着他们,王格格不付出点代价,绝不能让他们如此名利双收!自己这么做是不是缺德?否。谁让他们欠着我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至于说,这次大赛发生了一些龌龊之事,也是小小不言,活该邹长军这个倒霉蛋赶上了。那次刘一卓带着另一个体育局的处长(是来监督刘一卓放飞的),带领两辆大卡车,八千羽信鸽来到目的地武汉,实际距离是千公里略略出头。放飞之前,那个处长说起他特别爱吃雏鸽炒辣子,一下子挠到了刘一卓的痒处:“哥们,你好像钻到我心里去了,我吃这一口没够。”那个处长一脸坏笑,说:“咱们弄两只开开荤?反正这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

刘一卓给了对方一拳头,呵呵一笑说:“你去抓鸽子吧,记着,抓最外边、第十五层、最左边的1127号那个笼子的。”这个处长狠狠咽下口水,二话没说就爬上了汽车。当然,他不光抓了这个笼子里的两只鸽子,还抓了旁边1128号笼子里的鸽子。刘一卓看到后又捶了对方一拳,说:“你可够贪心的,你得给我一盒好烟!”这个处长当即将口袋里还没抽的一盒金包装黄鹤楼扔给了刘一卓。

大群的鸽子放飞以后,他们就叫小旅馆的厨房给他们烹了这两对信鸽。这是四只肌肉紧绷、体型矫健的著名种鸽,都是寄托着鸽主无限希望的种子选手,更是夺冠的希望之星和为数不多的出类拔萃的佼佼者。毫无疑问,其中就有邹长军的一对信鸽。赛前有人鉴于邹长军曾经连续夺冠的历史,曾经出二十万买这对信鸽,邹长军没卖。他认为,我这两只鸽子只要有一只夺冠,就可以赢来五十万,我凭什么要卖?当然,提出要买的人,是想押宝,他对邹长军说:“你如果卖给我,你稳获二十万;而如果参加大赛名落孙山,或半路上被鹰隼吃掉,你可一分钱都落不着。”当时邹长军气哼哼道:“我宁可一分钱都落不着也不卖!”

他怎么会卖呢?这对鸽子的身上,渗透了他和王格格的多少心血啊!从动议购买雏鸽到东拼西凑借钱把雏鸽买来,然后一天天精心饲养,从五十公里开始直到八百公里的训放,容易吗?对于这次夺冠,邹长军两口子一致认为是手拿把掐的事。

更何况,邹长军跟一个企业家朋友下了赌注:我拿了冠军你给我十万,我拿不了冠军我给你十万。邹长军怎么会玩儿这种死签游戏?王格格愿意吗?邹长军过苦日子过腻了,期盼着一夜暴富。他为拿这个冠军已经做足了功夫,有着十二分的把握,还怕赌吗?而王格格一贯崇拜邹长军,虽心里不痛快,还是迁就了他。第三次邹长军跟别人赌得更多,三百万,这不是胡来吗?偏偏他又输了。

让我吃了。就是我吃的。我不可能告诉你,也不可能承认是我吃的。你能奈我何?我和那个处长吃鸽肉的时候,因为肉太香,导致我们俩破费,喝了两瓶低度茅台。即使低度,价格也不低,你邹长军这不是害我们吗?没有你的鸽肉,我们怎么会破费?如果说我缺德,原因还不是你们造成的?王格格欠我的人情债几时还?

但表面文章还是要做,事过之后刘一卓又请了邹长军两口子一顿。酒桌上,刘一卓开导邹长军:“据一些养鸽专家讲,飞在最前面的鸽子,最容易遭到鹰隼的袭击。你的鸽子,和另一对也有可能夺冠的种子选手都没有下落,我猜想就是遇到鹰隼了。”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突然感到那个处长非常高明,吃了两对种子选手而不是一对,这就不容易让人怀疑。如果独独是邹长军的鸽子失踪,那就真的不好解释。当然,那次大赛甚至还有上千只鸽子都没有回来,都失踪了。不过,那些鸽子都不是种子选手,对于鸽主而言都是撞大运去的。那差不多是真的迷失方向或遇到了鹰隼的袭击,而不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吃了。

那次,邹长军一个劲喝闷酒,几乎没怎么说话。倒是王格格有一搭无一搭地一直与刘一卓胡侃。散席时,刘一卓假惺惺地拥抱了邹长军和王格格,显得十分亲热。邹长军也没有一点拒绝的表现。如此说来,邹长军是不可能给自己寄来染血的匕首的。况且,邹长军虽然名字里有个军字,却没有军人的血性和气魄,不会因为怀疑某个人便打上门去。这一点刘一卓早就吃透了。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这话是在辄的。蓝海人还有句非常流行的土话:“见老实人不欺负有罪。”那么,欺负老实人是应该的了?从这句话看出蓝海人其实有着很不厚道乃至下作的一面。

颁奖以后,刘一卓对秘书长提出应该安抚鸽子没回来的鸽友们,否则的话,会影响他们下次参赛的积极性。秘书长感觉有道理,就委托他办这件事,批给他几万块钱。他用这笔钱买了一些纪念品,租了大礼堂召开了专门会议,请鸽子失踪的鸽友悉数参加。他在会上滔滔不绝地讲述道:“过去毛主席曾经说过,‘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我们的信鸽事业也是如此,这项事业是全民体育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为鸽友合理创收的重要途径。要夺冠就会有牺牲。但我们不能因为鸽子不能百分百圆满归巢而放弃这项事业。亲爱的鸽友们,你们过去已经为了信鸽事业做出了突出贡献,即使鸽子没有归巢,你们也仍然是蓝海市信鸽事业的有功之臣,蓝海市有关领导是不会忘记你们的。我们信鸽协会每天都在记日志,你们所做的一切有意义的工作都会被记录,从而进入蓝海市的信鸽历史。鸽友们,不要灰心,不要气馁,你们本身就是创造历史的人,同时又是书写历史的人,继续努力吧,我敬仰你们,我向你们鞠躬了!”

刘一卓站在主席台上,深深地向台下的鸽友们鞠下90度大躬,全场顿时响起热烈掌声。坐在台下的邹长军甚至眼里饱含热泪。

已经有理有利有节地做了这么多正面工作,怎么还有人给自己寄来一把匕首呢?谁这么缺德?刘一卓在家里自斟自饮,百思不得其解。老婆已经洗漱完睡觉去了,他的小酒还没有喝完。这时,他的手机来了短信,嘀嘀嘀地响了三声。他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短信说,刘一卓老师,我很崇拜你,这几年你的工作非常出色,我真心想请教你关于信鸽的一些问题,星期日中午我在“老板娘酒家”二楼单间等你。黄淑玲。

黄淑玲是谁?这年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不能找这麻烦。刘一卓不想去。于是,连短信也没回。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但马上又来了一条短信,说,刘老师,不见不散,我等上三天三夜,只要你来了,哪怕一句话不说,我也满足。黄淑玲。

看起来不去不行,那么,我首先要知道黄淑玲姓甚名谁吧?刘一卓拿起手机,找到邹长军的号码,打了过去。“嗨哥们,这么晚了还打扰你,不好意思,你知道黄淑玲是谁吗?”

“是一个信鸽掮客,外号‘黄鼠狼’。你知道掮客是干什么的吗?就是买卖信鸽的中介,中间商,跑和的。”邹长军就是这样的人,他感觉刘一卓知识贫乏、浅薄,就想诚恳地多解释几句,于是,一连串说出很多同义语。

“明白了,谢谢你啊,打扰了,是不是正和格格亲热呐?”

“哪儿的话,我们俩自我惩罚,半年不许同房。”

“哎哟喂,浪费人生资源可是极大犯罪,哈哈哈,我劝你们别受丢鸽子影响,该快乐还是要快乐,否则人生就没有意义了,是不是?”

邹长军一听这话便絮絮叨叨地讲起他饲养鸽子的种种辛苦,讲起那对鸽子的种种过人的本领,说着说着还哽咽起来,刘一卓听不下去,便把手机关了。心说,傻X,愿意说自己说去吧。

星期日,刘一卓穿了一件朋友从德国给他捎来的银灰色薄呢子大衣,里面银灰色西装,白色真丝衬衣,猩红色斜条纹真丝领带,头发喷了发胶,明晃晃一丝不乱,脚下是酱紫色“老人头”皮鞋。可以说衣冠楚楚,精神抖擞。他就想从外貌上先把对方镇住,然后随机应变。拖着橐橐的皮鞋声,来到了老板娘酒家。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女子,腆着一张浓妆艳抹的粉脸兴高采烈地迎接了他。

“哇塞!蓬筚生辉!你一进门,就把全屋照亮了,蓬筚生辉,绝对的蓬筚生辉!”

“别这么夸张好不好?我可是吃过见过的,你就是黄淑玲?约我有什么事?”

“在下正是。先看看我点的这几个菜合不合你的口味。”黄淑玲把一张纸递给刘一卓。顺手脱下了外衣。刘一卓迅速扫了一眼黄淑玲的**的胸脯。刚才他只看她的脸了,连她穿什么衣服都没注意,现在刚刚看清,黄淑玲的外套是一件黑色细羊绒宽领大衣,里面是开口很低的朱红色羊绒毛衣,把雪白的胸脯衬托得格外性感而诱人——倒显得脂粉颇厚的脸颊无足轻重了。

“随便吃点什么都行,越简单越好。”

“真是大领导的风度啊,你以后肯定会不断提职,我们鸽友喜欢你这样的领导。”

黄淑玲说着话,去给服务员送菜单,从刘一卓身边挤过的时候,让他闻到一股从来没闻到过的非常撩拨人的香味。他的心里猛地动了一下。但他还是看着黄淑玲窈窕的背影掏出烟来抽烟,镇定自己的情绪,暗暗叮嘱自己,不要为这种女人所蛊惑,不值得。

服务员端着两个小凉菜紧跟着黄淑玲来了,黄淑玲把四瓶开了盖的啤酒蹲在桌子上。然后首先给刘一卓斟酒。刘一卓被黄淑玲身上异样的香味搅得心神不宁,便力图寻找话题,而且想一下子把黄淑玲问住,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规规矩矩,不要有非分之想。因为,以他的经验,这样的女人做事没有底线,什么都敢干。说不定就把自己带沟里去。碰了一次杯以后,他问:“听说你是贩鸽子的,懂得鸽子的种类和品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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