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诺千斤重(第1页)
第二十三章一诺千斤重
此时,师一号突然把魏雨缪叫到了师部,让魏雨缪十分纳罕。自从魏雨缪离开他家去炮团,当然主要是自从霍萍向他挑明与魏雨缪的关系,师一号一向对魏雨缪几乎带搭不理,几乎懒得过问魏雨缪的所有的事儿。这次不一样,在他的办公室,他对一直立正站着的魏雨缪说:“你坐下吧,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魏雨缪仰着脖子,目视着师一号身后墙上的一张世界地图,身板挺得绷直,一本正经地说:“谢谢首长,我习惯站着听首长讲话。”
“好,那就站着。听说你在这次平洲地区解散武斗队,收缴枪支的工作中表现不错。我把人从老家召回来也算没白费劲。但我要告诉你,把你召回来,不单单是霍萍的迫切要求。还有一层因素,近期军区要进行空中和地上联合军事演习。这既是一次大练兵,也是一次大考核。你应该意识到,机遇是对有准备的头脑而言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魏雨缪急忙点了点头。他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师一号继续说,他是炮兵出身,不仅对炮兵很熟悉,而且对炮兵要求很严,对炮团寄予期望很高。魏雨缪的离开,无疑是对炮团的一个损失。师一号对这一点看得很清。所以,霍萍的“跪求”顺利如愿了。其实她和老爸各怀各的心思,并没有想到一块。师一号究竟同意不同意霍萍与魏雨缪牵手,仍然没有吐口。
魏雨缪回部队以来,始终没与石一花联系。石一花回唐山以后就参加了工作,在一所医院当护士。石一花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能给魏雨缪不停地写信,她没法一而再再而三地往部队跑。因为事情已经挑明,现在魏雨缪身边有个师一号的千金,在这种情况下,石一花还怎么能死乞白赖地追魏雨缪呢?她既然爱魏雨缪,就希望他幸福;如果他爱上师一号千金了,那就是幸福,自己为什么还非得插一脚呢?石一花是个善良的姑娘,在爱情问题上不会不替魏雨缪想。她不停地给魏雨缪写信,只是探听他们关系的进度,并没有一心拆散他们的念想。而且,也算对魏雨缪的提醒:你那边不顺利也没关系,我在这边等着呢!
部队一直在营房进行各专业的训练,为迎接大规模的军区演习做着准备。在这个过程中,霍萍约了两次魏雨缪,在营房外的菜地土坎上坐着交谈。霍萍是师一号的千金,而且现在是排长,是干部;而魏雨缪是个平民子弟,虽说父亲是中学教师,但那时候这个身份还不如工人和农民。被叫做“臭知识分子”、“臭老九”,是被监督和改造的对象。霍萍谈恋爱是正当防卫;而魏雨缪还是战士,不是干部,谈恋爱就是违纪。不论从哪方面看,两个人的落差都非常大。所以,魏雨谋只把霍萍找他当做领导找自己谈话,心里虚得很,空得很。时刻做着可能被甩的准备。说起来,这是一种非常尴尬和无奈的选择。但是,没办法,他能不能提干当排长,也还是未知数。所以,两个人坐在土坎上的时候,魏雨缪非常拘谨,一句大声的说话都没有。而霍萍并没有像傅郁芳那样对自己的男朋友做什么苛刻的挑剔,反反复复只是叮嘱一句话:“你一定要在军区演习中出彩儿,这对你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魏雨缪神色黯然道:“我记住了。我会努力的。”他想说,你为什么要把我高高的架起来呢?师一号对他提要求,他感觉有压力,但心理负担不重,似乎那是正差;而霍萍的叮嘱,就让他感觉很累,身边的女人所应该提供的是栖息和休憩的港湾才对,不能像霍萍这样举着鞭子。此时,魏雨缪就不能不想起石一花。但他心里也十分明白,霍萍也完全是好意,他也同样没法拂逆。
时隔不久,部队就接到命令进入情况了。那天中午十二时,全营编队,行车至演习区附近,距离旁边的目标区约摸六、七里。各连队都拔了很多草、秸,对车、跑进行隐蔽伪装。下午五点,开饭了。煮挂面。因为这种饭做起来最简便最省时间。谁都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来一个命令开拔。所以,做饭、吃饭怎么简便和省时间就怎么来。烧一锅开水,放些酱油葱花,把挂面条一下,就万事大吉。又有汤,又不用做菜。饭是热腾腾地熟了,大家也狼吞虎咽地吃了,可是在野外打点水很不容易,况且时间如此紧迫,谁都不敢离开;没有水刷碗,侦察班的人就故伎重演,用草和黄土把碗、盆统统抹了一遍,然后再用毛巾碗兜揩拭一遍,就算了事。六点半钟,部队开始向隐蔽地域进发。由于领路人对路不太熟悉,拖延了半个小时二连才找到隐蔽位置。
指挥排的汽车被选择隐蔽在一个小土坡上。要让这辆汽车整个下沉下去,地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谈何容易!于是紧张的挖掘开始了。根据汽车的长度、宽度、高度,划定土坑长为七米,宽三米,高两米,坑底一边至地面的斜坡长约六米,大致是六十方土。后来挖深了超出两米,浪费战士大量体力,此为后话。一开始挖土方是指挥排十个人轮流干,分两班。身为侦察班大头兵的魏雨缪既然向霍萍表过态,此时就丝毫不敢含糊。当然了,作为一个优秀战士,即使没向对象表过态,该努力也照样会努力。那是一种职业习惯。在整个挖掘当中,魏雨缪的休息最少。一个晚上,他基本一直猫着腰在土坑里挖掘。七点半钟,土坑已经挖下了一米,大家干劲十足,情绪嗷嗷叫。军区考核组首长来到跟前一看,感觉非常满意,便鼓励几句,说,“你们军在朝鲜战场是‘万岁军’,有光荣传统,作风硬朗,相信你们能发扬老传统,以拼命精神来完成任务!”大家便说:“那当然,请首长晚上十点再来看我们的进度!”
挖出的土太多了,坑沿上堆积成了土丘,排长决定立即用汽车拉走。于是,又抽调几个人去装车卸车,剩下的只有四个人了。这时,又有一个人用力过猛肚子疼起来,满地打滚,干活儿的剩下三个人。这三个人里魏雨缪就无形中成为骨干和领头羊。十点钟说到就到了,军区考核组的首长真来了,见土坑已经挖成宽三米、深二米多、长至七米,便非常满意地连连夸奖。虽是初冬时节,土坡上寒风凛凛,而三个人早就脱掉了棉衣棉裤,只穿着衬衣衬裤在干,最后只穿了裤衩,光着膀子在干。而裤衩已经湿得水淋淋的!
挖,挖,挖,没人说话,只有锹尖入土的唰唰声和碰击到石块时的铿锵声。排长走过来了,问魏雨缪:“情况怎样?”魏雨缪道:“没问题!我们一定保质保量按时完成任务!”排长说:“连里决定,对全连四个表现突出的同志进行嘉奖,指挥排有一个,就是你!”魏雨缪说:“排里其他同志也是很突出的,不要光嘉奖我一个人。”排长点点头:“是啊,在这种关键时刻,大家都在尽心竭力。但不可能一次把大家都奖过来,后面还会有人继续得到嘉奖。”
隐蔽坑终于挖成了,天,大家已经累得快虚脱了!汽车要下坑了,司机小刘让排长和魏雨缪在坑两边打上手电筒给予指示,他开始向坑里倒车。汽车下了斜坡以后突然在坑底交接处卡住,车屁股扎进土里,灭火了!魏雨缪二话不说便跳进坑里,用铁锹狠狠铲除车下的土。排长便让小刘把车提上来,然后再下。但那时候的汽车不像现在,马力和功能是差强人意的,根本就爬不上来!于是,魏雨缪说:“大家往回推吧,兴许能推到位!”于是,大家便卯足劲往回推。结果还真把汽车就位了——而土坑的长度、宽度、高度那叫合适!
接下来,要进行伪装。车帮上沿和土坑上沿正好形成平面,于是把竹竿架在上面,横竖花插着,又盖上大块苫布,将四边固定住,打上木橛子,再往上培土,平整地面,使原来的小土坡复原;再把事先预备好的野蒿子草、小碎草插上、撒上。然后,清扫车辙。
汽车伪装好了,大家就开始挖个人掩体。由于个人掩体的体积小,相对来说就好挖多了,只是三下五除二的事儿。大家刚下到掩体里,外面的一切灯光全熄灭了。这时,一个女兵悄悄来到魏雨缪的掩体上沿,小声说:“嗨,同志,接着我,我下去。”
说着,这个女兵就出溜下来。魏雨缪吓了一跳,但他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知道来到眼前的是霍萍,便小声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霍萍紧紧抱住魏雨缪,半天不说话,只把脸颊贴在魏雨缪的胸脯上,倾听他心脏的怦怦声。魏雨缪有些胆怯地轻轻搂住霍萍肩膀,说:“一会儿首长来这里检查,你赶紧走吧。”这时霍萍才说:“我找到了高家锁,是高家锁告诉我你在这儿。听说你火线得嘉奖了,我来给你鼓鼓劲。如果你立了功,我就在第一时间跟老爸摊牌。”魏雨缪问:“摊什么牌?”霍萍道:“当然是给你提干的牌。”魏雨缪说:“只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霍萍便说:“昨天,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你们团长叫住,他认识我,拉着我问这问那;我抓住机会就问他:如果小魏立功你们给不给他提干?你猜团长怎么说?他说那得看你爸的态度。所以说,现在如果有阻力,也就是我爸了。你如果立功以后我爸仍然无动于衷,我就大闹!”魏雨缪一听这话,一下子心脏怦怦乱跳起来,亲了霍萍宽脑门一下就搬起霍萍大腿,说:“你赶紧走吧,你在这儿让别人知道了影响实在不好,我想立功也没门儿了。”
事情太紧迫也太危险了不是?这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两个什么人在说话,而且说的是什么内容?魏雨缪不能不让霍萍赶紧离开。霍萍终于理解地点点头,亲了魏雨缪脸颊一口,又揪了他耳朵一下,就悄悄从掩体里爬上来,动作非常专业,非常麻利,在漆黑的夜色里,就着有限的星光消失了。
魏雨缪闭着眼睛,摸着刚刚被霍萍揪过的耳朵,稳定心神,可是,好半天也稳定不下来。霍萍不光给自己施加压力,也在疏通领导。而且要“大闹”,她会怎么闹?师一号会听任她的闹吗?魏雨缪不知道师一级的首长对待自家千金是怎样的态度和方法。他在师一号家里毕竟时间太短,还没见到过。唯其如此,他非常担心霍萍会弄巧成拙,把两个人弄得灰头土脸。但霍萍如此坚定的表态,还是让他十分感动。本来,他还对石一花存有一线念想,此刻,他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想。他开始真真切切地爱霍萍了。如果说以前也爱,那是战战兢兢的爱,朦朦胧胧的爱,是被裹挟的被动的爱;而眼下对霍萍的爱,就是坦坦****的爱和实实在在的爱。因为他看出来霍萍是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否则的话,霍萍一个精神那么正常的姑娘,部队里前途无量的年轻女排长,怎么会做这些没法对外言传的事情呢?魏雨缪不敢再犹豫了,他一下子就下定了决心,要一门心思地爱霍萍,就这样!
而在另一处,一间十平米的地下掩体里,军区考核组的三个人正在考核一个参谋。魏雨缪所在的师、团两级有很多参谋,当师三号(参谋长)把名单递给考核组的时候,考核组点牛眼就点了师部炮科的桂南侠。也许是这个名字带着古风因而出众,引起考核组异样的感觉了。那么,桂南侠能够担此重任吗?
桂南侠跑到这个掩体的时候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没等他把气喘匀,考核组就问:“你是桂南侠?”
“对,我叫桂南侠。”
“很豪爽的名字。”
“对,刚生下来的时候我老爸给起的。”
“你要是刚生下来就自己给自己起名字就更奇特了不是?”
桂南侠没说话。什么意思呢?鸡蛋里挑骨头?我起个名字还值得问来问去吗?你们不就是考核组吗?干嘛这么牛逼?如果咱们换个位置,让我进考核组考你们,看我怎么——
桂南侠正细眯眼睛咬牙切齿的时候,思路突然被打断:“参谋‘六会’作业,是各级参谋人员的必备基本功,也是考核参谋人员是否合格的基本标准,你知道是哪‘六会’吗?”
“知道,读、记、算、写、画、传,六项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