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十九章 退役被召回(第3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你孤陋寡闻了吧?仅仅是首长喜欢吗?如果仅仅是首长喜欢,魏雨缪是不可能被召回来的,因为这事儿在我们师根本没有先例——现在团里都在传说,是师一号的千金看上了魏雨缪,还不是一般的看上,据说他们很有可能会牵手。”

“我不信,怎么可能?魏雨缪就是一般的知识分子子弟,怎么会和部队首长的千金搞到一起?”

“你当然不知,那魏雨缪原来是师一号家里的通讯员,天天一个锅里吃饭,一个屋檐下睡觉,首长及其千金的衣服、床单包括内衣、袜子都是魏雨缪给洗。你想去吧,人家是什么关系?而你,认识魏雨缪才几天?”

石一花不说话了。如果刘干事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跑山东泰安这一趟还真是白跑。但石一花不死心,她必须亲耳听到魏雨缪拒绝和否定她的话语,方才认头。于是,她撇了撇嘴坚持和刘干事一起走进了魏雨缪家的小院。

魏雨缪家住着两小间房,小院也就十平米。院子里有一辆自行车,角落有一个带龙头的自来水管,下面放着泔水筲,想必魏雨缪包括家人都不够勤快,泔水筲里面的半桶水正发出刺鼻的臊味。刘干事和石一花都吸了吸鼻子。刘干事去敲门,石一花就来到自来水管跟前拎起泔水筲倒进下水道里,然后接了新水找了一把炊帚刷起了泔水筲。刘干事一敲门,魏雨缪在里面就应了一声,然后走出来开门。

“你怎么来了?”魏雨缪一脸疲倦,非常纳罕地看着面前的刘干事。接着,他就发现了院子里的石一花,忙喊了一声:“石一花,你不要刷那个泔水筲,那不是你应该干的活儿!”石一花却一边手里忙着一边说:“魏雨缪你也忒成问题了,这泔水筲都这么味儿了,你也不刷!”魏雨缪不得已便来到院子里,说:“哪有时间,我从部队回到家以后就一头钻进书本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石一花刷完了泔水筲,在水龙头下洗了手,然后甩着手走了过来,说:“我跟刘干事倒要看看,你读的是什么圣贤书。”三个人便一起进了魏雨缪的屋子。只见屋子里空间狭小逼仄,几乎就是“一间屋子半间炕”,除了有个大立柜,连个书桌都没有。屋子正当中摆着一张折叠桌,桌子上摆着《高等数学》、《线性代数》、《概率论》与《数理统计》,演算习题的稿纸已经摞起了一大摞。魏雨谋说,原来的中学母校打算破格录用他为数学老师,让他做好准备。

刘干事和石一花同时发出感叹。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是真的人才就不会被埋没。魏雨缪赶紧让两个人坐在炕上(说是炕,自然与木床不同,是用砖垒起的),从地上拿暖壶和玻璃杯,想给他们倒水。刘干事和石一花都注意到了:魏雨缪家的暖壶和玻璃杯都放在地上。刘干事赶紧说:“小魏,你甭忙了,我说完话马上就走!”意思是说,你的玻璃杯还让人不放心哩。石一花却硬生生问了一句:“你们家怎么不置办一个写字台呀?”

要么说青年人与中年人有代沟,刘干事就非常清楚,魏雨缪家置办不起写字台;而石一花却只想“应该怎么样”,没想“可能怎么样”。

刘干事不等魏雨缪答话,抢着说:“小魏,你甭读书了,赶紧收拾一下,跟我回部队。我现在就住在市武装部招待所里,你赶紧去找我吧,我走了。”魏雨缪急忙把暖壶和玻璃杯都放回地上,问:“急什么?怎么回事?让我回部队?出什么事了?”

刘干事说:“师一号让你回去。对咱们团打了板子。团里的一号二号首长都非常着急,责成我赶紧往你家跑一趟。”

魏雨缪道:“不明白。为什么啊?”

刘干事道:“少问几个为什么行不行?赶紧收拾,走,执行命令。”

魏雨缪道:“我已经不在部队了,还执行什么命令?如果执行,也是执行我爸我妈的命令。”

刘干事急了,说:“你的复员证在哪儿呐?赶紧拿出来,你仔细看看!”

魏雨缪一听这话,便打开大立柜的门,从里面找出复员证,认真读起来。在《退伍军人守则》里面果然有“发扬爱国主义精神和国际主义精神,随时准备响应国家号召,重返部队”的话。他摇摇脑袋说:“怎么也得等我爸我妈回来,我跟他们打个招呼再走啊!”

此时石一花就说话了,她两眼幽怨地看着魏雨缪:“锥处囊中,脱颖而出。你只要是人才,在哪儿干都能出彩。未必非得回部队去。你先想两天再说,别急。”

其实,石一花也希望魏雨缪在部队能有大的发展,但她又担心魏雨缪真的回到部队会与师一号的千金牵手。所以,就千方百计挽留魏雨缪。而且,她还真诚地替魏雨缪想到:家庭的差距会使魏雨缪幸福不了。于是,她对刘干事说:“你有事就先走一步,回招待所吧,这边我陪魏雨缪说两句话。”

刘干事摇摇脑袋,说:“你在这儿我就不能走,我对你不放心。你来山东泰安,是给魏雨缪做反面工作的,你想留住他和他谈婚姻问题,我已经知道了。”

石一花丝毫也没脸红,却发出一阵开心的大笑,说:“既然如此,你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刘干事非常无奈地看了石一花一眼,说:“好吧,你们谈,我到院子里站一会儿。”便退出屋子。刘干事离开了,石一花就胆子更大了,其实,即使刘干事不出去,石一花该讲的话也还是要讲的。她说:“雨缪,我刚才帮你刷泔水筲的时候,心里就想这个问题了,就是你和师一号千金的事,你们是不合适的。你是什么家境?人家是什么家境?我在你家院子里感觉挺好,干点活儿心里也舒服;人家行吗?人家愿意在你的小破院子里站着吗?愿意给你刷泔水筲吗?我为什么适应你的小破院,是因为我也是平民,咱们才有共同语言。老实说,我不在乎你干什么工作,哪怕蹬三轮,收破烂,都无所谓。我只看你这个人好。婚姻是人生大事,一定要脚踏实地,不能脱离实际。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魏雨缪低着头不说话。石一花的话不是没道理。而且,与石一花这样的姑娘过日子,会非常放松,惬意,没有精神负担和压力。霍萍那边恰恰相反,指望着自己展翅高飞,指望着自己鹏程万里,指望着自己出人头地。那会是多么累人的事!当然,自己也有要成就一番事业的愿望,不过,唐山地震以来的事儿,让他心灰意冷,真不愿意回部队了。问题是霍萍那边对自己是掏了心窝子的,是义无反顾的,是心无旁骛的。这就让他不好下决心。他垂手而立,像犯了错误一样神情晦暗。石一花悄悄走到他的身边,先是倚着他站着,见他没有反应,就抱住他的一支胳膊,还抓起他的一只手亲吻,享受片刻的温馨。

魏雨缪一动不动,心里却像开了锅一样沸腾着。石一花的眼睛水灵灵地在忽闪,石一花的嘴唇柔软、潮湿,轻轻喷着热气。幸福就在身边,幸福唾手可得。然而,石一花所能够给予的幸福是庸常的,是平凡的,是没有特色的。因而也是让他感觉逊色的。此时,魏雨缪想起了老百姓常说的一句话:“平安是福。”但他也想起了霍萍给他的《革命烈士诗抄》里面帅开甲的话:“记取章江门外血,他年化作杜鹃红”。做一只安享幸福的和平鸽,还是做一只搏击长空的雄鹰?那还用说吗?没有条件也就罢了,现在条件来了,还要犹豫徘徊吗?他心里乱极了。他虽然初战告败,但他并不甘心。怎么能悄无声息乌漆马黑地偃旗息鼓了此一生呢?他轻轻推开石一花,说:“我还是回部队吧,首长在召唤我,我不能端架子,我就是一个普通战士,我应该为部队建设献计出力。致于师一号千金的事儿,我见机行事吧。”

这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可能是对石一花的顺从,也很像对石一花的婉拒。实际上魏雨缪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见机行事。但这句话就给石一花留下了希望和空间。让这个痴心女子一直翘首以待了下去!

魏雨缪给父母留下一封信,就收拾行李跟着刘干事走了。他劝石一花赶紧回唐山,不要在泰安耽搁着影响工作。愿意的话,爬爬泰山也行。还掏出几十块钱让石一花买火车票用。

石一花嘴上答应了,钱也接了,却并没走。她来到火车站,眼看着刘干事和魏雨缪登上火车以后,就返回了魏雨缪家。她把魏雨缪给她的钱买成了水果、点心和一套像模像样的茶具,连公交车都没舍得坐,就那么沉甸甸地拎着,走回魏雨缪的小院。

此时老两口已经下班回家了,他们见来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便非常高兴,连忙把石一花让进屋。石一花也不客气,便大大方方地进了屋,然后做了自我介绍,接着,就说起魏雨缪的事,师一号千金的事,自己的心情等等。老两口唏嘘不已。敢情这姑娘既有胆量又有心路,真是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的好媳妇啊!怎奈儿子一门心思在别人身上。他们也沉默了。魏雨缪的父亲一直鼓励儿子要有所作为,所以,对儿子“往上走”并不反对,问题是,前景怎样并没把握。为了一个幻影而舍弃眼前这么好的姑娘,真是不应该啊!

魏雨缪刚刚回到部队,没来得及和霍萍见一面,炮团便接到上级命令,前往平洲地区,解散武斗队,收缴枪支。平洲地区在文革中派性和武斗闹得非常厉害,武斗队手里都有枪支弹药,平洲不平,人人皆知。最典型的是K县,这个县的三岁小孩子都能说出两派领导人的姓名,想想看,问题的“普及率”得有多高!此时“四人帮”已经倒了,但在K县所属的公社和村子里,偶尔夜里还能听到枪声,想想看,问题的“严重性”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一份后来的资料显示:1976年11月6日,平洲市委在给中央的一份报告中称,地震过后,平洲又乱起来,半月来,有来自五个县的五百多农民进城,发生打、砸、抢、抄、抓事件多起,死四人,伤多人。1976年11月15日,中央解决平洲问题领导小组在某军礼堂召开大会。领导小组组长是一位军区司令员、副组长是省委书记,领导成员包括某军区政委、某省军区司令、某军军长等人出席。传达中央指示。1976年12月20日,解决平洲问题领导小组召开十万人参加的公判大会。依法宣判了十六名抢劫军工厂、抢夺枪支、私造武器、抢劫银行、粮库、商店等国家财物、破坏交通、抢劫抗震物资、拦劫火车、炸毁工厂、房屋、掏窝抓人杀人、放火、强奸妇女的犯罪分子。其中四名罪犯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1976年12月,平洲五百名干部赴京参加由解决平洲问题领导小组举办的“学习班”。1977年5月2日,大部分干部被批准返平。

资料的记载是准确无误的,但也仅仅是概括性的。而战士们经历的具体过程,却是活灵活现的,惊心动魄的,甚至是危机四伏的。

二连来到K县白土公社,组织了若干个工作组,连队战士住进村里老百姓的家里,而连部就驻扎在白土公社的大院里。丹顶鹤被团里安排在二连做联络员,魏雨缪因为刚回部队,没有职务,便被安排在连部做“秘书”。这里有必要先说一下结果:一个月以后在白土公社界内收缴上来的制式枪支堆满了一屋子;自制“独撅”手枪、步枪也堆满了一屋子;手榴弹、手雷、地雷随时收缴随时销毁了,否则一屋子恐怕都放不下!问题严重的罪犯被挖出了二十多名!

部队进入白土公社以后立即将中央的有关《11·9布告》散发到家家户户。布告里明文规定,以往的武斗队立即悉数解散,凡是手里有枪支弹药的群众,要立即上缴给前来解决问题的解放军。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