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既往为开来(第1页)
第三十章既往为开来
在这个节骨眼,炮团团长突然茅塞顿开,既然师里打了自己的板子,何不干一次出手的活儿?于是,他便下命令,向上级领导打了报告,要把高家锁提起来做一营的副营长,二连的副连长提起来做连长,指挥排长提起来做副连长。而把二连侦察班的班长曾金友提起来做指挥排长。这一连串的变化将导致很多故事的重新改写!
曾金友是在晚上,身在公安局给高家锁打电话的时候,因为高家锁已经上任去了,是指导员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自己提干了?那魏雨缪那么有才都提不了,自己说提就提了?曾金友连想都不敢想啊!见了霍萍以后,曾金友就把这个喜讯告诉她了。结果霍萍当时就哭了。她想说,我的小魏啊,连曾金友都意想不到地提起来了,你怎么就不行呢?你怎么就这么背运呢?当曾金友问她:“霍排长,你哭什么?为我提干激动吗?”
霍萍擦擦眼睛,赶紧说:“是的是的,你是魏雨谋的好兄弟,你提干,我怎能不激动!”
在灯火通明的火车站,魏雨缪排队买票的时候万分意外地碰上了石一花!那绝对是魏雨缪所没想到的!石一花面容憔悴,神情冷漠,因为消瘦身上的衣服已经逛逛当当的。当她与魏雨缪意外地打对面的时候,她先是一惊,接着,就把目光移开了。然后就转身往车站外面走。还能让石一花走掉吗?自然不能!魏雨缪一个箭步窜了过去,一把就攥住了石一花的胳膊,而石一花只与他对着眼睛看了一眼,便昏死过去。
魏雨缪把石一花背到了医院,虽说石一花已经十分瘦弱,但毕竟也是一百来斤。当魏雨缪终于背着石一花来到医院以后,已经累得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
石一花立即被安排住院了。医生给石一花打点滴输液。魏雨缪累得坐在旁边睡着了。转过天来,当魏雨缪醒过来的时候,石一花还没醒。魏雨缪找到院长室,用院长室的电话给公安局打过去,告知他们,石一花已经在火车站找到了,现在正在医院昏睡,身体非常虚弱。
接下来,警察、曾金友、霍萍和另一个侦察班的战士一起来到医院,看望石一花。霍萍对魏雨缪说:“小魏,石一花已经找到了,你赶紧走吧!”
魏雨缪说:“石一花是因为我而出走病倒的,必须看到她醒过来,我才能走。”
曾金友道:“小子,你真是二逼!如果石一花三天也醒不了你就在这儿等三天?”
魏雨缪道:“没错,我就等三天!”
曾金友对身边的战士下命令道:“赶紧拿绳子去,今天我非绑他不可!”
于是那个战士就说:“魏哥,你赶紧走吧,难道还真让我们绑你?”
魏雨缪道:“有本事你们就绑,反正我不走。因为,只要石一花醒不过来,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走!”
那个战士便说:“好吧,你在这儿等着啊,我拿绳子去!”说完果真走了。
此时,霍萍只是用眼睛瞟着魏雨缪,而不再轰他走了。她是知道魏雨缪的为人的。她嫉妒魏雨缪为等石一花,而不怕受到领导追究的这一点;但同时,他也佩服魏雨缪的诚恳、忠厚、仗义这一点。尤其同情他们之间那种既没有隐私又完全纯洁的男女关系。此时此刻霍萍心里非常矛盾,她希望魏雨缪这么做,又不情愿他这么做;她害怕魏雨缪会因此受到领导追究,又情愿与魏雨缪一同受过。女人的心思总是这么纤细复杂,而霍萍的特点又是那么善解人意,总能找到化解自己烦恼的理由和路径。这一点,是魏雨缪、曾金友他们那些男人根本想象不到的。
去拿绳子的战士真的拿来了绳子,也真的把魏雨谋绑起来了,但想了想又给他松了绑。原因是魏雨谋的一句话,让他得到解脱:“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高家锁追究起来,就把魏雨谋、霍萍推出来抵挡,他相信,神通广大的霍萍能摆平高家锁。
而石一花真的躺了三天都没睁开眼睛。主治医生挠着头皮说:“石一花的这种情况按说是应该醒了,她为什么还不醒?非要解释的话,只能说,她身体太虚弱了!”
这样的解释显然十分牵强。霍萍自信非常了解石一花,就对曾金友补偿道:“我想,精神太空虚才是更主要的因素。”曾金友看着病恹恹的石一花,眉头紧锁,心急火燎。他拿着那根绳子,对闭着眼睛的石一花说:“一花,我会用绳子编梅花扣,用梅花扣拴牲口,急死它也跑不脱。”说着就刷喇刷喇编好了,叫着“一花,你看,你看。”而石一花根本不睁眼。曾金友摇摇脑袋,又说:“一花,我还会用绳子编小狗。”说着又开始刷喇刷喇地编出一个狗头来,真的很像,两个绳子头支棱着就像狗的耳朵。但石一花仍然不睁眼。曾金友不由得一声长叹,把绳子往肩膀一搭,躲出去抽烟去了。
就在第四天,石一花还没醒过来的时候,师部作训科的一个副科长亲自跑到唐山来了。他通过公安局找到医院以后,见魏雨缪正在石一花身边死守,便打开皮包,拿出师部下的命令进行了宣读:魏雨缪被提起来任命为师部作训科副连级参谋。副科长要求魏雨缪立马去师部作训科报到,说师一号要与魏雨缪谈话,已经等得非常心焦了!
此时,霍萍就又哭了。她蹲在地上,用手绢捂住嘴巴“呜呜”地放声大哭。这次她是毫无掩饰的哭,是痛痛快快的哭,是无所顾忌的哭!魏雨缪跟着她蹲在跟前,抱住了她的肩膀,也是热泪滚滚。此时,谁都想象不到的情况出现了,石一花蓦然间睁开了眼睛,并且,开口说话了!她说:“小魏,你走吧!现在你可以走了,你应该走了!其实,前两天我已经醒过来了,但我不愿意睁开眼睛,因为我不敢看你们!尤其,我不敢面对你!这些天我一直在琢磨你提不了干这件事,说到归齐,是我影响了你!在唐山抗震救灾之中,你因为成绩突出,团里已经让你回营房体检了——部队的规矩现在我也知道了,去体检,那就基本板上钉钉能提干了!但是,因为团里刘干事找我谈了一次话,让我给你捅了娄子!所以,我就一直等着,等你实在提不了干,回了家乡,我就陪你一辈子!现在你终于如愿以偿了!我就不能再自私了,不能再缠着你了!小魏,你走吧!”
魏雨缪站起身离开霍萍,走到病床边,看着石一花幽深的眼神,把她的有些发凉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暖着,说:“好一花,谢谢你今天对我说了实情,长久以来,我还真是不明白,在唐山抗震救灾之中,让我回去体检,怎么回来以后突然就又把我打入冷宫了呢?我曾经猜想到你的因素,但想不到事情会如此严峻。今天我终于彻底明白了。谢谢你啊,一花。你说错话完全是因为爱我,所以,对这一点,我丝毫也不怪你。让我们都忘了这一切吧!”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魏雨谋心里真的对石一花一点怨恨也没有。因为救她,成就了魏雨谋当英雄的梦想;因为给她治疗尿潴留,让魏雨谋开了蒙。石一花难道不是他最重要的人生“助教”与导师吗?石一花不仅不是他前进道路上的围栏,还是他磨砺和升华自己的阶梯。
这时,霍萍擦干眼泪换上笑脸,走到石一花身边,一只手抓住石一花的手,另一只手抓住曾金友的手,说:“一花,我有一件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事情要告诉你——我知道你对二连侦察班的弟兄都很熟悉,很有感情。今天,我就大胆为你做一次媒——我把老曾介绍给你——老曾现在已经提起来做了二连的指挥排长,你瞧,老曾正冲着你笑呢!这么好的事儿能不笑吗?老曾被提为正式部队干部了,所以,也就有资格做为你的候选人供你挑选了。昨天,我问过老曾,喜不喜欢一花,老曾说当然喜欢,你看,事情早已成功了一半,现在就等着你表个态度了!”
石一花一下子胀红了面孔,捂住两眼不说话。肩膀也微微颤抖。是激动?是感动?是意外?是拒绝?大家全都五里雾中。霍萍却步步紧逼,说:“摇头不算点头算,来吧,一花。”
石一花还是不表态。全身僵直地躺着一动不动。大家就都殷切期待着。屋里一时间非常静谧。此时魏雨缪内心里蓦地出现“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感觉,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起来。并且,心脏像扎进一根针一样产生深深的刺痛。他知道,他的这种想法是不该出现的,但却一时间根本抑制不了。那就是:石一花原本应该是自己的妻子,她的精神与身体是最先归属自己的,眼下生离死别一般剥离出去,自己已经有了爱妻霍萍尚且难以承受,让实心眼儿的归属者石一花心安理得地承受,她怎么能做得到?霍萍的善心提议真的透着“残忍”。问题是,事情发展到现在,不做这种选择和剥离是不行的。人生是不可逆的。按照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在时间隧道中进行回溯吗?那只能假设,理论上可以,实际上做不到。他对石一花的“不表态”比任何人都更能意会。但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不能不给石一花找台阶下,于是就说:“霍萍,你也真是,这种事哪能在大庭广众面前随便提起呢?同意还是不同意,怎么也得背后去说对不对?算了吧,你甭难为一花了!”
霍萍便看了魏雨缪一眼,似乎从魏雨缪的眼里看出了什么,便说:“好吧,今天就这样吧,只是提出问题,并不急于解决,哪天再说吧。”
此时,就见石一花移开捂着脸的双手,目光炯炯地突然对着曾金友点了点头,然后就猛地转过身去,给大家一个后背。想必是不愿意让大家看到她此时十分窘迫的表情。霍萍及时抓住了这个契机,便一拍巴掌道:“好了,我们都看到了,一花已经同意和老曾牵手了!大家鼓掌!”
病房里立即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真心祝福的掌声。魏雨谋没有鼓掌,他感觉霍萍有些强买强卖的味道。怎奈这是目前最理智最得人心的选择了。师部作训科的副科长对魏雨缪说:“你所关心的问题全解决了,咱是不是也该启程了?”
魏雨缪勉为其难地笑了笑,说:“是该启程了,让曾金友送送咱们!”
三个人便走出病房。院子里,副科长的吉普正等在那里。魏雨缪握着曾金友的手说:“曾排长,现在我必须叫你曾排长了,你现在的任务很重,一是带好指挥排,二是照顾好一花;下一步我要认一花为亲妹子,她如果有一点点闪失,我就要拿你是问。你的明白?”
曾金友当然对很多事情也是看得明明白白的,他给了魏雨缪肩膀一拳头,说:“算了吧你!好话都让你说了,就像我们都是白痴一样!快走吧,别让首长再着急了!”
部队一直在流行一首歌,叫做《战友战友亲如兄弟》,其实,很多时候战友之间的情义早已超越了一奶同胞的血亲兄弟。差异与龃龉自是难以避免,而深刻的理解、默契的配合、无间的互补、鼎力的支持与支撑,更是战友之间的主旋律。
师一号见到魏雨缪以后,首先说了两件事,一是让魏雨缪来师部当参谋的事儿,二是同意魏雨缪与霍萍结婚的事儿,使魏雨缪心里对师一号一下子扭转了形象,由对他怨怼,变得喜欢起来,但接下来,师一号说的问题,魏雨缪就不能同意了。师一号说现在很多年轻战士和干部都想参加全国高考,但实际名额没有那么多,怎么办?有些人就得做出牺牲。
师一号说到这儿的时候,魏雨缪还感觉说得没错,事情就是这样的。但接下来,魏雨缪就翻脸了。师一号说:“炮团有两个名额,团长给了你一个名额,给了另一个战士一个名额。那个战士,我没有意见,你这个,被我拦住了。”
魏雨缪听到这里,“噌”一下子站了起来,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师一号,沉了得有十秒钟,他突然大声质问师一号:“首长,您为什么这么做?您知道我的远大理想,和为了高考都做了哪些准备吗?”
师一号沉着地看着魏雨缪,说:“你坐下,别激动。我为什么拦住你?因为你是我女婿!在面临牺牲个人利益的时候,我牺牲谁?只能牺牲自己的亲人。如果我能代替你牺牲,我就会代替。但现在,我代替不了你。想开了吧,小魏!我已经为你做了新的安排——去南京‘汤山炮校’进修,我要把你培养成全军最优秀的炮兵指挥员!”
哈,女婿!魏雨缪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叫。这个词是如此生疏又如此亲切,来得这么迅猛,让他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而师一号的那个决定,就在外表套着这个词,如一根铁棒套着软胶,然后砸在他的头上,不是硬生生的疼,但也让人晕头转向。魏雨缪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此时,师一号从抽屉里取出一本不厚的小册子,摆在桌子上,魏雨缪看得清楚,那是新印刷的正规的《计算兵射击诸元表》,封面上写着“魏雨缪等编著”。让他一下子激动起来。耗费了他那么长时间和精力的这本射击诸元表被正式印刷了,也就是说,被师里、军里首长和专家认可了!这太让他兴奋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不快倏忽间就烟消云散了!他刚要伸手去拿,师一号又说:“你等等。”便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三本书,这三本书已经很旧了,书皮因为撕裂而被粘着纸。师一号把这些东西往前一推,说:“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