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十八章 情深意如海(第1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第十八章情深意如海

但接下来的一个情况也让他始料不及。师部宣传队全体人马来唐山慰问演出,冀红琛是二连的老熟人,自然要给二连驻地打电话报告这件事。一听说高家锁住进师医院了,急忙请了假跑到高家锁的病床前。而高家锁受了这种伤,不可能不告诉冀红琛。结果冀红琛一听,也立即瞠目结舌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高家锁万万想不到,冀红琛竟和傅郁芳想得一样,也要生个儿子,将来也要做“将军”。高家锁通过这件事方才知道,部队干部子弟都有“将军情结”,都希望生儿子,接老爸部队首长的班!当然了,那时候部队一直没有评定军衔,说是做“将军”,不过是一种比喻,其实指的就是“弄个营长团长干干”。

这次,没等冀红琛提出分手,高家锁先就把话说出来了,他必须有这个自知之明:“小冀,咱们分手吧。以后就作为好朋友。该来往还来往。你还是我最爱的女兵。”

冀红琛咬住嘴唇,抹着眼泪就站起身来走了。她比傅郁芳干脆。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更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叫。回到驻地以后,她晚上出来去厕所便掉进帐篷前的沟里,其实,白天大家都知道这里有道沟。结果把脚脖子崴了(后来才知道是脚踝骨摔裂了),脚丫子肿成发面馒头。走路一瘸一拐的。这时一个唱独唱的女兵水土不服拉肚子,冀红琛又驾驶着三轮摩托送她去师医院,为躲一匹脱缰的野马,结果再次翻到路边的沟里,把自己的右手大拇指弄得骨折,肿成大蒜头(因为医治不及时,后来大拇指竟落了残)。

回过头来,师宣传队在路边小广场演出的时候,冀红琛报幕就出现了差错,而这种差错是以往从来没发生过的:第一个节目是男演员的山东快书《李厂长飞车进京报灾情》,讲的是唐山一家机械厂的厂长在地震后的第一时间没有救自己的亲人,而是开着单位的汽车飞赴中南海向中央领导汇报灾情的故事。谁知,这位厂长“飞车”的情节勾起冀红琛驾驶摩托车挨摔的记忆,于是在接下来报幕时,她把笛子独奏《牧民新歌》说成了“独子笛奏”,结果引起全场一片哄笑。因为这首曲子大家太熟悉了。不光部队战士熟悉,连看节目的老百姓也无不耳熟能详。而轮到冀红琛上场演唱单弦《一盆饭》的时候,她又出现两次忘词现象。

于是,冀红琛顺理成章受到严厉批评:在唐山抗震救灾那么严肃的现场,面对老百姓和国家那么惨重的生命财产损失,和涌现出的那么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你冀红琛怎么能在舞台上走神,思想开小差呢?宣传队队长不仅严厉批评了冀红琛,还给冀红琛的父亲打了电话,诉说这件事。请冀副军长管管冀红琛。结果冀副军长就说:“冀红琛这孩子也该管教一下了,你们给她个处分,让她清醒清醒吧!”宣传队长遵照首长指示,回头就给了冀红琛一个警告处分。那时候,战士们人人想的是火线立功,火线入党。谁敢想弄一个火线处分呢?偏偏冀红琛就弄了一个。把冀红琛气得呀!本来她并没想与高家锁分手,但警告处分让她一下子就下了决心:“分手!坚决分手!跟着高家锁太不吉利了!”

而且,那天不光冀红琛出了问题,小林琳也出了问题,还是更严重的问题:她在一个简易搭起来的桌子上做杂技“倒立滚轴压板”的动作时,刚把身体倒立起来,突然余震发生了,大地急剧晃动,小林琳一下子就从桌子上摔了下来!而那个滚轴正好硌在小林琳的腰上。小林琳顿时就疼得昏了过去。最后导致下半身神经麻痹,大小便失禁。本来炮团团长还惦记着把自己的儿子介绍给小林琳,现在小林琳摔成这样,团长在一掬同情之泪以后,便绝口不提这件事了。

高家锁出“院”回到二连,心情非常懊丧。一张脸拉得老长。指导员问他因为什么,他也闭口不谈。当他听说魏雨缪的事以后,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高家锁找到魏雨缪说,“小魏,你对组织应该交心对不对?”魏雨缪迷惑地问:“是啊,什么事?”高家锁说,“你和石一花是怎么回事?”魏雨缪笑了,说:“什么也没有啊。”高家锁道:“现在满城风雨,连团里都知道了,你怎么还抵赖?”

魏雨缪沉默了,他立即猜疑到了丹顶鹤,猜疑到了胡二海,也猜疑到了石一花。其实,若要走漏风声的话,还会有更多早已看出迹象的人,当然这一点旁观者要比当事人看得清楚。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经过左右权衡,他按照“石一花一厢情愿”这个口径向高家锁和盘托出了。

这个情况又如实地反馈到团里,于是,团里没有追究魏雨缪,但是他的提干问题却石沉大海了。

一直在团里帮忙的丹顶鹤对这些当时还不知道,在魏雨缪手上取信的时候,魏雨缪问他:“团里有人找你问石一花问题了?”丹顶鹤摇摇头说没有。

魏雨缪对丹顶鹤说现在身上的伤已经基本好了,脚上没问题,就是有伤的肩膀总是不得劲,弄不好要落残了。说着,精神就十分委顿,年轻轻的腰背也显得佝偻。他神色黯然道:“我提干的事恐怕要黄了。”丹顶鹤问为什么,他说是石一花问题。还说,“本来干得好好的,石一花却来插了一杠子,他大爷的。”丹顶鹤说:“石一花不是答应跟你回家乡吗?提不提干又有什么了不起?”魏雨缪说:“你不懂,我的婚姻问题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是啊,他身后站着一个霍萍,他是没法说出来的。别人所看到的,也只能是扭曲的表象。

丹顶鹤也不好再说什么,这是魏雨缪一贯的阴郁而又争强好胜的性格,在恋爱问题上也依然不肯屈就。

在以后的一段时间中,魏雨缪仍旧抱着一线希望,在耐心地等待团里的消息。甚至他还找到丹顶鹤,托丹顶鹤间接地打听团里有什么动静,因为丹顶鹤还在报道组里。丹顶鹤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他的殷切想往和惴惴的心思。郭大爷一家过完了“五期”来邀请二连的领导参加儿子儿媳的结婚仪式,高家锁和指导员都去了,魏雨缪这个媒人却没请动,他一点心情也没有。过后高家锁捎给他一把喜糖,他就一直揣在兜里一块没吃,像揣着他那份沉甸甸的心思。结果因为天热,喜糖在兜里化了,粘在衣服上,非常难洗。

丹顶鹤以他笔杆子特有的敏锐,感觉出魏雨缪这种人在生活中不论对什么事物,只要形成情结,便浓得化解不开,一副“一条道跑到黑”的架势。丹顶鹤猜想魏雨缪为了提干牺牲掉与石一花的可贵关系是极其可能的。所以对这一点万分惋惜。

在部队帮助下,唐山市各厂矿企业陆续恢复生产了,街上又开始有了城里人十分熟悉的上下班的人流。因为道路狭窄,骑自行车的人出现碰撞也开始发生口角,就是说,生活正在一天天走向常规、具体和细微。小山街居委会恢复了,居委会大娘走街串巷开展工作,”状元二条”“状元三条”还开始了“红领巾胡同”和“向阳院”的评选。石一花还没有分配工作,她看到杨爱珍已经能够独立带孩子了,并且有了居委会的照料,就带着老娘回到了自己家的棚屋。

石一花回到自己家当然还有个重要原因是离二连的驻地比原来近,她已经知道,为了工作方便此时二连的军用帐篷就整齐地扎在市区凤凰山公园里。她的身影开始频繁出现在连队驻地。先是帮大家洗衣服,把大家粗心地放在脸盆里的脏衣服都洗了,站岗的战士婉言谢绝,想阻止她,她便说:“你不支持拥军?”还搬出一大串侦察班人马的名字做挡箭牌。她把衣服晒干以后一一叠好,是谁的就放在谁的**,从没错过。战士们因为劳动强度大,难免有跑马的的裤衩团成球藏在洗脸盆里的衣服里。护校毕业的石一花对此十分理解,不动声色地照例悄悄洗了。接着就到伙房帮厨,炊事班的人怎么拦也拦不住,择菜、洗菜、淘米、和面都干得非常在行非常利落,还会蒸大馅包子,真是一把干活的好手。战士们因为使用24磅大锤拆砸弯曲的铁轨,拆砸倒塌的楼板,体力时时处于透支状态,饭就吃得多。拳头大的菜包子吃十个八个的外加一大碗小米粥,十分正常。小锅盖一般大小的油饼吃上七八个再加一大碗小米粥,亦十分正常。石一花的劳动强度便也随之水涨船高。

石一花看到战士们收工回来,将大锤立在帐篷门口,免不了会问:“这个大锤是多少磅的?”因为她读过长篇小说《欧阳海之歌》,也听过电台里绘声绘色的播送,她知道欧阳海曾经使用18磅大锤,打钢钎一打就是一百多下,十分佩服和赞叹。便悄悄问曾金友:“老兄,你一口气能打多少下?”曾金友连想都没想就回答:“怎么也得百、八十下吧。”

“你没吹牛?”

“你不信?明天你跟我们干活去,让你数着。”

石一花又问胡二海:“你能打多少下?”

胡二海不说话,却撸起袖子把小臂上的肌肉亮给她:“你看我和曾金友谁的胳膊粗?”等于回答了她的问题。于是,她便由衷地赞叹了。帮着炊事班干活就更勤谨了。

但是,身处不同位置,所思所想是不一样的。高家锁和指导员有些吃不住劲了,想让石一花停下来,又怕影响良好的军民关系,不能远也不能近,真难拿捏。而石一花越是诚恳、执着、勤快,就越是让人心里不是滋味。高家锁和指导员就破天荒地让魏雨缪找石一花谈谈,毕竟解铃还需系铃人嘛。可是魏雨缪拒绝出面,他梗了脖子,“他大爷的,不谈!”高家锁说,“你耍什么性子?看不出她是冲着你来的?一个姑娘太痴情了是很容易受到挫伤的,那结果是不得了的。你不仅要谈,还要很策略地谈,这是组织上交给你的任务!”

魏雨缪在这种情况下,依旧对提干抱着强烈的希望,否则他与石一花的谈话就可能是另一番内容了。他是把石一花叫到他的帐篷里旁边坐着连部文书谈的话。他问:“你这么干累不累?”石一花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累什么?和电影里演的‘前方打胜仗、后方支前忙’不是一样吗?”他打断她说:“哪有这么浪漫,连里领导承受了很大压力,你也不愿意看着他们着急对不对?”石一花说,“那当然。”他又说,“既然你这么善解人意,明天就不要来了。”石一花愕然道:“你讨厌我?”魏雨缪只得实话实说:“因为你的纠缠我提干问题要泡汤了。”石一花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我不是早就表态了么,怎么又回到这个原始问题呢!你是有能力的,即使复员回家乡也照样能够干出名堂啊!”

这时文书就咳嗽,魏雨缪已经不管不顾了,他鼓起眼睛道:“我没有资本拿什么面对自己的对象,让我一辈子抬不起头吗?”这话像石头蛋子一样扔了出来,这本来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却向着石一花发泄了。石一花缄默了。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