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花又添彩(第1页)
第十六章一花又添彩
刘柱在魏雨缪的陪同下扛着一大捆绒衣绒裤向商店走,立即引起邻居和路人的注目,人们指指戳戳议论纷纷,刘柱只是前行不敢乱看。眼看就到了,商店干活的店员们都停了手瞅向这边,雄纠纠气昂昂正气凛然。刘柱偷眼一瞥便脚下绊蒜,魏雨缪安慰道:“讲好了的,别怕。”又和大家热络地打招呼。终于捱到跟前了,刘柱扔下东西撒腿就跑。一个店员大喊一声:“抓住他!”拔脚就追。魏雨缪急忙拦住了这个店员。
没有魏雨缪从中劝解刘柱不是挨打就是挨捆。
用后来的观点看,二十来岁高中毕业的小城市的孩子魏雨缪不光是在理科上很出色,在“政治觉悟”上诉求也很高,而且难得的是张驰有度,看似跌跌撞撞又总能化险为夷。凭他有限的学历和阅历,有此聪明才干非常不易也着实让旁人纳罕。
事实正是魏雨缪的宽大感化了刘柱,让他心悦诚服地要立功赎罪:刘柱挨个去找那些一同去过商店拿东西的人,动员他们认清形势赶紧把东西都送回去,并说你们要是不送我就把“魏排长”叫来。那几个人都很胆怯,都央求让魏雨缪陪同去送。魏雨缪对丹顶鹤说:“贺文星你看,这不才是我们所需要的?”
大家刚刚松下一口气,刘柱抱着一个孩子来找侦察班。
他一脸兴奋地说:“我走在瓦砾间的时候,忽然听到婴儿“哇哇”的哭声,可是左看右看没有一个人,我觉得奇怪就停了脚步,孩子的哭声一声紧似一声,咋了呢?我仔细循了哭声找过去,看见在一截断墙下放着一个小布包,露出一张小脸张了嘴在哭,我怕有啥圈套就四下张望,犹豫着不敢抱。可是孩子哭个不停,我只得抱起来。说实话我不喜欢这么小的孩子,特别不愿意听孩子的哭声,放在两天以前,我可能怕沾上会躲着走。”
这有什么可“描述”的呢?说实话大家对刘柱的印象一时转不过弯子,丹顶鹤打断说:“简单点!”
刘柱吓了一跳,赶紧瞅丹顶鹤一眼,说:“现在我心情有了很大的变化,我想如果撒手而去不是见死不救吗?所以,我抱着孩子来找你们。”
当时大家在胡二海带领下正给一个叫杨爱珍的大肚子孕妇搭棚屋。天就要黑下来,正准备收工。胡二海忙放下手里的工具,笨拙地把孩子抱过来,杨爱珍捏捏孩子的脸蛋,见孩子皮肤嫩红,两眼弯成细线,便说:“婴儿,出生没几天的婴儿啊!”曾金友道:“鸟人,谁这么二逼!”杨爱珍道:“甭问,不是大人死了就是遇上难处没辙了,不然谁这么狠心啊。”大家找来水碗和小勺给孩子喂水,孩子喝了一口,还哭。大家断定,孩子不停地哭就是饿的。
刘柱絮絮叨叨其实是兴奋,想表表功,可是孩子不停的哭声让所有的人都心急火燎,谁还顾得上他。胡二海让丹顶鹤马上去找魏雨缪,挨尅就挨尅,就得让他拿主意。
魏雨缪正在别的班说话,一听这个情况拽着丹顶鹤便直奔连部,嘴里叨咕说:“这个胡二海越来越不挨谱,这种事怎么不直接向连部汇报呢?”
副连长和指导员也很着急,立即跟着我们来看孩子。副连长一接过孩子觉得手底下热乎乎的,就说孩子尿了,忙打开襁褓,果然是孩子尿了,环顾左右没有合适的被单也没有褯子可换。魏雨缪立马故伎重演又一次解开军装脱下衬衣,给孩子当褯子换下。胡二海、曾金友都争着脱军装可是都不如魏雨缪动作快。副连长叹口气说:“这孩子不定沤了多长时间了,这样吧,你们侦察班就作为‘预备队’,负责提供衬衣,既当被子又当褯子,然后委屈一下回去自己洗。”又和指导员商量决定马上派车去邻县找奶粉,同时向团里报告,在更大的范围寻找孩子的父母!
战士们一般外出执行任务都带两件衬衣,以做替换,现在魏雨缪把两件衬衣都贡献出来了。上次是和丹顶鹤一起给了一位大娘和一个姑娘。他只能穿空心军装了。
那天傍晚,副连长让连部文书带司机去找奶粉,魏雨缪说:“涉及侦察班的事,还是我去吧。”在苍茫的暮色里魏雨缪和司机凑了点钱就要走,副连长说:“别急,先吃口饭。”魏雨缪说:“我一听孩子哭心里就乱,哪有心思吃饭?”副连长又说:“遇事脑筋灵活点啊!”魏雨缪话儿跟得紧紧的,说:“我不够灵活吗?”副连长便咚地给他一拳:“你小子跟我斗闷子!”魏雨缪咧咧嘴拉着司机立马上车走了。指导员已深知魏雨缪其人,笑道:“小魏这张嘴啊。”
魏雨缪和司机两个人一竿子就尥到四十里外,跑了李毫子庄、扒齿港、茨榆坨几个公社,顺着公路走应该是最近的了,敲开了好几家供销社和食品店,总算凑了十袋奶粉,买了两个玻璃奶瓶。路上碰上招手搭便车的,魏雨缪没让司机停车,说:“对不起了,他大爷的,孩子怎么样还不知道呐!”即使如此,回到营地已经深更半夜了。副连长和指导员俩人正倒手轮流抱这个哭哑了嗓子的孩子,炊事班便连夜给孩子煮奶粉。
孩子虽小,可吃喝拉撒睡样样不少,没有一个专人照料根本不行,在连部放着就要耽误副连长和指导员工作,于是大肚子孕妇杨爱珍主动提出照看孩子。
杨爱珍公婆丈夫都在地震中遇难了,她虽然奇迹般活了下来,除了身上有些划伤并无大碍,但是一直心情黯淡,晚上也睡不好觉。愿意通过照看孩子换换心情。但是时间不能长,因为她眼看预产期就要到了。侦察班的人在给她搭着棚屋的时候就在合计,给她找个懂行的陪伴才好。按说,去医院最保险,但是本市的医院都瘫痪了,周边地区的医院也早被伤员占满了,而且说不定在路上就会把孩子颠下来。她本身就需要照料,她还要照料另一个孩子,能行吗?大家正犹豫时,找上门来一个自称卫校毕业生的拿着小布包的姑娘。
这个姑娘是找当兵的叫丹顶鹤的一路找到这里。一见面,丹顶鹤就想起来了,她是被侦察班从房盖底下扒出来的那个姑娘。大家也都认出来了,就七嘴八舌地问好。姑娘腼腆地抿嘴一笑说:“丹顶鹤,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弄得丹顶鹤当时一愣,一个姑娘和一个当兵的“单独谈”,这事太敏感了。丹顶鹤只看到了姑娘一笑有两个酒窝,眉眼都没敢细看,就红着脸催她有话快说。洗净了脸以后的姑娘显然是很俊俏的。她拉着丹顶鹤的衣袖把他拽到一边,离开大家有十几米远的地方——这个举动在当时是很大胆的,表明姑娘很执拗很有主见。胡二海煞风景地冲着丹顶鹤喊:“只给你五分钟啊!”
姑娘很理解地笑笑,说:“草木皆兵!”就说她叫石一花,今年卫校毕业,还没分配就地震了,幸亏解放军同志倾力相救,才保住她们娘俩的性命。她今天来,一是来送还衬衣——当兵的已经帮着她家扒出了一些家什,搭了地震棚。二是找救命恩人要结识一下。三是尽其所能帮解放军干点什么。说着就打开布包交到丹顶鹤手上一件衬衣,说另一件衬衣也要亲自交到本人手里。丹顶鹤说:“救你的人都在这呐,要不要我挨个给你介绍?”她说:不不,只想见那个眼睛有点像赵勇刚的“主要人物”,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丹顶鹤明白她想找魏雨缪,但丹顶鹤也深知魏雨缪的“猴脾气”,不敢轻举妄动,就找胡二海商量。
胡二海立即喜出望外地问:“石一花是卫校毕业?那看孩子、接生都应该会啦,这下孕妇和孩子,不就都有着落了吗?”连忙叫过石一花问:“现在就有任务,看孩子、接生,干不干?”石一花一听立马同意:“能干为啥不干,看孩子不用说了,接生我不仅书本上学过,还实习过哩!”胡二海一听立即拉着石一花和孕妇杨爱珍见了面,俩女人拉着手说得很热络,胡二海就进一步问石一花:“你能搬过来住吗?”石一花爽快地说:“行啊,连我老娘一块搬过来,还能帮把手哩!”胡二海对石一花的好感油然而生,不假思索地告诉石一花:“你不是找我们领导吗?他就叫魏雨缪,你去找他吧!”
胡二海兴高采烈地去向连里报告,要把孩子寄放在杨爱珍这里。丹顶鹤却对胡二海这么快就把魏雨缪的名字告诉石一花,犯了嘀咕,可是试想石一花这么聪明伶俐一个人,她已经知道丹顶鹤知道侦察班,要想问出魏雨缪不是顺藤摸瓜吗?可是魏雨缪又会怎样呢?丹顶鹤心里着实忐忑不安。过了一顿饭的工夫,魏雨缪仄着肩膀跛着脚来了,他气势汹汹地喊:“贺文星、胡二海,你们过来!”两个人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去。魏雨缪鼓起眼睛问:“你们俩是谁告诉那个石一花我叫‘魏雨缪’的?”
胡二海挠着头皮问:“我呀,又错了?”魏雨缪发作起来:“你这次怎么擅作主张,你知道她找我干什么吗?”胡二海说:“不是还衬衣吗?”魏雨缪道:“她要嫁给我!明白吗?!”胡二海自信这次没错,迟疑了片刻,鼓起勇气说:“干嘛着那么大急呀,有人看上不是喜事吗?”魏雨缪道:“喜事?你难道不知道当兵的不许随便‘挂勾’?”胡二海说:“可是你已经要提排长了呀。”魏雨缪道:“要提,不是还没提吗?这事让领导知道了我还提个屁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有你,贺文星!”
丹顶鹤不得已站在胡二海一边说:“石一花知道我的名字,咱们班咱们排包括你的名字又怎能瞒得住呢?再说,她要嫁给你,你就说你是小城市人,回去也没有什么好工作,不就回绝了吗?”
话一出口,丹顶鹤又感觉唐突,因为魏雨缪想提干跳出小城市,他的话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遭人恨吗?不料魏雨缪说:“对呀,我就是这么说的,你猜人家石一花怎么说,她说命都是我给的,我回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其实,此时魏雨缪想说自己有对象。怎奈在没正式提干以前这话半点不能说。
丹顶鹤抓住机会进一步表明态度说:“石一花要真这么想,那你即使不提干回老家也值了!不是有句话叫‘知心换命’吗!”
其实,为石一花做了尿潴留治疗以后没几天,丹顶鹤就从卫生员嘴里得知尿潴留是怎么回事了,所以,对石一花与魏雨谋的特殊关系是特殊看待的——石一花完全有理由声称,她的精神与身体都是属于魏雨谋的。只是一切发生在执行任务当中,这种话没法理直气壮地说出来。部队领导也绝对不会鼓励这种论调。无论如何,丹顶鹤还是觉得魏雨谋与石一花走到一起是完全可能的事。试想一个神经正常的年轻姑娘如果不是经过深思熟虑怎能轻易开口向别人一托终身呢?况且那时报纸电台经常报道“革命爱情”,魏雨缪与石一花不是也算革命爱情吗?石一花真是跟着魏雨缪回了小城市也没什么不光彩的。而且,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魏雨缪即使提了干最终也是要转业回老家的。
魏雨谋问丹顶鹤:“你读过《红楼梦》吗?毛主席可是让大家至少读五遍的。”
丹顶鹤莫名其妙:“读过,有何见教?”
“你知不知道书里有这么两句:‘葫芦僧乱判葫芦案’、‘错里错以错劝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