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辗转心智开(第2页)
霍萍在全师通信兵技术比赛中取得女兵的第一名,立即被提了排长,一下子与魏雨缪拉开了距离。她对魏雨缪迟迟不能提干自然是非常着急的,但着急也没用,什么都解决不了。这时霍萍的母亲就改变了态度,由以前的对霍萍十分放任变得事事关注,一心惦记着帮霍萍走得更顺走得更远。于是,她就对霍萍谆谆教导起来:“闺女啊,在这个世界上最疼你的人是谁?是你爸你妈。别说你当个小排长,就是你当了军区司令,最疼你的人也还是你爸你妈。因为你是你爸你妈身上掉下来的肉,走到天边也改不了。我知道,你很喜欢小魏,妈对你喜欢谁并不拦着。问题是小魏第一不是干部,第二出了问题;这你就要慎重了。从小魏在咱们家的表现看,他是个好孩子,但他还不成熟,还需要磨练和考验。你也咬咬牙,和他疏远几个月,看看他有什么长进,看看他能不能经得住考验。如果他在这个时间段没有进步,而且心有旁骛,另有所爱,那就说明他不是你的。你也就别再惦记着他了。你现有的条件既告诉你也告诉我和你爸,我们不能没挑没捡,逮着一个算一个。好像我们家的闺女没见过男人似的。”
一直笃定的霍萍一时间出现了摇摆,拿不定主意了,她感觉母亲说得很有道理,但自己能坚持几个月不理小魏吗?她不敢肯定。这时,母亲又说话了:“闺女啊,我已经告诉师部作训科郭参谋了,让他给你借一本《部队通讯学》,你抓住这段时间好好读读。不要总是抬头拉车,还要低头看路。”
师部通信连因为出了通讯参谋和蓝幺妹“挂钩”的事,师一号和师二号都很生气,声言师部通讯科风气不正,甩开了通讯科而从作训科派出一名郭参谋来通信连搞整顿。所谓整顿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隔三差五组织她们学习和考核,让她们从精神上都紧张起来。而且郭参谋并不是往通信连跑得多么勤,一方面他与通信连的领导很熟,关系不错,另一方面,总往脂粉堆里跑也容易落嫌疑。
霍萍母亲认识郭参谋,得知郭参谋要来通信连,便想让霍萍接触他。霍萍点点头没说什么。暗想,现在心绪烦乱,读读书也没什么坏处。没过两天,郭参谋真把书送来了。郭参谋是满面笑容地来到师部通信连一排来找霍萍的。郭参谋英俊挺拔,身高得有一米九,还比桂参谋年轻,他一到通信连一排(有线排),立即引起了连领导的侧目,最关键的他们都知道郭参谋是单身,挑对象挑得花了眼,看谁都不合适。来搞整顿就搞吧,往霍萍屋里跑什么?是不是看上霍萍了?于是,指导员恶作剧地诈了霍萍一下:“小霍,星期日我和连长请你吃饺子,你把郭参谋也叫来呗,一块热闹热闹?”
霍萍多聪明啊,一下子就明白指导员是把郭参谋当作自己对象了,她随之也明白了母亲的用心,她对指导员连连摇头说:“不要乱点鸳鸯谱啊,小心我抓你们典型。”大家哈哈一笑,知道事情根本就连影儿都没有。可是,从此以后,郭参谋还是不断来找霍萍,霍萍就有些恼火,她对郭参谋说:“我如果不叫你,你不要主动来好不好?影响我进步你负责呀?”郭参谋闹了个大红脸,便不怎么往通信连跑了,但他却开始往霍萍母亲身边跑,没事就去送这送那。霍萍回到家母亲就夸郭参谋,说:“郭参谋那人真好,我要是有这么好的女婿可真是烧高香了!”霍萍只是装作没听见,理也不理。
其实,郭参谋向霍萍靠拢,除了霍萍母亲的邀请,还有身边通讯参谋的鼓动。这个通讯参谋就是曾经“飞跃”跳楼那位。他现在已经和女通讯兵蓝幺妹结婚了。那件事发生后,蓝幺妹就退伍回地方了,她没回四川老家,而是在亲属帮助下进了当地的电信部门工作,不久肚子就显露了,通讯参谋不得不急忙和她结了婚,时隔不久又生下一个大儿子。他之所以对蓝幺妹不离不弃,源于霍萍和他的那次闲聊。他出事后没人来看望他,只有霍萍一个人斗胆前来,让他对霍萍既心存感激,又似遇到知音,就一心一意引霍萍做了朋友。他听从霍萍的建议:不论遇到什么阻力,都不要抛弃蓝幺妹。霍萍诚恳地警告他:你“有背景”,那蓝幺妹也并不是没根没叶。如果因为这种事反目为仇,你的前途也就死定了。
真心的朋友给予的劝慰都是最贴心的。几年后蓝幺妹不仅在地方工作非常出色,还提了职,接着被北京的国家机关选走,一步登天了。蓝幺妹那种性格的人,想拦住她前进的脚步都是不可能的,至此,通讯参谋对霍萍就更加宾服。后来,通讯参谋在蓝幺妹帮助下转业到地方,也安排了十分可心的工作。此为后话。
通讯参谋没走以前,天天在郭参谋耳边夸霍萍,说师部通信连人品最好的就是霍萍,其他人虽说也不错,但相比之下都应该“靠边站”。这些话像种子一样种进郭参谋心里,加之霍萍母亲的邀请,就让十分倨傲的郭参谋放下架子,一再向霍萍示好。
与前程似锦的郭参谋截然相反的身背记大过处分的魏雨缪此时似乎变了脾气,很有点破罐破摔和蛾子破茧的意味。
他学会了抽烟,两毛一一盒的“白河桥”低价烟,他一次能连续抽两盒。第一次他连续抽到第四根的时候醉倒了,头晕恶心,吃不下饭。班里的战士安慰他,他只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会餐的时候也开始大碗喝酒,直喝到呕吐,他们的白酒是自己农场酿制的,高达60度,吃饭的大瓷碗,满满的一碗酒,他往往三两口就下肚。吐,就再说吐的。反正班里战士给他收拾。和大家打扑克的时候也会骂骂咧咧,谁输了不在鼻子上贴纸条,他还会伸手打人。打扑克也打出了水平,不论打升级,打百分,打五十K,以及打一切花样,他全都没有对手。但是,连里或营里、团里组织扑克大赛,他又绝对不参加。以至于得了冠军的人也觉得差强人意,因为总要人会在耳边说:“你这个冠军不是真正的冠军,你把魏雨谋干掉才是冠军。”问题是魏雨谋根本不给他们“干掉”的机会。过去的斯文和温良恭俭让在魏雨谋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他的怪异,又让那些在技术上永远赶不上他的人发出这样酸溜溜的点评:“落魄才子都这样,倒驴不倒架,什么资本都没有了,还要靠怪异支撑自己。”这话够损了。魏雨谋即使听到,也装作没听到。还有人说,魏雨谋不关心政治,属于“白专”人才,这样的人才没有前途。魏雨谋即使听到这样的议论,脸上也仍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蓦然间就不怎么做题了。他开始研读《毛选四卷》,对里面关于战争问题的很多篇目读得耳熟能详,对一些名句名段倒背如流。想来人们主观随意的点评、揶揄抑或盖棺定论在他身上发生了作用。
一个大名鼎鼎的技术尖子就此潦倒沉沦、改弦更张了吗?
这时,调到兄弟连队的老班长马全发来找魏雨谋,说:“老弟,你在二连已经没逑意思了,跟我走吧,到我们连去,有我在,保证没人欺负你。”
魏雨谋递给马全发一根白河桥,没说话。
“你现在活得这么憋屈,让人看着恹心。”
魏雨谋眼里一下子涌满泪水。马全发抱住魏雨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兄弟,相信我马全发,绝对为你两肋插刀!”
魏雨谋忍住泪水,不让泪水流下来,摇了摇头。
“你几时想明白了,几时来找我!”马全发一声长叹走了。
真该好好想想了。魏雨谋感觉泪水流进了嗓子眼,有一点清凉和酸酸的感觉。但是,当他还来不及细细反思自己的成败得失的时候,突发事件却一件接一件,让他只有招架之功,全无反手之力!
话说那一天夜里,像整个捂在蒸笼里,黑得看不到天上一颗星,也热得透不过气,就是被后来人们叫做“桑拿天”的样子,军营里熄灯号早已响过,而整个营区宿舍内却静不下来。大家都在呼嗒呼嗒地扇扇子,魏雨缪躺在**辗转反侧,思忖入夏以来还没这么热过。
正当一切归于沉寂,鼾声慢慢响起的时候,突然,雷鸣电闪,山摇地动,大地倾斜,宿舍里凡是立着的家什纷纷倒地,盆儿碗儿满地滚,暖水瓶摔在地上砰然作响。先在梦中惊醒的便叫起来:“地震了!”嘈杂中,尖锐的哨音急遽响起,查岗的连长高家锁高声嘶喊道:“紧急集合——”各屋里响起排长班长的回应声:“起床起床、别慌别慌……”
在摇晃中大家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出屋子,在房前列队,还站不稳,便互相攀扶着。被议论了半年多的地震终于来了,大家眼睁睁地看着这扯去了面纱的庐山真面目,体会着脚底下一下一下的摇撼。
这时,天还没亮,大家可以看到灯光里各营区战士全都从屋里跑出来,在各自房前人头攒动地列队集合。喊立正、看齐,清点人数的口令声此起彼伏,看得出来,都没显得太过慌乱。大地还小有抖动,侦察班长魏雨缪换岗回来了,鸭子一样撇着两脚一瘸一拐地走来。他在连长疑惑的目光中报告说,岗哨处的围墙倒了,躲闪不及让砖头砸了脚后跟。撩起裤子时,可以看到鲜血已经洇湿了袜子。卫生员急忙跑出队列,扶他去包扎。连长高家锁满脸不悦,“怎么是你!”
没有太过慌乱,是因为经过了一次非同小可的演练。
半年前的严冬季节,大家接到通知,说近日可能有地震,而且是强烈地震。讲了地震的特征,逃生的要领。团里特别通知说,操场边变压器木箱处专门设了岗哨,木箱里放置了倒立的空酒瓶,旁边还有一面大锣。不论轮到谁在这里站岗,听到酒瓶倒了,也就是地震了,便立即打锣通知各值班岗哨。紧张空气就这么造起来了。一月初,刚过完元旦,西北风刮得嗖嗖的,天正冷得可以。这天夜里还是一个很警觉的老兵在变压器旁站岗,当刺骨的西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卷着沙尘刮得天昏地暗之时,他裹紧大衣竖起领子,来回踱步。蓦然间,一阵风沙扑面而来,木箱门打开了,空酒瓶掉出来骨碌碌滚了好远。这个老兵二话没说,快速奔过去抄起大锣就打。“哐哐哐哐……”
“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