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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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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夏雯,”史更生说,“比咱们高两届,一医疗系师姐。你丫就别惦记了,哥哥我如此倜傥都没戏,别说你了。那女的油盐不进,特有个性,唯一的好消息是,我听说那帮师兄也无缘染指。”

夏雯,你听见了吗?有人说你圣洁,说你凛然不可侵犯,说只可以远远看着你,你是一朵淤泥中的莲花,你是圣女,你的额头闪耀着圣洁的光辉。他们说,即使是强奸犯也会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老流氓在你面前也被你超凡脱俗的美教化为圣徒。

可是他们不知道,这群自以为是的傻逼哪里知道,我已经拥抱过你的**,我摩挲过你的每一寸皮肤,我和你已经首尾相连,我的体液不止一次地注入你的身体。我已经大汗淋漓像刚从水里爬上来,你却温热、干燥、光滑。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不出汗,你说女人的汗都留在体内,滋养着所有的器官,另外分出一点点储存在泪腺,所以女人只流泪不出汗。你说贾宝玉破解了这个秘密,才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

他们不知道隐藏在衣服之下的你有多么瘦,你的耻骨碰得我耻骨疼痛。这种隐约的痛感刺激着我不停地胡思乱想,我恍恍惚惚地认为,像这样的**,要持续一辈子,直到我和你成为两具白骨,在地下,依然耻骨咬合着耻骨,千秋万代亘古不变地保持这个姿势。

嗯,是的。就像爱斯梅拉达和卡西莫多那样,拆都拆不开。你说。

你送给我的画,我一直留着。将来我会把它挂在我自己的房子里。挂在床的对面,这样我一抬头就能看到它。现在它有点褪色了,我不知道还能保存多长时间。也许有一天我睁开眼睛,会发现画布上的颜色已经斑驳混杂,我再也分辨不出画里的人和那团绚丽的火焰。真的到那一天,我的眼神就黯淡了,就像火熄了一样。

你送画给我的那天,我正坐在双杠上捧着本书看得入迷。书名你还记得吗?是老陀的《白痴》,你和你的画给我的惊讶不亚于梅诗金公爵第一次见到娜斯塔夏的照片,我看看画,再看看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画上是一个趴在地上的少年,右手捏着一根已经熄灭的火柴,身体前方一团火焰腾空而起,头上和身体四周漂浮着尚未被火苗追上的白色烟雾似的柳絮。少年脸上的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复杂诡异得难以形容。

画里的少年是我,画的作者是你。你说,那天你到操场跑步,大中午的,学生们在午睡,蝉在树上聒噪,头上骄阳似火,脚下黄土生烟。操场上只有你和我两个怪人,你跑了一圈又一圈,每跑到我身前你都放慢速度,你对我这个刚入学的新生备感好奇。你说那是你见到的最孤独、最令你内心悸动的景象—一个少年蹲在地上,努力地把身边的柳絮都收拢成堆,时而站起来,捕捉空中飞扬的柳絮,当你跑到第十圈的时候,少年的脚下已聚拢了一团硕大无朋的棉花糖,于是你停下脚步,两只手撑在膝盖上悄悄地调匀呼吸,你是怕惊扰这个怪异的少年。少年掏出一包火柴,跪下,划燃,慢慢凑近那一大团棉花糖—一个巨大的火球飞升,将空中的柳絮引燃,少年头上顿时像烟花般绚烂—你说是我脸上的表情把你迷住了,可你不知道,这没什么可奇怪的,这是我和我的儿时伙伴经常玩的游戏。只是,他已不在人世了。他的生命和这柳絮一样,瞬间爆燃,又瞬间熄灭。

我听见你啊了一声,我抬头看你,你已经跑开了,你白衣白裤长发飘飘,白色短裤下一双纤细的腿,象牙色的光泽。你奔跑的姿态,宛如羚羊的轻盈。

那时,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叫不出你的名字。我以为我和那个羚羊般轻盈的女人再也没有下文,我哪知道你的名字就叫夏雯。

你画的?

当然。

你还会画油画?

那当然。我在少年宫学过好几年呢。

你也在这儿上学?

是啊,我还是你师姐呢,比你高两届,明年我就去医院实习啦!

你干吗不考美院呢?

父母之命呗,没办法。

还媒妁之言呢。

哈哈,我知道你叫丁冬,医疗系的新生,我说得没错吧。

你该去搞侦查。

对,我就是克格勃。你的一切活动都在我们掌握之中。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夏雯,夏天的夏,晴雯的雯。

你干吗画我?

你先说我画得像你吗?

不像,像个纵火犯。

哈哈,你就是纵火犯啊,别否认。我那会儿还真怕火着起来。

哪能呢,柳絮见火就着,烧得快灭得也快。别打岔,说你干吗画我。

你专注的样子打动了我。你一点都没察觉,我看了你半天,那时候你特别像个孩子,孤独的孩子玩着孤独的游戏。我看着看着就产生了幻觉,好像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里,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孩子正在专心致志地玩沙子。你玩得兴致勃勃,玩得旁若无人,你根本不管有没有水喝,也不管能不能走出那片让人绝望得想自杀的沙漠。

准确地说,就是你脸上旁若无人的样子吸引了我。

是不是三毛读多了,中毒了吧?

三毛的书不好吗?对了,你看什么书呢,让我看看书名。

《白痴》。

骂我白痴吗?

是他骂你。我把书在你眼前摇了摇说,老陀。

我跟着夏雯走进了一幢黑黢黢的筒子楼。楼道两侧埋伏着砖砌的灶台和锅碗瓢盆,我和夏雯合成一人也算不上胖子,可还是要侧着身才能通过。夏雯打开门,没进屋,我就闻到淡雅的香气,与她身上的香味同宗同源,只不过,屋里的更浓郁一些。

房间里的陈设简单,一张木制单人床,一顶素白的蚊帐,床单和枕套还有一床毛巾被都是葱绿色的,给人凉爽的感觉。电视放在一个原木色的柜子上,靠门的位置摆着一个淡蓝色的衣柜,一根晾衣绳贯穿这间十五平方米左右的房间,绳上悬挂着乳白色的裙子,天蓝色的**,还滴着水,水滴掉在一个搪瓷盆里,叮叮咚咚。靠窗是一张陈旧的桌子,一把陈旧的椅子,桌子上压着一张玻璃板,桌面和玻璃之间是一块裁剪整齐的猩红色绒布。窗台上一盆吊兰,一盆文竹,是绿色的。正对单人床的墙上,参差地挂着几幅画,有水粉画,有油画,有静物,有风景,最高的一幅画显然是新挂上去的,画里的人是一个少年和一团跳跃的火焰。

我想纠正她一个常识性错误,沙漠中没有柳絮,沙漠中只有漫漫黄沙。她说,这是她复制的,“给你的那幅是原件”。

我抬头凝视着那幅画,心里生了个红泥小火炉。画上的少年置身在金黄色的沙漠里,这是两幅画唯一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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