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第2页)
对,就是你,我骂的就是你丁冬,你让我喝我就不骂你了,你听我说,我没醉,醉的是我的肉体,可我心如明镜。你叫丁冬,外科医生,我的同事,你是刘老头,烧锅炉的,前麻风病人,现在的锅炉工,停尸房房长。你看,我还认识你们俩,这就证明,我没醉。
丁冬你听着,咱们俩谁也不如刘老头,刘大爷,换了你我,长着这张狮子脸,你还能活下去吗?我能活下去吗?刘满月能要你?虽然说那是头肥猪,她妈也是头肥猪,可就是这两头猪也看不上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就是一个面首,面首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就是伺候娘们的男妓!你他妈积极你他妈上进你他妈不要红包你他妈装得跟多么一尘不染似的,刘师傅,刘大爷你别管,你让我说,你让我把话说完,丁冬不会介意的,也许我真的喝多了,我嘴欠,我找抽,可咱们还是兄弟,是不?
兄弟,我佩服你。打死我也想不到,你真能跟刘满月成了一对,你把她睡了是吧?牛逼!我就佩服你这种勇气,我不是说你敢跟刘满月上床的勇气,而是你跟那刘满月出双入对虽千万人戳你脊梁骨而犹未悔的勇气。嗯,你说得没错,你就是无耻,就是不要脸,操,别曲解我的本意,无耻从我嘴里说出来可不是贬义词,恰恰相反,这个社会需要无耻,我们就是要支持一部分无耻的人先牛逼起来。你别以为刘老头是靠烧锅炉和伺候死人活着,如果你这么认为,我不得不说你太浅薄,他能在这个医院生存的理由绝对没那么简单,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还长着这张狮子脸,你就要苟且偷生,你以为你已经从那棵架在壕沟上的树干上下来了?没有,只要你还有口气,你就得爬,不停地爬,你一天不死你就得爬一天。我知道,你送不起什么贵重的礼,可是你脸上那吓死人的笑容就是礼物,你在每个人面前的点头哈腰就是礼物,你给王众议送的一捆自己种的韭菜就是礼物,我说的是不是这么回事,刘大爷?
所以,丁冬,无耻的不止你一个,我不鄙视你。你无耻是因为你明白了一个道理,你知道人应该活得现实一点,像我们这种没权没势也没个有权有势的爹妈的人,更要比别人活得现实。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虽然说你我都算有文化的人,也不可否认我们都还算聪明,可你知道什么才叫他妈的聪明?我告诉你—用你裤裆里的家伙能解决的问题,就不要浪费脑子,何必劳动高级中枢呢?
这就是智慧,兄弟,生存的智慧。这智慧你有,所以我赞美你,兄弟。
你不能说这是意志消沉,只能说明我们都成熟了。你应该见过我,丁冬,我是你师兄,是你学长。
我输得一无所有,唯一的收获是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女生。丁冬你还有印象吗?我记得你说过我是老变态,你说有一本书写的就是老变态的故事。我和那个高中女生的故事也能写成一本书了。
那时候她跟着我走到学校,我疲惫不堪,刚进宿舍就倒在**,很快就睡着了。我的同学好不容易才把我推醒,说有人找。我迷迷糊糊地出门,就见走廊里靠墙站着一个女孩,小鼻子小嘴小个子,胸前两个若隐若现的小**,她怯生生地看着我。
我没怎么上课,我疯狂地爱上了这个妞。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只有一张单人床的民房,我买来足够吃一个月的方便面、啤酒和肉罐头鱼罐头,还有一只插电的水壶。白天我躺**看书睡觉,其他时间用来想她,傍晚她放学后就来到我们的小屋。吃完饭我们就上床,我动作轻柔地一次次进入她的身体,我欣赏着她睫毛的悸动和透明皮肤下一波一波的红潮,我咬着她小巧的耳垂,抚摸着两个正在发育的小**,听着她细声细气的呻吟。然后我们在**吃着东西喝着啤酒,一遍一遍地哼唱着歌。我给她讲故事,她默默地听着,默默地流泪。我夸大了自己人生中的作为,我把另一些人的思想偷来变成我的思想,这样,我在她的心目中,就越发得忧国忧民,越发得伟大了。她疯狂地迷恋我,不惜逃学来出租屋找我。
她第一次把处女的身体交给我的时候,绝不像一般女孩的半推半就,而是坚决地要把自己给我,她说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有这个资格。我哆哆嗦嗦地进入,尽可能轻尽可能柔,像古董商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后来?我们的故事没有后来。我是个王八蛋,欠抽的人渣,我求你,给我一拳,踢我一脚,他不肯,刘老头要不你来—也许,也许我他妈会更舒服点儿。
有一天她父亲跟踪着女儿进了我们的家,我站在这个温文尔雅却表情凝重的中年男人面前,她抱着我,背对着她的父亲,准备替我阻挡随时可能袭来的拳脚。我推开她,跟着她父亲走到门外,他说,只要我答应不再见他女儿,他可以不到学校告发我。这是个我意料不到的结果,我本来要跪在地上求他,只要不告诉学校,只要不影响我毕业,我可以发誓永远不再见她女儿,如果还不能消气,他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把我打个半死。
这么低的要求,我毫无困难地答应了。我们回到了屋里,她坐在那张属于我们的**,见我进屋就飞快站起来,一双清亮湿润的眼睛迅速扫视着我脸上暴力的痕迹,她当然看不到什么。然后她对自己的父亲说了一句特别傻逼的话:“我爱他,他是我的勇士。”
我心里一热,眼泪都快下来了。真他妈傻得让人揪心,揪心的疼。
可我还是在她父亲凌厉的眼神“鼓励”之下说:“你大概是傻吧,我其实就是爱出出风头而已,逗你玩儿的话你还当真?”
我说完之后她失语了。只是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用她那黑玉石一样的眼睛看着我。那种眼神,我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我用仅有的一点力气躲开了她的目光。我听见她父亲扯着她走出了这间屋子,仿佛扯着一件纸做的衣服。
后来我见过她一次,隔着老远。
毕业那天,我去了她的学校。下课铃一响,学生们涌出每个教室向校门走来时,我跑得比兔子还快,头也没回。可,我本来是想见她的。当我在人群中准确分辨出她的脸,那张我捧过亲过抚摸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小脸蛋的时候,我怕了,我虚弱了,我身上只剩下逃跑的勇气。
鄙视我吧。
我还算顺利地毕业了。
你知道吗丁冬,以我的成绩和学生会干部的身份,我会被分配到卫生局,多年以后我还可能是卫生局局长。我就会坐着专车到各大医院巡视,你们这些穿白大褂的小丑就会列队相迎。可是现状你看到了,我被发配到这个破鸡巴医院里。
这儿的气氛令人窒息,我的主任我的同事都他妈的是贪得无厌的小人,他们的廉耻底线是不主动找病人要红包,他们为了能给病人一个呈上红包的暗示字斟句酌绞尽脑汁。在这个地方,我闻不到一丝治病救人的气息,看不到任何希望,你看那病房窗户上生锈的铁栅栏和契诃夫的《第六病室》何其相似。
我上班的第一年,和一个快要退休的副主任医师在外科门诊面对面枯坐,每天我都打来开水,给他泡好茶,给他送上当天的报纸,我外表谦恭内心敬仰,我希望这位老主任能把他的多年经验倾囊而授,我想成为最好的医生,至少那时,我还坚信治病救人是一份高尚的职业。可是丁冬,你知道我那天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我看见老主任桌子上摆着一盒云烟,我发现烟盒里一根烟都没有,就随手扔到字纸篓里。老主任马上弯腰捡起来,把空烟盒放回原处,他见我一脸疑惑,就跟我讲了空烟盒的秘密。他说小苏你有所不知,这个空烟盒就好比“引蛋”,你是农村来的你应该见过,农村老太太们经常把一个看上去跟鸡蛋没什么两样的空蛋壳摆在鸡窝里,母鸡看见了就会更积极地下蛋。这盒云烟就是我的“引蛋”,看病的时候我就拿烟盒找烟抽,病人家属一看我没烟了,就会跑出去给我买烟。说完那张老脸冲着我无耻地笑,每条褶子都夹着志得意满。
你没见过这个老头,他已经退休了。不过你一定能想到那张脸上,给学生介绍心得的得意,这就是他教授给我的经验!
说实话我听得都快吐了,可还是不得不摆出一副惊诧和钦佩的面孔,就像武侠小说里得到武学宗师真传的弟子。我的配合让这个老家伙更加得意,他微笑着,继续传授他的“引蛋理论”。他说也难免碰上笨母鸡似的人,“有时候我把烟盒倒过来看,那些笨蛋也没反应。这时候你就从兜里掏出钱给他们,就说正看病呢脱不开身,让他们帮你到门口买盒烟。一般这种时候,再笨的蛋也能醒过味来,他们哪敢要你的钱?还不赶紧屁颠屁颠地去给你买烟,说不定你就有一整条烟抽呢!”
你瞧,这就是**裸的现实。那张令人作呕的寡廉鲜耻的老脸就是现实。
我就在这样的老师们的教育下受益匪浅,在这个医院,你不需要追求专业技术,至少先不忙,你的第一课应该是学会对付笨母鸡式的病人,让他们出血来供养你。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老家伙退休之后的一年翻天覆地,假如他现在还坐在门诊,他不会满足于病人一条烟的孝敬,他的“引蛋”也该升级了,要不然岂不是太没追求了?
如今我知道答案了—刚来医院那会儿,我就看着你眼熟,这回对上号了。
至于我,我的故事很长,比山鲁佐德的故事还长,好在刘老头的酒很多,足够喝到把我的故事讲完。
你不认识我。我是学校的小角色,一个仰视你的人,一个旁观者。
那时还有一个男生叫史更生,我们的系草,京城人氏,人长得极帅,穿着洋气,出手阔绰,因此得以顺理成章地成为我们整个医疗系消耗**最多的男生。他总是抱怨自己包皮过长,容易早泄,最后一狠心到附院割了包皮。
史更生光溜溜地躺在**,两腿分开,那条刚刚施行割礼的器官裹在渗出血的纱布里,微微颤动,像某条狗嘴里吐出的红舌头。那几天我们最大的乐趣是熄灯之后讲黄色笑话,等不到讲完,黑暗中就听见史更生嗷嗷地叫:“我求求你们别讲了兄弟们,”他龇牙咧嘴地央求道,“疼死我了,我做的是包皮环切,又不是割了老二,你们老讲这个哥们受得了吗?”
漆黑的宿舍笑声震天,我们把床板压得吱呀呀地附和我们的笑声。
史更生是个好猎手,割包皮之前,几乎每晚都要给我们讲自己的狩猎史,他的下一个猎物是哪个系的女生,这女生相貌如何胸部是否饱满对称,那地方是松是紧,穿什么色的**,有无痛经史等等。手术之后的几天,史更生相当老实,像个修了几世的大和尚,绝口不谈女色。我们讲黄色笑话的本意是填补史更生茹素之后的空白,男生宿舍夜谈的话题永远不能缺了女人,至于史更生因为听了笑话之后**引发创口剧痛,那纯属意外收获。
史更生说他听着听着就**了,立马就是一身冷汗,痛感从尾椎直捅向脑子。同居者纷纷给史更生出主意,让他背诵课本,念《金刚经》也行,或许能起到压制邪念的作用,慢慢就充耳不闻,即使闻了也是段子变梵音,一个流氓倒下去,一个高僧站起来。史更生说我们全是瞎扯淡,一边吸着冷气一边吹牛逼:“哥哥我就是性能力超强,哥们就是鲁迅先生说的那种人,看到赤膊就想到大腿,就是当和尚,保不齐也是一尊欢喜佛。”
拆线的前一天晚上,史更生说:“有一种女的你们随便提,绝对安全。这种女人不仅不让你想到**,还让你变得清心寡欲,我意思可不是说她不招你喜欢,这种女人,你也想抱,也想亲,也想摸,可你就死活没有跟她脱光了的念想,你会觉得跟她干那事儿挺脏,Bytheway,我不是说她脏,是说只要那种念想一过脑子你就觉着自己心理特肮脏。换言之这种女人就跟一朵莲花也似,可远观不可亵玩。这感觉我说不清,丁冬,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圣洁,”我翻了个身,说,“你想不起来的那个词叫他妈的圣洁。”
“对对对,就是圣洁,强奸惯犯见了这种女人都下不去手。反正在这样的女人面前,也奇怪了,你就是没法起坏心。”
“说这么热闹,你说的这种女人存在吗?你丫见过吗?回头也让哥们会会。”睡在我上铺的兄弟被史更生撩拨得心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