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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心里这么想,但看到山太睡得很香甜的样子,就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山太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他和两个奇怪的女人在神域的山上度过了愉快的一天,这样就足够了。
在山上,无论发生多么不可思议的事都不足为奇。
皎洁的圆月照亮了夜晚的山路,静静地守护着我们,完全不需要手电筒。月光照射下,树叶闪着银光。
在玄关等候的祐子姐一看到我们时,便立刻尖叫出来,接过熟睡的山太。清一哥用手掌轻轻地抹去了祐子姐脸上的泪痕。
中村家灯火通明,大家为山太的平安归来举杯庆祝,所有村民都参加了这个通宵宴会。三郎老爹在皱巴巴的肚子上画了一张人脸跳着舞,山根大叔一展他引以为傲的歌喉,繁奶奶用手打着拍子,却完全跟不上节奏。美树姐的父母安慰着清一哥,与喜听到美树姐称赞他“你偶尔也可以派上用场”,开心地干了杯。
岩叔心满意足地坐在客厅角落吃菜,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为岩叔的杯子里倒了酒。
“不好意思,你也喝吧。”
“不,我是未成年,喝茶就好了。”
“你真守规矩。”
我们看着村民热闹庆祝,山太早就已经上床睡觉了,祐子姐也不在,可能在陪山太睡觉吧。
“岩叔,你没有对山产生恐惧吗?”
“什么?”
“你不是遭到神隐吗?万一有什么闪失,搞不好一辈子都回不了家啊。”
“我没想过。”岩叔静静地摇头,“不管有没有遇过神隐,山都很可怕。我之前在山上工作时,曾经因为突然变天差点遇难,但我从来没想过不再上山。因为我受到了山神的祝福,所以,活着要上山,死也要死在山上是天经地义的事。”
太猛了。上山工作不是工作,成了一种生活态度。以前,我身边从来没有大人说过类似的话。而且,岩叔说话的语气很平淡,太帅了。
我有朝一日也会希望自己“活着就要上山,死也要死在山上”吗?
黎明时分,宴会终于结束。美树姐背着繁奶奶,我拖着酩酊大醉的与喜回了家。
“我老公真是没用。”
美树姐费了很大的力气,为与喜脱下了忍者胶底鞋,轻轻踹了一脚躺在客厅的与喜的屁股,他照样呼呼大睡。
我筋疲力尽,好不容易爬到自己的被子旁,来不及脱下一身宛如修行者的衣服就倒头大睡,一觉睡到中午。
山太回家后,发烧在家躺了三天,但很快就复原,比之前更加生龙活虎,整天都可以看到他在村里跑来跑去。
他似乎已经把遭神隐期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我脑袋昏昏沉沉的。
听到我这么说,与喜吐槽说:
“你不是整天都魂不守舍吗?”
我发烧了,在与喜家三坪大房间内呻吟着。喷嚏猛打,鼻涕流不停,鼻子、眼睛、耳朵和喉咙都开始发痒。
像妖怪一样坐在我枕边的繁奶奶为我擦着汗和鼻水,美树姐为我煮了加了酸梅的粥,我并不是吃坏肚子,根本不需要喝粥,但还是心存感激地吃了。吃粥时仍然喷嚏不停,打得我肚子都快抽筋了。
我得了花粉症。来到神去村的第一个春天,我所吸入的花粉量就一下子冲破了我这辈子的额度。
在山上工作时,花粉飘然降落。花粉把整个山坡都染成一片金黄色,在工作结束的傍晚,我们就像是裹了面衣、刚起锅的炸虾。
清一哥和岩叔除了戴护目镜以外,把整个身体都包得密密实实,完全看不到皮肤。他们用毛巾把头连同耳朵包起来后,再戴上安全帽,鼻子以下也用毛巾包起来。鼻子以下当然戴了抗花粉专用的口罩。为了防止花粉入侵,他们甚至用白布把袖口和裤管都扎了起来。
“除了黏膜以外,连皮肤都觉得痒。”
“对啊,今年的花粉量特别多。”
他们两个一身既像游击队,又像蜂农的装扮,在休息时间抱怨着。至于与喜、三郎老爹和阿锯,不管是天空飘下花粉还是降下刀子,他们依然不为所动。我觉得鼻腔深处热热的,脑袋也昏昏沉沉,还以为自己感冒了。
那次地震后,我终于知道自己不是感冒。当时,我们进入了西山的深山,疏伐三十年生的杉树。
树龄超过二十年的树林通常每隔五年就要疏伐一次,留下有机会成为优质木材的树木。如果不疏伐,树木会过度密集,妨碍彼此的生长,也会影响日照。但是,也不能疏伐过度。尤其是桧树,日照过度,反而容易枯死。
精准判断砍伐哪棵树,留下哪棵树并不容易。必须根据立地条件、枝叶生长情况,留住“这棵应该不错”的树,让它成为五十年生、七十年生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