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物(第3页)
男孩和小不点儿落在后面。他和她都听出了斯蒂尔太太那声惊呼,与刚才母亲发出的声音的某个音节是何其相似。“妈妈刚才怎么了?”小不点儿问道。
“他们在**。”男孩蹲在地上,拿树枝拨弄松鼠的遗体。
“什么是**?”
“大人们干的事。”男孩捧起松鼠,走到旁边的树下,从兜里摸出一把小刀。
女孩张着小嘴,“你要给它挖个坟吗?”这时斯蒂尔太太回头呼唤他们,让他们赶上。男孩真的开始挖坑,他答应了一声,对女孩说,“去追他们,就说我安葬了松鼠会赶上他们的。”
小不点儿点点头,向斯蒂尔太太和姐姐跑去。
“你哥哥在干什么?”
“他在给松鼠举行葬礼。”最小的女孩把手交到斯蒂尔太太张开的手中,“斯蒂尔太太,**是什么?”
“闭嘴,露西。”
“做……那是一种,一种‘注射’,男人把……‘种子’注射到女人的身体里,然后经过一段时间,‘种子’就会在肚子里发芽,长成婴儿,等生下来后,就是小宝宝,就像你……嗯,就是这样。”
“会疼吗?像打针一样?”
“一般来说,”斯蒂尔太太提着裙子,弯下腰,在小不点儿的脸上贴了贴,“是不会疼的。”
“那,妈妈是快要生宝宝了吗?”
“我猜是的。”
男孩赶上来了,手里提着个灰不溜秋的东西,像块肮脏的抹布甩来甩去。
“你手里是什么?”大一点儿的女孩问。
“松鼠的皮。”
松鼠的头是完整的,两颗尖利白亮的门齿露在外面。
小不点儿的小嘴巴张成“O”形,随即咧开嘴,哭起来。
“你,你剥了它的皮?”斯蒂尔太太问道。
“是的,我剥了它的皮。它已经死了,又不会疼。”
“你真恶心。”男孩的姐姐皱着眉头说。
六
日子过得像毫无征兆的大事发生之前那样平淡。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陪妻子逛街,去岳父岳母家蹭饭,平平无奇。偶尔松山的亲友登门,少不了要讲些近期故乡发生的事。被提到次数最多的,就是安得林。
我这个老同学成了松山名人,当地电视台的常客,最新的头衔是“松山青年优秀企业家”。他的身份,也由“林叶家俬”的厂长,变成了“年轮木业”的副总裁,孙凤年的副手。
“说是副手,其实就是他说了算。孙凤年基本上不怎么管事了,平日里就是去松塔湖钓钓鱼,偶尔到公司转悠转悠,上上下下的,全是安得林拿主意。这小子可真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也别这么说,人家安得林脑子就是比一般人转得快,你以为你给孙凤年当女婿,就能混到这份上?”
“别埋汰我,我脑子是不灵光,可人家彭亮就比安得林差?论长相论个头论脑子,哪点不如姓安的?”
“彭亮是混黑道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姓安的就白了?跟着孙凤年干还能白得了?”
清明时,我和妻子回松山扫墓,完事后在父母家一起包饺子,安得林不请而至,和孙叶一起。身后跟着两个穿迷彩服的小伙,抬着一个大号纸箱进来,他指挥两人把箱子放在角落,然后向我伸出手,两只手。我只好握住,寒暄着,余光看到,妻子已迎向孙叶,把她怀里的孩子抱过来,颠着,笑着,时不时在那小圆脸蛋上啄一口,两个女人有说有笑。爹娘忙给两人搬椅子,让他们两口子吃了再走。安得林倒也不客气,“孙叶,你换换大妈,你擀皮儿,我包。”孙叶答应得清脆,撸起袖子就去抢我妈手里的擀面杖。
孙叶微微有些发福,脸色红润有光泽,那是昭示一个少妇家庭美满的面容。
我爸逼着我这个不怎么沾酒的儿子陪着安得林喝酒,三杯下肚我就有点儿头晕。其实我有些量,可我就是不想喝,尤其是看老头老太太那种几乎够得上谄媚的样子。别说酒,连饺子我都不想吃了。安得林还算识趣,话也不多,说也是说些恭维我的话,回忆着连我都记不清的、发生在我身上的优秀事迹。父亲听上去很受用,笑着反驳:“哪有得林你出息啊,大企业家了都,邵伟挣得是死工资,可不如你能挣钱。这年头,能挣来钱就是硬道理啊!”安得林挂着笑,连连摇头,否定着父亲的话。可那些话在我听来刺耳无比。我借口头疼想吐站起身,妻子忙过来扶我进了洗手间,我洗了把脸,拒绝了妻子让我回到客厅的建议,“你就是装,也得把这顿饭装过去吧。”我说不,“我想睡觉。”
我躺在**真的睡着了,迷迷糊糊间,似乎安得林进屋看我,跟我妻子说了句什么。
第二天清晨,我陪妻子上半山散步,薄雾悬在林间,山雀叽叽喳喳鸣叫,妻子像个孩子,跟掠过我们的鸟雀挥手。她贪婪地呼吸着,“恨不得把这林子里的空气都吸进肺里带走。”
“昨晚安得林说什么了?”我确实记得他好像说了句话。
“你躺**那会儿?”
“嗯,我迷迷糊糊的,没听清他的话。”
“夸你有出息呗,他跟我说,‘我宁可拿我赚得所有的钱,换邵伟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