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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鳗与石斑鱼(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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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鳗与石斑鱼】

Timeisagreatauthor,itwillgiveeatoerfeg。

-Charles

时间是一个伟大的作者,它会给每个人拟定完美的结局。

——查理·卓别林

1

2011年的12月,我发现自己出现在威基基海滩。那时的我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唯一能确认的是还活着。躺在沙滩上,所有的影像都在脑子里冲撞、轰鸣,仿佛有人把一整只马蜂窝硬塞进去,又拿棍子搅了那么一下。

爱我的人都说,唉,你把自己毁了,你以为你得到了自由,其实……

其实我什么都明白,不需要你们多嘴。

我把手机关掉、电脑关掉、电视关掉,窗子紧闭,还有可以发光的灯。然后任自己在沙发上生长。除了喝水和去洗手间,我从不挪动一步,阳台上也不去,我怕那些在寒风中瑟缩的枯枝激发我自戕的念头。

第七天上午,我挣脱了沙发,草草洗了把脸,出门。路上,有风吹过来,我闻到了自己的气味,我怀疑自己已经馊掉了,像隔夜的饭。

在旅行社报了名,我神情恍惚地回答着接待者提出的问题。目的地是夏威夷。

据说《LOST》就是在那儿拍的,我喜欢这部美剧。他也喜欢。

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做出的决定,“夏威夷”这三个字是一下子蹦出来的,好吧,就去那儿。不知道此行能给我带来什么或消解什么,一切未知,可以确定的是我会把积蓄花个精光。

我住的地方叫谢尔顿乡村酒店,楼下就是威基基海滩。夜晚,我在火奴鲁鲁街头游**,随便找点儿什么填进肚子。午后爬起来,换上泳衣,下楼,穿过沙滩,走进海里。当我游到感觉自己将要溺水时,就向回游,上岸后四肢摊开,躺在灼人的沙滩上,望着天空,整理芜杂的思绪。

海悬浮高天,乳白色的水母云朵般漂移。我在这世上活过的日子渐次隐去。

一天傍晚,一个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先是笑,笑如砂纸般粗粝。然后那个声音说:

“知道吗?你这个样子像只海星。”那时有纤细的风,凉爽舒适,远处的钻石头山正在蓝色苍穹上如画卷般展开,我已有了微微睡意。可想而知,我对打扰者很没好气,索性闭上眼睛,屈起胳膊挡在胸前。“这个比喻一点儿想象力都没有,”我说,“每个打渔的都会这么说。”

“不错,”我感觉自己被罩在阴影中,那个人坐下了,就在我身边。“我算是半个渔夫。”他说话时颅腔共鸣很重,像个鼻窦炎患者。

阴影令我不安。我起身,手臂搭在膝上,望向正前方。远处的海面上,帆在海上载浮载沉,孩子们趴在冲浪板上,笑声和尖叫声被海浪推向沙滩。

“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我说。

“哦,抱歉,我无意打扰你。”那人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说,“我只是觉出了你的不同,连续三天了,你都躺在同一个地方,同一种海星的姿势。可我看得出,你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因此——”他停顿片刻,用一种潮汐般的声音说,“我想你需要有个倾听者,比如,一起聊聊天什么的。”

西方式的搭讪而已。一个长着东方面孔的女人,吸引了一个西方人,你的孤独就是他的切入点,想借此迅速搅动你的内心。俗套,一次猎艳的开始罢了。

但那个声音撬动了我,我歪过头,打量他——满头银发之下,隐藏着少许栗色,脸部瘦削,侧面看鼻唇如刀斧刻画,岩石般坚硬。胡子刚刮过,腮帮青郁郁的。眼窝陷得极深,从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眼神,但有一点光亮穿过睫毛射向远处。他穿着一件艳丽的夏威夷衬衫,多袋短裤,小腿细长,却肌肉膨隆,有金色的浓密汗毛附着,赤着脚。一个长得有几分像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老年白人。

“安东尼·库甘。”他伸过右手,“叫我安东尼。”

“我叫躲躲。”我把手递过去,他握了握我的指尖,一边的眉毛挑起,“对不起?”

“DUODUO,”我说,“hiding,就是随便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远离同类。”

“我知道,就像所有的贝类生物,关闭自己的壳。”

说到“贝类生物”时,他的拇指和食指张开,又迅速捏在一起,就像蚌的闭合。“你不会是个海洋生物学家吧?”我问。

“Bingo!”他向我翘起拇指,“看来我就是装成一块礁石都瞒不过你。”

他的幽默如礁石一样笨重。

这个叫安东尼的人说,他在夏威夷大学任教,同时兼任海洋生物研究中心的研究员。“主要研究鱼类。”他说。“准确地说,是研究鱼类的行为。”

“真好。”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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