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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以及饵(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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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下来说:如果你用心而不是用耳朵听这首诗——贾思敏说话的时候泪光点点,那时男孩仍然闭着眼——你就会触摸到诗人的悲伤,还有英语的优雅和韵律。

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呢?老师可不想你数一辈子药片。

你知道吗?你是个天赋极高的孩子,你的未来会很光明的,前提是你得学好英语。

英语是一把钥匙。它能给你开启一道门。这道门叫英国、叫美国、叫见世面。

来,为你的未来干杯。

来,为世界上最美好的语言干杯。

来,为我见过的最纯净的男孩干杯。

来,坐过来,坐在老师身边,跟我一起朗诵英文诗……

老师可能喝多了,你摸摸老师的心跳有多快。

男孩屈起手肘,使劲一搡。他的力量和外表并不匹配。贾思敏像一株被伐倒的树,向后摔去,眼镜飞出,头磕在墙上,嘭,一声闷响。

去你妈的英语。

男孩开门走了。门重重摔上。半天,贾思敏才爬起来,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抹了一把眼,发现那瓶还没喝完的啤酒不见了。

B

九月,蓝翔卫校来了一批新生。与往届相比,这批学生的打扮时尚得多,背着蛇皮袋和铺盖卷的几乎绝迹,多是颜色艳丽的拉杆箱和印有名牌LOGO的双肩背。有些学生嚼着口香糖,胸前摇**着乳白色的耳机线,眼神也与他们的师兄师姐迥异,多了叛逆和玩世不恭,总之看上去大都个性十足。

这是遗传学老师秦娓娓最不肯错过的一幕,对自己未来的学生品头论足一番,在她看来是件顶好玩的事。

因此,她总是主动请缨,在每年的新生报到日帮学生处的老师做入学登记工作。看着那些稚嫩的面孔,能让她想到多年前的自己。在她十五六岁时,可没那么多漂亮衣服穿,女孩们的发型也千篇一律,扎个马尾或者梳个小辫儿,要么就是齐耳的清汤挂面,烫发是万万不敢的,老师会骂,碰上厉害的,还会拿把剪刀逼你剪掉那些美妙的浪花。哪像现在的孩子,才不一会儿,秦娓娓就发现好几个染了黄毛的,有个男孩还满头金发,与《BackstreetBoys》里那男孩有三分像,只是长了一脸鲜艳的痘。女孩们多少矜持些,最多是挑一绺漂染,让百分之十的个性跳脱出来,其余百分之九十藏起。也有很不会打扮的女孩子,明明有个圆滚滚的腰身,却偏偏穿个收腰的衬衣,哎呦傻孩子你这是要箍桶吗?秦娓娓忍住笑,心想回头我会教给你们怎么打扮的,我可不仅仅给你们讲DNA双螺旋结构,还要教你们怎样使自己在别人眼里更悦目一点儿。

在这方面,秦娓娓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在她看来,世上并不存在一种让人们变得更漂亮的技术或手段,只有把丑或者说瑕疵遮掩起来的方法。所以,美的真谛就是藏拙。这的确像是出自一位遗传学教师的理论,爹妈给的一副肉身,对不愿意开刀整容的人来说,把那些不美观的遗传特征隐藏起来,至少能部分达到美容效果。而忤逆自然的话,难免像迈克尔·杰克逊那样烂鼻子。因此秦氏理论在卫校的年轻老师中颇有市场,差不多算是同事们的美容顾问了。

有一天隔壁的李老师来找她,说娓娓你给贾思敏“顾问顾问”吧,这个老大难,咱们这个楼,除了韩大妈死了老伴,也就她没男人了吧。秦娓娓听了捂着嘴笑,你可真够刻薄的,拿人家小贾跟韩大妈比,怎么说她也还年轻啊,身材也比韩大妈好太多。

那你倒是给她出出主意啊,每天晚上都翻身,闹猫都没那么大动静,弄得我老睡不着。

秦娓娓止住笑后就告诉李老师,贾老师那个黑框眼镜最好是摘掉,换隐形戴,她眼睛其实挺大、挺好看的,睫毛也长。一副好的隐形眼镜会把她这优点放大。还有,她脸上的痘痘最要命,要是长在青春期女孩脸上还过得去,但是长在她脸上就不是青葱之气了,只能提醒别人,这是个,是个老处女。所以最好还是去治疗一下,内服外敷,内服更重要,调理调理内分泌,也许会好些的。除此之外,秦娓娓还量体裁衣,附赠了几条关于穿衣的建议给李老师,李老师回去后转述给贾思敏,但没提这是秦娓娓说的。

秦娓娓确实又美又会打扮,但她并不奢侈,所穿也并非名牌,大多数还是从尾货商场淘来的,可穿在她身上,味道立刻就不一样了。男老师们私下里说,就好比一首诗,你让一个破锣嗓子念,和让一个浑厚醇美的中音来朗诵,肯定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说白了就是人家底盘好、气质好,天生丽质,穿衣戴帽信手拈来,绝无雕饰斧凿的痕迹,别人想学也学不来。校长的评价更高,当初秦娓娓刚分配到这儿,校领导去听她的课,听完校长就激动地拿手拢他那仅存的一绺头发,说,啧啧,小秦老师教遗传学,本身就证明了遗传学的正确。这话传得飞快,秦娓娓听说后嗤嗤一笑,校长还挺会夸人的。她说。

据说后来秦娓娓还给校长“顾问过”。证据是某一日蓝翔卫校的老师们突然发现,校长剃了个光头,锃明瓦亮的,那几日遂成校园一景。后来看久了,都觉得校长气宇轩昂了许多。有人曾问秦娓娓是不是她的建议,可能是校长看了NBA吧,你看那些球星们留光头还不是挺好看的。秦娓娓微笑着说。

还据说学校里的年轻男老师和中年丧偶或离异的男老师都追过秦娓娓,可也没见过她和谁出双入对。某天李老师忍不住了问,秦娓娓说,我有男朋友啊,他去美国读书了,等他那边稳定了,我就过去找他。

哦,这么回事啊。李老师点了点头。

新学年的第一堂遗传课,按照惯例,秦娓娓拿起花名册,随便点了一个名字:孙一圣。实际上并不随便,这个名字让秦娓娓觉得很好玩,假如在中间那个“一”上再加个“人”字,就成了“孙大圣”,不就是孙猴子嘛,呵呵,秦娓娓暗笑一下,点完名就抬头寻找,急于验证一下这是不是个抓耳挠腮猴头猴脑的家伙。

一个男孩应声起立,答了一声:到。

一个清秀得有些过分的男孩。穿了件白色套头衫,头发黑亮,不用梳就极顺的那种,可以去给洗发水做广告。整个人看上去清清爽爽,像是刚刚洗完热水澡。上午的阳光簇拥着男孩,微尘绕之起舞,仿佛为他镶了一个金色的边儿。

你叫孙一圣?秦娓娓有些不信,一个不用“藏拙”的男孩,怎么可能像猴子呢?美猴王也变不成他那样啊。假如把这男孩推到达尔文面前,说不定他都要对自己的进化论产生怀疑呢。

嗯,老师,我就叫孙一圣。

好的,孙一圣同学,跟大家说说你对遗传学的了解。

遗传?男孩抬手搔搔头,眨巴了下眼,望着秦娓娓,说,比方说,老师您是双眼皮,就可以推测出您父母也是双眼皮,对吗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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