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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的亲帝国派也未能幸免于难。蓬佩奥·科隆纳的一座宫殿被帝国军洗劫一空,起因是他的仆人忘记事先在宫殿外挂出科隆纳的旗帜。城中有4位枢机主教是查理五世的支持者,他们对查理五世的忠心可谓尽人皆知,所以一大批亲帝国派来到他们的宫殿里避难。为了避免遭遇跟那位葡萄牙大使相同的事件,他们干脆把西班牙军官请到家里来供着,可是最后也没捞到好处。因为时间一久,西班牙人发现栖身于此地的罗马人都是大富大贵之人,根本不缺钱,于是便向他们索要高额赎金。当然,西班牙人只把矛头对准藏在这里的罗马人,而暂时没有打枢机主教的主意。赎金到手后,西班牙人就假模假式地通知这4位枢机主教,德意志雇佣兵对他们的宫殿垂涎已久,要是想保全自己宫殿,他们就得再交一笔丰厚的赎金。
就在这当口,锡耶纳的枢机主教仗着自己跟德意志雇佣兵关系匪浅,直接向西班牙人摊牌,明确表示一个子也不会交。短短几个小时,他的宫殿就被洗劫一空。藏在这里的罗马人或被杀,或沦为俘虏。他本人先是被暴打一顿,后又被拖到博尔戈筹集5万达克特作为赎金。其余3位亲帝国派枢机主教见大事不妙,漏夜逃往蓬佩奥·科隆纳的宫殿。但是,根据科摩的枢机主教的记载,德拉瓦莱的枢机主教带着一群女眷逃到蓬佩奥·科隆纳的宫殿,女眷们刚要进门,就被逮个正着,她们呼喊着、哭叫着、乞求着。曼图亚侯爵夫人的儿子费兰特是帝国军中的一名军官,可是她也自身难保。约2000名罗马人藏在她的宫殿里,为了保全他们和自己,她向西班牙军交了5。2万达克特作为赎金。但是德意志雇佣兵仍对她不依不饶,她的儿子费兰特苦劝两次,他们才悻悻离去。曼图亚不相信他们会就这么算了,于是带着罗马人逃到了奥斯蒂亚。她前脚刚走,德意志雇佣军就把她的宫殿抢劫一空。
帝国军惨绝人寰的暴行几乎都被记在法律文书里,而非史书里,这点多少有些令人意外。根据相关公证文书的记载,帝国军侵占罗马,**掳掠,恶行累累,饱受战乱折磨的罗马人又染上瘟疫,不久之后,瘟疫全面暴发。早在罗马沦陷之前,一位名叫彼得罗·保罗·阿玛迪斯的公证员就因为瘟疫痛失八子。根据另一份法律文书的记载,帕多瓦神父保罗·德·卡利加里斯去坎普验收新建造的圣塞西利亚德图瑞教堂,结果却发现许多因瘟疫而死去的人横陈在楼梯上,他根本无法上楼。
此外,根据一些公证文件的记载,战争阴影下的罗马平民活得惶恐不安,但是他们在交了赎金后,还跟往常一样同收他们钱的人签订合同,作为收据。同意跟他们的签合同的大部分是西班牙士兵,德意志雇佣兵可受不了这些繁文缛节。有的罗马人还拟定过抗议书。一对夫妇对亲帝国派枢机主教奥伊肯沃伊特和帝国军上尉奥尔多安提出指控。夫妇俩把自己的三个孩子藏在奥伊肯沃伊特的宫殿里。但是不久后,他们的孩子连同藏在这里的其他罗马人都被奥尔多安上尉当作俘虏抓走。根据帝国军军法,士兵不得抓捕14岁以下的孩童。这对夫妇已经向帝国军交了赎金,但是奥伊肯沃伊特还是把他们的三个孩子移交给了奥尔多安上尉。至于他们有没有救出孩子,我们不得而知。
教皇克雷芒七世站在圣天使堡上,俯视着这噩梦一般的人间惨剧。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拜自己所赐,于是蓄起胡须,以示对罗马的哀悼,其他神职人员纷纷效仿。不久后,蓄胡须在意大利成为时尚。随着时间的推移,克雷芒七世仅剩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盟军不但没有在三天后赶来支援,而且压根就没来过。如前所述,盟军主帅乌尔比诺公爵一直对美第奇家族心怀不满,巴不得克雷芒七世倒大霉。他没有按计划直奔罗马城,而是绕道去了佩鲁贾。他在佩鲁贾废黜了教皇封的公爵金泰尔·巴廖内,因为巴廖内对他的邦国构成了威胁。随后乌尔比诺才领军向罗马进发,为了拖延救教皇的时间,他编造了一大堆借口,其中一个借口是他没有瑞士卫队的统治权。5月27日,圣天使堡被西班牙军团团围住,教皇克雷芒七世插翅难飞,乌尔比诺公爵终于不用费心找借口了。
▲这幅创作于16世纪的版画描绘了德意志雇佣军围困圣天使堡的场景。
一个个坏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入圣天使堡。教皇国几近分崩离析:除了佩鲁贾,里米尼也落入敌手;菲拉拉公爵趁机占领摩德纳;克雷芒七世所谓的盟友威尼斯也趁机占领拉韦纳和切维亚。最坏的消息是从托斯卡纳传来的。听到罗马城沦陷的消息,佛罗伦萨人民发动起义,推翻了美第奇家族的统治,把克雷芒七世的两个私生侄子——亚历山德罗·德·美第奇和伊波利托·德·美第奇赶出了佛罗伦萨。克雷芒七世8岁的侄女凯瑟琳·德·美第奇被留在佛罗伦萨当人质。美第奇家族失去了心脏地带。
坏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但是人们在圣天使堡里的日子还说得过去。大约有1000人藏在堡里,有士兵、枢机主教、高级教士、各国使节、商人、银行家、已婚妇女、孩童和艺伎。帝国军第一次闯进博尔戈时,不少人冲进附近的商店采购食品。根据扎拉大主教佩扎罗的记载,他们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城堡里屯的粮食和酒足够我们吃喝上一个月,我们还屯了一些腌肉和奶酪,以及四十头小公牛。不到八天时间,这些牛就全被吃掉了。后来,我们开始就着米饭吃腌肉、火腿和奶酪,还吃到了美味的面包,尝到了美酒,这些面包和酒都产自希腊。
大主教似乎很享受这里的生活:
我的身体状况一向很好,不会过分忧心时局,也不会感到疲劳,从来没有做过噩梦。感谢主。我每日都需朗诵祷文,夜以继日地诵读《圣经·诗篇》,一篇不落。教皇时常主持弥撒,并大赦众人,我还把一张大赦证明书(赎罪券)带到这里……城堡里挤满了人,所以这些宗教仪式看起来像模像样,而且枢机主教和高级教士也主持圣餐。[16]
要问城堡里的人,谁活得最痛快,当属本韦努托·切利尼。他坦承:“在枪林弹雨里,我把我的画作、我的研究、我的音乐都抛诸脑后。我在这人间地狱里做过许多壮举,要是它们都能被公之于世,那么我定能震惊整个世界。”[17]他曾记载自己一枪射死西班牙军官的经过,军官中枪后被自己胸前挂的剑劈成了两半。教皇因此对切利尼青睐有加,单独为他祈祷,并以教会的名义赦免他过去、现在以及将来犯下的所有杀人罪。不久后,教皇就命切利尼把金三重冕和其他金银珠宝上的宝石拆下来,缝进他外衣的内衬里,这件事倒是有一定的真实性。后来,切利尼制作了一台临时炉子,用来熔化剩下的金子。在休息的空当,他发现圣天使堡下面有人骑着一头骡子,就冲此人射了一枪,“他的脸被我一枪打中。我又用枪打中了他的骡子,那骡子当场倒地死亡……我打伤的这个人是奥兰治亲王。”[18]这么说,帝国军的两位主帅都没能逃过切利尼的子弹,至少他是这么记载的。
奥兰治亲王的确被圣天使堡里射出的子弹打伤过脸部,但那只是皮外伤。幸亏他枪口逃生,梵蒂冈博物馆的主体部分才得以保存下来。为了护住梵蒂冈博物馆,他征用此馆来存放衣服。他不是唯一这么做的帝国军将领。根据相关法律文书的记载,也有个别心存良知的士兵尽己所能帮助罗马人。有两位西班牙军官给坎皮泰利的修女们送去30达克特,让她们为一个11岁的孤女置办嫁妆,还有一位西班牙军官抢了无数珍宝,后因良心不安,把赃物退还给了圣彼得大教堂的教士,只求灵魂可以得救。不过,良心发现的人似乎寥寥无几。
切利尼所说的枪林弹雨不可能永无休止。眼看就要弹尽粮绝,再加上瘟疫暴发,躲在城堡里的强硬派清楚地意识到签订协议势在必行。帝国军诸位将领也正有此意,他们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免得军队彻底失控。双方谈判陷入僵局。西班牙军官开出停战条件——教皇克雷芒七世离开罗马,去海边的加埃塔过囚徒生活。值得一提的是,此镇在当时是西班牙的地盘。教皇克雷芒七世圆滑地搪塞过去。不出所料,蓬佩奥·科隆纳最后出面打破了这场僵局。6月1日,克雷芒七世邀请蓬佩奥会面。两人相见不胜唏嘘,看着残破的罗马城,抱头痛哭。不到一周的时间,双方就达成协议。克雷芒七世可以免受牢狱之灾,但是他得分期向帝国军缴纳40万达克特赎金,以赎出城堡里的所有人。帝国军还要求他交出7位亲信做人质,他的亲信自然都不想蹚这趟浑水。6月7日,卫戍部队列队走出圣天使堡的大门,旗帜飘扬,藏身于城堡里的教士、艺术家、银行家、已婚妇女、孩童和艺伎也纷纷走出城堡,重见天日。克雷芒七世和几个同僚被帝国军看押着。
经过漫长而煎熬的一个月,此次事件似乎终于迎来了尾声。但是,克雷芒七世根本拿不出40万达克特,而帝国军拿不到钱是决计不肯离开的。帝国军自成军以来,哗变如同家常便饭,根本不受控制。双方再次陷入僵局。克雷芒七世巴不得帝国军赶紧撤军,帝国军诸位将领也不想在此久留,于是他们联名上书查理五世,要求他支付军队官兵的薪俸。而查理五世的意思是让他们自给自足,最后只拨给他们10万达克特军饷,还是以汇票的形式。
城中瘟疫肆虐,粮食短缺。7月10日,帝国军只留下几千士兵看押教皇,其余的士兵去洗劫附近的村镇。他们给这些村镇造成了毁灭性的破坏,以致在后来的几年该地区沦为荒原。9月,留在罗马的德意志雇佣兵建造了一座绞刑架,打算绞死那7位人质,在罗马人苦劝之下,才决定放他们一马。11月初,出城的士兵回到罗马城,再次索要赎金。但是教皇和诸位将领都没钱,于是他们再次哗变。帝国军士兵死的死、逃的逃,人数缩水近一半。天气转冷,剩下的士兵对罗马城展开新一轮**,他们把门、门框、镶板和房子里的木材全都拆下来,当柴火烧。
深秋时节,克雷芒七世收到一份意外的申请书。英格兰国王亨利八世(公元1509年4月22日—1547年1月28日在位)派遣大臣威廉·奈特前往罗马,申请与王后阿拉贡的凯瑟琳(英格兰王后,公元1509年6月11日—1533年1月在位)离婚。奈特忍受着恶劣天气的煎熬,从英格兰来到罗马城,一路上受尽折磨,快到罗马时,又差点被当地的饥民杀死。亨利八世的离婚申请提交得真不是时候,因为阿拉贡的凯瑟琳是查理五世的姨母。帝国军攻陷罗马城11天后,亨利八世才开始申请离婚。要是他提早一到两年提出离婚申请,克雷芒七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批准,因为当时教皇正与他联手对付查理五世。奈特费尽周折,才通过威尼斯枢机主教的管家把这封离婚申请书递进圣天使堡。关于教皇诏书的内容,奈特向克雷芒七世提出了两个方案。方案一:允许亨利八世迎娶安妮·博林(英格兰王后,公元1532年11月14日—1536年5月19日在位)为王后;方案二:亨利纳安妮·博林为妾。不得不说,折中的方案二着实令人意外。这一时期,路德宗迅速崛起,基督教世界里暗流涌动,一夫多妻制有死灰复燃之势,《圣经》里多次提及一位丈夫同时拥有多位妻子的情况。克雷芒七世是推诿扯皮的高手,他让奈特耐心等一等,理由是他需要一点时间完成撰写文书的工作。
不久后,奈特便可以相对自由地出入圣天使堡,觐见教皇。12月初,圣天使堡里的僵局终于被打破。帝国军诸位将领无法有效节制手下的士兵,这令他们大为头痛,于是干脆跟教皇克雷芒七世合谋,答应偷偷送他出城。双方又签订了一份新协议。克雷芒七世在6月交出的那7名人质,差点被德意志雇佣军用私刑绞死,其中的两名人质把看守灌醉,趁机逃走了。克雷芒七世表示愿意用两个侄子伊波利托和亚历山德罗来代替逃跑的两个人质。众所周知,伊波利托和亚历山德罗是美第奇家族的继承人,但是他们此刻都不在罗马,克雷芒七世便提出把他身边仅剩的3位亲信留下当人质,其中有两位是枢机主教。克雷芒七世根本就没打算把侄子交出来当人质,他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当然,这并不妨碍双方达成新协议。公元1527年12月6日,圣天使堡外的看守被撤离。凌晨时分,教皇换上管家的衣服,帝国军将领偷偷将他送出城外,帝国军士兵都蒙在鼓里。
2月15日,意大利雇佣军和西班牙军撤出罗马。翌日清晨,德意志雇佣军撤出罗马。撤军过程出乎意料地有秩序。几个小时后,奥西尼家族的成员冲进罗马城,找亲帝国派报仇。当然,只有不识时务的亲帝国派才会继续留在城中。一些罗马人成功从帝国军手中要回财物。根据当时法律文书的记载,一个名叫贝尔纳迪诺·德尔·布法罗的人曾同几位看管圣斯皮里托医院的西班牙军官签订一份合同,合同规定只要他们把抢来的赃物全交还给他,他就将他们毫发无损地送出城。经过长达8个月的占领后,罗马终于重获自由。这期间,建筑被毁,瘟疫肆虐,无数人命丧黄泉。一位西班牙士兵声称他曾亲手将2000具尸体扔进台伯河,亲眼看见另外1000具尸体被埋。
克雷芒七世还跟从前一样小心翼翼,不敢轻举妄动,直到1529年10月才在一场大暴雨中重回罗马城。3个月后,也就是1530年1月,教皇克雷芒七世跌入生涯最低谷,他似乎失去了他珍视的一切。教皇国的一系列城市相继沦陷,罗马城沦为废墟,教皇权力受到新的挑战。英、法两国敦促枢机主教在阿维尼翁召开会议,准备选举出一位新的敌对教皇。美第奇家族失去了佛罗伦萨。最要命的是,克雷芒七世已经奄奄一息,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有谣言说他是被人下毒所害。然而,实际情况很可能是他染上了疟疾,或者是装作得了重感冒。四面楚歌的克雷芒七世没能守住自己的底线,任命了两个侄子亚历山德罗和伊波利托为枢机主教。
令人惊异的是,克雷芒七世没有死,他在接下来的5年里否极泰来。他放下身段,同查理五世结盟。这是明智之举,要是他早在几年前就这么做,说不定就不会受那么多苦。查理五世同美第奇家族联姻,把自己的私生女玛格利特嫁给了克雷芒七世的私生侄子亚历山德罗。结盟后的双方都收益颇多,查理五世可谓名利双收。克雷芒七世以教堂税的名义向那不勒斯王国征收的税收,查理五世也能分一杯羹。罗马城沦陷的消息传遍整个欧洲。公元1530年2月24日,克雷芒七世加冕查理五世为神圣罗马皇帝,把双方的友好合作关系进一步推向**。那时,神圣罗马帝国和法兰西重修旧好,查理五世成为最后的赢家,他的帝国最终夺得了意大利的控制权。
亚历山德罗跟伊波利托一样,没有治国理政的才能。不久后,佛罗伦萨的统治权就落到美第奇家族的旁支手里,科西莫一世·德·美第奇成为新任佛罗伦萨公爵(公元1519年6月12日—1574年4月21日)。克雷芒七世还给侄女凯瑟琳·德·美第奇寻了个佳婿。公元1533年9月,克雷芒七世前往马赛。因为怕喝不惯马赛当地的水,他随身携带了好几桶台伯河水,跟他一起的还有正值豆蔻年华的凯瑟琳。我们曾在上文提到,她曾被佛罗伦萨的共和派抓为人质。1533年10月28日,克雷芒七世亲手把凯瑟琳嫁给法兰西国王弗朗索瓦一世的次子亨利二世,从而达到了跟法国重修旧好的目的。克雷芒七世深知君王们如何通过联姻为自己的后代铺平道路。据说,他有意亲眼见证这桩显赫的婚事。14年后,因法国王太子弗朗索瓦意外离世,凯瑟琳的丈夫亨利二世(公元1547—1559年在位)加冕为法兰西国王,凯瑟琳·德·美第奇(公元1547—1559年在位)为法兰西王后。
侄女凯瑟琳嫁入法国王室不到一年的时间,克雷芒七世就撒手人寰。他至死都蓄着胡须,以示对罗马城的哀悼。在后人看来,他任教皇期间给罗马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但是他竭力进行补救,赢回了他珍视的一切。教皇国、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都否极泰来。毋庸置疑,罗马城已沦为废墟,路德的教义仍然在广泛传播,英王亨利八世与罗马教廷决裂,可是克雷芒七世并没有把远在天边的英格兰放在心上。
那么罗马城呢?弗朗西斯科·贡扎加在帝国军撤出罗马城不久后,曾造访罗马城,他把罗马城描述成“一座没有门窗、阁楼和屋顶的荒城”。他曾在罗马有很多故交,而现在城中到处是陌生的面孔。他向人打听他们,结果得知他们几乎都不在人世了,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感染瘟疫死的。罗马城一连闹了两年饥荒,大量乡下的饥民涌进城里,以盗窃为生。罗马城已然千疮百孔。不久后,罗马又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洪水,洪水漫过头顶,几乎淹没了整个市中心区,冲毁了数百幢房屋,淹死了几千人,引发了新一轮饥荒。舆论界甚至一度认为罗马城的末日已经来临。
保罗三世的苦心没有白费。一些罗马人从查理五世的帝国军中认出许多熟悉的面孔,这些人曾在9年前把他们折磨得死去活来,不能不叫他们心惊胆战。但是这一次,帝国军却不敢越雷池一步。查理五世骑马沿着萨卡拉大道而行,穿过古今交映的凯旋门。一路参观下来,查理五世赞叹不已。帝国军攻陷罗马城,无意中遏制了偷盗古建筑石材的现象。可以说,查理五世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他看到的这些古建筑。至于帝国军当年对罗马城和罗马人犯下的滔天罪行,教皇保罗三世不仅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举办盛大的宴会款待查理五世。保罗三世为查理五世在台伯河岸区举办了一场极具文艺复兴特色的宴会,共有200道菜,主厨请的是大名鼎鼎的巴尔托洛梅奥·斯卡比。查理五世很受用,决定在罗马城多待一些时日。品尝过罗马的美食,参观过罗马城的古迹,查理五世是第一批来罗马城进行人文旅游的游客。
罗马城的经济渐渐复苏。资金从教皇摇摇欲坠的财政系统流入罗马城,罗马城得以重建。这里的木质建筑被帝国军拆毁了,而不合时宜的建筑被教皇保罗三世命人拆除,这些都加速了罗马城从中世纪风格向文艺复兴风格的蜕变。公元1527年罗马之劫期间,大部分艺术家和人文学者或死或逃亡。但是一部分侥幸活下来的艺术家和人文学者后来又回到了罗马城。公元1534年,克雷芒七世委托米开朗琪罗为西斯廷礼拜堂祭坛作壁画,后者创作出了《最后的审判》,此时他的画风已与从前大不相同。他从前创作的天顶画洋溢着自信和乐观的气息,而《最后的审判》却透着阴郁和不安,这幅画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罗马沦陷时的社会情绪。公元1542年,新圣彼得大教堂的建设终于走上正轨。保罗三世希望圣彼得大教堂能在公元1550年大赦年完工。在这一点上,他过于乐观了,实际上圣彼得大教堂在100多年后才完工。
罗马城重新焕发活力,但是它的发展方向却与美第奇教皇治下的那个博大包容的罗马城渐行渐远。罗马教廷和北欧新教徒之间的对抗愈演愈烈,天主教会内部掀起了教会改革运动,又称教会纯洁运动,它比11世纪的克吕尼改革更为苛刻。枢机主教季安·皮埃德罗·卡拉法是这次改革最狂热的支持者,他堪称文艺复兴时期的麦卡锡,决意肃清教会内部的异端。公元1542年,他在罗马支持建立新的宗教裁判所(6)。为了宗教裁判所早日完工发挥作用,他自掏腰包购买了新监狱的铁链和锁。13年后,也就是公元1555年,卡拉法当选为新任教皇,称保罗四世(公元1555—1559年在位)。登基后,他发起“猎巫运动”,肆意迫害疑似异端分子和出售圣职者。罗马城里人人自危,城民终日活在被检举、逮捕、审问和拷打的恐惧中。保罗四世还公布了新的《禁书目录》,其中包括1555年被他判为异端的人文主义泰斗德西德里乌斯·伊拉斯谟(公元1466年10月27日—1536年7月12日在世)的著作。
罗马人举目四望,发现罗马城再次被毁,瘟疫暴发,强敌环伺,保罗四世还不断制造着恐惧和冤案,说罗马被诅咒了也不为过。两年后,新教皇登基,在罗马开创了一个持久和平的新时代,罗马城蒸蒸日上,达到了自古典时代以来未有的高度,这是此时的罗马人不敢想的事情。
(1) 洛伦佐·德·美第奇的妻子是克拉丽丝·奥西尼,他们是教皇利奥十世的父母。
(2) 南意大利在这一时期官方称为西西里王国,实为那不勒斯王国。
(3) 旧时欧洲各种金币或银币名。
(4) 拉比是犹太人中的智者或学者。
(5) 《圣经新约》末篇《启示录》第6章提到天启四骑士,又称末日四骑士,四骑士分别代表瘟疫、战争、饥荒和死亡。
(6) 1232—1820年天主教镇压异端邪说的宗教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