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瞬间(第1页)
每一个瞬间
现在是2018年12月27日凌晨四点,全世界都是睡着的,独留面前这灯盏。
从苍山上跑下来的风撼动着我的阁楼,我已在这个阁楼上闭关写作近三个月。
我写这篇文字时一直循环放着二宝的歌,此刻只有一点点的孤单。
《风马少年》成文于2013年,是我写过的最短的文章之一,应该也是最拙劣的之一。
不论措辞还是行文都太过用力,赤油浓酱,太多没有节制的感慨。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子的,越是写的时候**澎湃把自己感动得不行,多年后读来越是汗颜。
汗颜于行文,却并不汗颜于想抒发的那份情。
拙便拙吧,并不想否定当时的那份浓冽,故而,今朝再版,一字不改。
写过很多关于怀念的文字,大多与友情相关,《风马少年》即是其中一篇。关于对友情的执念,其实可以追溯很远。
我算是第一茬独生子女,童年和少年时代生长在东部沿海的小城,大院里同龄子弟极少,没有玩伴。那是一个电视还不太普及的年代,什么娱乐项目也没有,印象里课业时间之外,最常去的是父母单位的图书馆,暑假寒假,一待一整天,自己开门自己锁门,除了我以外,一个活人都没有。
印象最深的一个片段是一个凄风苦雨的黄昏,十二岁的孩子读完了《块肉余生述》的最后一行字,趴在窗前看电闪雷鸣,恍恍惚惚间的那份怅然若失,仿佛刚刚走完了一生。
一整个青春期也都是孤孤单单的,走读生没有扎堆吃食堂的机会,放学后也是一个人骑自行车回家。如果轮胎没气了,也开不了口去借打气筒,自己推着走。
那时内向,在学校里也没朋友,没有过从亲密的小伙伴,这导致了我后来缺失了很多80年代初生人的必备技能——比如打群架,比如组团打电子游戏,比如组队踢足球打篮球……好像所有需要集体完成的有意思的事情,在我这都是一片空白。
一直到今天,我所有擅长的事情,都可归类为自己玩。
遥远的八九十年代,风气一度不好,常有人在校门口勒索霸凌,不给钱就揍。别的受欺负的人可以放狠话说会喊人来报仇,我不可以,我没朋友没帮手,只有一把手术刀,从我妈妈实验室里偷的,解剖兔子鸽子小白鼠锋利无比,刀片可替换的那种。
幸未酿成大祸,都是皮外伤,没刺伤过脏器没割穿过大动脉。这倒要拜图书馆所赐,那是医科院校的图书馆,一半都是医科书籍,莫名其妙地无比了解人体结构。
印象比较深的是,最后一次反击结束后,转身背向那些惊骇和呼喊,攥着冰凉的不锈钢刀柄往城外走,走啊走,一直走上小丘陵。
那是最初的悲伤,一个小孩独自看着落日如轮,手上鞋上裤子上点点的红。
我成年后一直都很能忍受孤独,也惯于独处,我知道源头。
我成年后求学、工作、漂泊游走,拜人生选择所赐,二十多岁时,终于有了许多的朋友。
关于友情,所有的欠缺仿佛一夜之间全都补齐了,于是我爱他们,我年轻时的那些朋友。
那些荒唐幼稚疯癫折腾,不论真假对错,不论后来看明白了还是看透了,都不会去否定。
他们给予了我很多,那些填满我心的每一个瞬间,都是那时的我从未拥有过的。
会惦念终生。
那个时期的朋友,还留到现在的寥寥无几,部分走散了,部分渐渐没了共同语言,因后来的人生轨迹不同,已互相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于是越发珍视那些还能互相留住的,那些年轻时代的朋友……虽然我已日渐一日地重返孤独,并学会了将当下的这种孤独品味和享受。
2015年11月,失散多年后,和二宝重逢在呼和浩特。
我们就着羊腿喝了一夜的酒,搂着脖子各种自拍,清晨回到住处后,我发过一条微博,里面有我和他的两张照片(2015年11月17日,早上6点13分)。
一张是重逢后的合影,我留了小胡子,他年长于我,胡子已花白。
一张是当年那根拉垭口的合影,距离2015年,已整整十年。
当二宝把照片从怀里掏出来时,我俩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感慨,只是一起笑着看着,说那时候多瘦哦,多苗条的身材……
我把送他的书翻开,给他看《风马少年》,还借着酒劲儿给他朗诵了一段儿。以为他会红眼圈,但是没有,二宝说:什么年纪做什么年纪该做的事,咱们只是完成了年轻时该完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