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2页）

第二个老婆是小强的妈妈，在小强七八岁时去世，太穷，没钱看病，死在自家**。

第三个老婆是个缅甸女人，在生下小强的弟弟后跑回了缅甸，再也没有回来。

小强十四岁，个子不高，严重发育不良，没有上过一天学。他每天穿着一双破旧的人字拖，提着大塑料桶给香蕉施肥，桶大，他提不高，拖着走。

小强的父亲常醉酒误工，有时醉在田间地头不省人事，死猪一样拖也拖不动。他躺在自己的呕吐物里，蚂蚁爬了半身。小强的弟弟只有六七岁光景，还没懂事。哥哥二十多岁，整日里东游西逛不好好干活儿，所以这一家人的工作大半都落到了小强头上。

小强没的选，他认命，每天吃饭、睡觉、干活儿，忙得几乎没时间发育。

他在小强身上看到几分自己当年的影子，心中不忍，有时帮忙干干活儿。

小强没妈，没人教他感激人的话，只懂得龇着牙冲他笑，一来二去，两个人熟了许多。

一天晚上，他在屋里弹琴唱歌，小强推门进来蹲在一旁听得入神，一曲结束，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阿明，问学吉他难不难。

他说：这有什么难的？只要有手都能弹，我教你。

他把吉他递过去，小强却嗖地把双手背到身后。他用力拽出来，然后吃了一惊。

这哪是一双十四岁小孩儿的手啊！

密布的老茧，厚得像脚后跟，粗笨的手指满是皴裂的口子，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创可贴一头翘起，还不舍得撕掉，指甲盖抠在肉里，上面半个月牙印都没有。

小强不好意思地说：别把琴弄脏……我去洗个手。

他移开目光，沉默了一会儿，发现小强穿了一双极不匹配的大拖鞋。他转移话题，问这双鞋这么大是不是他父亲的。小强回答说这是上次赶集时自己买的，之所以买大的，是为了长大后还可以接着穿。

他不是没苦过，但怎么也忍不住眼泪。小强是面镜子，他不敢再往里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低着头，一味地弹琴。

小强忽然开口：真想快点儿长大，长大后就可以干很多活儿，挣很多钱……也不用再挨打。你看，你就已经长大了，真好……

他后来写了一首歌，叫《小强》：

他说他就有个梦想，想一夜就能长大

我问他为何那么想，他说他就想长大

云没有方向地飞，落叶不怕跌地落下

他说他很想长大

他说他只想长大……

他教了小强半年吉他。

香蕉树长到三米多高时，小强一家被撵出了这片香蕉地。原因很简单：父亲经常醉酒误工，疏于管理，严重影响了香蕉的长势，被农场主取消了管理资格。后来有一天在赶集时，他在马路边遇到小强，小强说他在帮一户农家放养鸭子，两百多只，太累了，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学习吉他。

临别，小强说：别人都说弹琴唱歌没用，不能养活人。

他下意识地反驳：能的，能养活！

小强看着他，龇着牙笑了一会儿，摆摆手，走了。

从此他再没见过小强，听说有人看到他在孟定的街道上捡垃圾，还有人说他在其他香蕉地里干一些杂活儿，还听到一种说法，他被送去了境外，扛枪当了炮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