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锁骨金身(第8页)
从前这孺慕总会令她感到一阵虚荣,可不知为什么,今日这爱慕却令她忽然感到一阵椎心泣血般的窝疼。
白祖书站不住地向后倒去,靠在墙上,放她的小女儿下来。
“阿砚。”她道,“你去罢。”
“师父……?”白隐砚跳下来有些不安地看着她,神情中是无从矫饰的信任。
“去罢,去做你的准备。”
白隐砚笑起来:“是。”她转身飞向门扉,顿了顿却又回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多谢师父。”
他点点头,看她飞离了草庐,一头撞向宿命。
望着她远去的方向,方才那一阵锐疼又涌上来,视野模糊着,天地倒灌,风猎猎地响。
风刮得他朝前方去。
他站在那里茫然地想,好似方才自己得到了一直以来想要,可不知为何,扭头便忘却了。
得到了什么,想要的是什么,俱都忘却了。
是什么?
他四下环顾,迷雾之中渐渐显出一个轮廓,他朝那靠去,慢慢看到一个女人,那人他很是眼熟,在桌边走来走去,很有些犹豫不安的样貌。
她走了几个来回,慢慢站住了,接着坐下来,提笔写桌上一封未完的信。
刚写过一个字,外间忽然有人高声地叫。
“李敛——”他们听见有人长长地叫。“李敛——下来——”
谁?
女人放下笔推门出去。
“我不!”有人聒噪地回。“凭什么六师叔上得,我就上不得?”
“小兔崽子,你与我攀什么伴?”
“对,快下来,我教些你六师叔当年不会的。”
“修凉!你敢!”
“哈哈哈哈——阿砚,有本事你咬我啊。”
那是谁的名字。他想。
藏在那些那名字后的是什么人。他想。
太熟悉了,那些腔调,那些语气,那些辞藻,比方才还熟悉,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方才是何时?
他静默地燃烧着。
他向殿瓦上而去,那上面的李敛忽然感到一阵心口绞索,肠胃也腌心一样的疼,她手下失了力道,松开臂膀昏昏朝后倒去。
随着她跌跤,原在殿下的几道人影刹那都不见了,一呼一吸间,李敛身下出现了三对手臂。男人的女人的,手叠着手,缓缓接她到谁的怀里。
一人担怀道:“小李子怎么踩空了。”
另一人笑道:“是,你看看,衣角又钩破了,这是这个月第几件了?”
一人沙哑的声音插进来道:“都说不该这般早教她功夫,《女训》先背她半年立立规矩,还不到总角,成天闹得不知体统。”
年轻女人道:“三师兄,你可闭上嘴吧。”
李敛被那名叫白隐砚的搂在怀里,迷迷糊糊地听他们吵嘴,心跳得缓不下来,一时只觉脑中昏沉,目不视物。
也怪李敛实在淘气。
山门里本来就没有几个孩子,上一辈年幼时除了一个白隐砚一个白思渺,其他人俱是规矩不做闹的,前人的吃穿用度传到她这,本来还是半新的,可她隔三岔五上房揭瓦,没一件东西能用过半月。
自被捡回来,她偶有些时刻觉有什么压在背上,又沉又重。
那东西令她感到一种可怕的孤独,使她身处人群仍感到孑然一身,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蜷缩在白隐砚的温暖的怀里,将头搁在她的胸腹,发出幼鸟一样低低的泣鸣。
她期盼着连接,与人世相认的契物,活下去的脐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