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悟记 痴人的执着与救赎揭秘贾宝玉的结局真相02(第3页)
理想宗教是终极的灵魂归宿,对此曹雪芹是非常推崇的,无论是甄士隐的开悟,还是柳湘莲的出家,都是跟随仙人离去的,成仙得道,成就好的结果。
但是对于现实宗教,曹雪芹则是彻底失望的。每次描写现实宗教的时候,曹雪芹都不忘挖苦嘲讽一番。
例如,第十五回《王熙凤弄权铁槛寺秦鲸卿得趣馒头庵》,上半回目讲的是馒头庵有一个老尼,贿赂王熙凤三千两银子,让王熙凤逼人退亲,后来搞得人家家破人亡;下半回目则是秦钟和馒头庵的小尼姑智能半夜**的故事。这两个情节凑在一起也是醉了。这些宗教从业者背地里干的勾当,比凡夫俗子还要过分。
又如,第二十九回描写的清虚观张道士,除了想要为贾宝玉提亲、抢媒婆的饭碗外,更重要的是他和众道士们还给宝玉送礼。当时张道士看了贾宝玉的玉,看完后作为答谢,就收集了道士们各自的传道法器要敬献给宝玉。这些法器一拿出来,连贾母都觉得太贵重了。要知道,贾母是贾府里最见过世面的人了,连她都觉得价值不菲,不好意思收,可见这些道士们都是各有财路、身家阔绰。他们虽然披着道服,但是敛财的本事比很多世俗之人都高明。
贾母听说,向盘内看时,只见也有金璜,也有玉玦,或有事事如意,或有岁岁平安,皆是珠穿宝贯,玉琢金镂,共有三五十件。因说道:“你也胡闹。他们出家人是那里来的,何必这样,这不能收。”张道士笑道:“这是他们一点敬心,小道也不能阻挡。老太太若不留下,岂不叫他们看着小道微薄,不像是门下出身了。”
书中描写的宗教人士中,最可怕的还得算马道婆。这个马道婆是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虽说是在庙里工作,但做的事跟雇佣杀手和双面间谍差不多。这个马道婆看到宝玉被贾环烧伤了,先是利用贾母为宝玉保平安的心理,借机敲了贾母一大笔灯油钱。之后又跑到赵姨娘那里,利用赵姨娘想提升地位的野心,又收了赵姨娘很多银子和借据,然后利用巫术诅咒王熙凤和贾宝玉,差点把两人害死。
马道婆见他如此说,便探他口气说道:“我还用你说,难道都看不出来?也亏你们心里都不理论,只凭他去。倒也妙。”赵姨娘道:“我的娘,不凭他去,难道谁还敢把他怎么样?”马道婆听说,鼻子里一笑,半晌说道:“不是我说句造孽的话,你们没本事也难怪。明不敢怎么样,暗里也就算计了,还等到这时候!”
马道婆看看白花花的一堆银子,又有欠契,并不顾青红皂白,满口里应着,伸手先去接了银子掖起来,然后收了欠契。又向裤腰里掏了半晌,掏出十几个纸铰的青脸红发的鬼来,并两个纸人,递与赵姨娘,又悄悄的道:“把他两个的年庚八字写在这两个纸人身上,一并五个鬼都掖在他们各人的**就完了。我只在家里作法,自有效验。千万小心,不要害怕!”
在现实的宗教人士中,还有一个很搞笑的王一贴道士。宝玉随贾母到天齐庙还愿,遇到王道士,据说他的膏药灵验,只一贴百病皆除。后来王道士讲了个笑话,最后承认自己的膏药都是假的。
(王道士:)“实告你们说,连膏药也是假的。我有真药,我还吃了作神仙呢。有真的,跑到这里来混?”
所以,在曹雪芹的文字里,世俗的宗教人士都是跑出来混的。像王道士这种卖点假药赚点钱的,已经算是安分的了;像馒头庵老尼这种通过贿赂权贵发横财的,就更加贪婪;而像马道婆这种为了财物害人性命的,简直恐怖至极。
这就是贾宝玉所在社会的宗教生活。
大家知道,贾宝玉可是个理想主义者,最恨那些贪恋权力和金钱的世俗“禄蠹”。我们可以试想,当贾宝玉第一次出家,陷入了一个和外面社会一样庸俗、甚至更加丑陋和虚伪的寺庙环境,身边的和尚们天天干着各种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且还胁迫他也参与其中,这将会对贾宝玉产生进一步的打击。
原来这个世上,连一小片干净的地方都没有!
贾宝玉会和这些人同流合污么?他能在这种地方长留吗?
不会。贾宝玉在短暂的僧侣生活后,就会认识到当时宗教现实的虚伪本质,他会无法忍受,选择离开。
所以说,贾宝玉第一次出家的失败,应该是源于对现实宗教的极度失望。以贾宝玉的思想和性格,他不可能在现实宗教里找到解脱和归宿,因此不能在寺院里长期生活下去。
现实的宗教不能拯救他,他对现实里的宗教也彻底失望。
九、沦落乞丐
既然宝玉的第一次出家是以失败告终的。那么,他离开寺院后去哪里了呢?
可以想象,彼时的贾家已经在抄家后没落,宝玉在出家后一定是一无所有。而且根据薛宝钗的判词“金簪雪里埋”,预示薛宝钗最后孤独终老,看来宝玉告别僧侣生活后也没有能够和宝钗团聚。他形单影只、无依无靠,“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那么贾宝玉到哪里去了呢?
其实,只要细心看看第一回中甄士隐对《好了歌》的解注,就知道贾宝玉后来沦落为乞丐。《好了歌》的解注中有一句“展眼乞丐人皆谤”,这里脂砚斋批语——“甄玉、贾玉一干人”。
可见贾宝玉后来是做了乞丐,遭受世人的冷眼和嘲讽。
宝玉做乞丐,与另外一句脂砚斋批语的内容也是一致的。第十九回中,宝玉私自跑到袭人家,让袭人很是感动。袭人的母兄虽然“齐齐整整摆上一桌子果品来”,但袭人“见总无可吃之物”。这个细节反映了宝玉自幼生活何等娇贵,以及贵族生活与普通百姓生活的巨大差距。这里脂砚斋也有一句耐人寻味的批语:
补明宝玉自幼何等娇贵。以此一句留与下部后数十回“寒冬噎酸虀,雪夜围破毡”等处对看,可为后生过分之戒。叹叹!
这里说的后数十回的“寒冬噎酸虀,雪夜围破毡”,形容的应该就是宝玉沦落为乞丐以后的贫窘状况——在寒冷的冬天吃着酸了的剩菜,噎住了嗓子,下大雪的夜晚围着一块破了的毯子取暖——这是乞丐生存状况既视感!
贾宝玉沦落为乞丐,也应了宝钗点戏中鲁智深《点绛唇》的唱词:“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没缘法”就是和宗教无缘,“转眼分离乍”就是很快就离开了寺院,“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烟蓑雨笠卷单行”“芒鞋破钵随缘化”,则都是乞丐求生、浪迹天涯的境况。
从贾宝玉沦落为乞丐这一情节,我们也可以反推出贾宝玉第一次出家将以失败而告终。因为做和尚与做乞丐,只能是一先一后。如果是当乞丐在先,脂砚斋不可能说,“若他人得宝钗之妻、麝月之婢,岂能弃而为僧哉?”而会说,“若他人得宝钗之妻、麝月之婢,岂能弃而为乞丐哉?”所以做和尚肯定是在先的,那么做乞丐肯定在后。
因此,宝玉是先出家,但不满现实而离开寺庙,沦落街头为丐。
宝玉的乞丐生活虽然凄苦,但在形象上,却越来越接近真神了。书中的真神是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看看他们两位的形象吧,是不是就是乞丐模样:
(癞头和尚)
鼻如悬胆两眉长,目似明星蓄宝光,
破衲芒鞋无住迹,腌臜更有满头疮。
(跛足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