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自传02(第2页)
当时我年仅53岁,我觉得自己年轻而健康。对那个新世界的短期访问在各个方面激发了我的自尊心。在欧洲,我感到大家好像都看不起我;但在那里,我发现那些最优秀的人物对我是平等相待的。当我走上伍斯特市的讲台发表《精神分析五讲》时,我好像实现了一些难以置信的白日梦:精神分析不再是一种妄想的产物,它已成为现实的一个宝贵的部分。自从我们访问之后,精神分析在美国一直未曾失去市场,尤其在一般群众中间特别流行,并且一些官方的精神病医生承认它是医学训练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然而,遗憾的是,它由于被淡化而大受损害。更有甚者,许多与它无关的滥用也打着它的旗号作幌子,并且在理论上或技术上都几乎没有任何彻底的训练机会。在美国,它还同行为主义发生了冲突。行为主义是一种幼稚至极的理论,竟然夸口说,它认为全部心理学问题根本不值一谈。
在欧洲,1911年至1913年期间,精神分析中发生了两起分裂主义运动,领导者是以前在这门年轻的科学中起相当重要作用的阿德勒和荣格。这两起运动似乎威胁相当大,并且很快就得到大批人的响应。但是他们的力量并不在于他们自已的理论内容,而在于他们所提出的这样一种**:他们要去掉精神分析的那些被认为是讨厌的研究成果,即使当时人们已不再反对精神分析的实际材料。荣格企图给那些分析事实作出一种抽象的、非个人的和非历史特征的新解释,试图以此来避开认识幼儿性欲和俄狄浦斯情结的重要意义以及认识对儿童的任何分析的必要性。阿德勒好像背离精神分析更远,他完全否定性欲的重要性,把性格和神经症的形成单单追溯到人的权力欲望和对于身体缺陷的自卑感的补偿需要上去,而把所有精神分析的心理学发现置于不顾。但是,他所反对的东西,却在其他名称的掩盖下,又强行闯入他那个封闭体系之中。他的“男性抗议”(maseprotest)只不过是被不合理地赋予性别特征后所引起的压抑罢了。这两个叛逆者所受到的批评是比较轻微的,我只是坚持阿德勒和荣格应停止把他们的理论称作“精神分析”。事隔十年之后,现在可以断言,这两次反对精神分析的企图已经烟消云散,没有造成任何危害。
如果一个共同体的基础在于对一些基本观点的一致看法,那么很明显,那些抛弃这一共同基础的人,就不应继续属于这个团体。然而,我从前的学生的退出,常常被人们提出,作为我心胸狭窄的一个标志来指责我,或者被人们看作笼罩在我头上的某种特殊命运的证据。对这种指责,我只需指出下面这一事实便足以作为我的答复:与那些离我而去的荣格、阿德勒、斯泰克尔以及其他一些人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有一大批人如阿伯拉罕(Abraham)、艾丁根(Eitingon)、弗伦茨、兰克(Rank)、琼斯(Jones)、布里尔(Brill)、萨克斯(Sachs)、普费斯特(Pfister)、冯·艾姆登(VanEmden)、赖克(Reik)和其他一些人,他们忠诚地与我合作,与我一起工作达十五年之久,绝大多数与我的友谊从未中断过。我刚才提到的只是那些最早跟随我的学生,他们已经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在精神分析的文献中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如果我在这里漏掉了其他人,这并不是说我认为他们不重要,实际上在那些年轻的、新近加入精神分析协会的成员中,肯定会发现一批极有希望的天才。然而我认为我可以为自己辩解几句:一个心胸狭窄、在一种相信自己一贯正确的自负心理支配下的人,绝不可能同这样一大批智力卓绝的人保持如此牢固的关系,尤其如果他是一个象我这样几乎没有一点实际吸引力的人的话。
世界大战摧毁了那么多其他组织,然而对我们这一“国际组织”毫无损伤。战后的第一次会议于1920年在中立地带海牙举行。当看到荷兰人民如此热情地欢迎来自中欧国家的那些饥寒交迫的病人的情景时,我深受感动。我相信,在一个被破坏了的世界里,英国人和德国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就科学问题进行友好的讨论,恐怕还是第一次。无论是在德国还是在西欧其他国家,战争实际上激发了大家对于精神分析的兴趣。对于战争神经症的观察,终于使医学界认识到了精神失调的心理发生之重要性。我们的一些心理学概念,诸如“因病获益”(gainfromillness)和“遁入疾病”(flightintoillness),很快风行一时。德国失败前的最后一次会议于1918年在布达佩斯举行,中欧列强各协约国政府的官方代表都参加了会议,他们都同意成立一个治疗战争神经症的精神分析中心。但是这一决定根本没有实现。同样,我们的领导成员之一,安东·冯·弗洛英德(AntonvonFreund)博士所制定的在布达佩斯成立一个精神分析研究和治疗中心的综合计划,也由于不久之后所发生的那些政治动乱以及不可替代的发起人的过早去世而夭折。后来,他们的一些愿望由马克斯·艾丁根付诸实现。他于1920年在柏林成立了一个精神分析诊所。布尔什维克统治匈牙利的那一短暂时期内,弗伦茨仍然能够作为精神分析的正宗代表,继续在布达佩斯大学成功地完成课程讲授任务。战争结束后,我们的反对派高兴地宣布:事变产生了一个否定那些精神分析命题的结论性论点。他们说,战争神经症证明,性欲因素对精神失调的病源学来说是不必要的。但是他们的高兴轻浮而幼稚。因为一方面,没有人能够对一例战争神经症进行一次彻底的分析,所以事实上关于其发病动因根本不可能作出什么断定,也不可能从这些未断定事实中得出什么结论;而另一方面,精神分析很早以前就得出了自恋(narcissism)和自恋性神经症(narcissistieurosis)的概念,在这种病症中,患者的力比多附着于他自己的自我(ego)之上,而不是附着于某个对象。[183]因此,尽管在其他场合下,人们用毫无理由地扩展了性欲概念这一罪名来控告精神分析,然而一旦为了在论战中取胜,这一罪状就被他们忘记了,我们又一次被迫回到这个词的那一最狭隘意义上去。
如果将最初的宣泄阶段搁置一边,那么在我看来,精神分析的历史可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我孤军奋战,不得不独自进行所有一切工作的阶段,约从1895至1896年到1906年或1907年之间。第二阶段,则从上阶段末直到今天,我的学生和合作者的贡献变得越来越重要的阶段,以致今天,如果有一种严重的疾病向我警告我的末日将临时,我能够非常平静地想象自己的工作终止的那一时刻。[184]而正因为这个原因,我不可能在这一自传中对精神分析第二阶段的进展象对它的第一个逐渐上升阶段的论述那样充分展开,第一阶段只是涉及了我自己的单独活动。我觉得在这里,我只能有理由提到那些我仍旧从中起主导作用的新发现,就是说,尤其是那些在自恋领域内、在本能理论中、在应用精神分析于精神病等方面的新发现。
我首先必须补充这一点:日益增长的经验越来越清楚地表明,俄狄浦斯情结是神经症的症结所在。它马上就成为幼儿**的**及其后来的所有发展发生的会合点。但如果是这样的话,精神分析就不可能再发现一种在神经症病源学中起特定作用的因素。实际情况肯定是这样的——正如荣格早期对这个问题的正确表述一样,那时他还是一位精神分析学家:神经症没有什么仅仅属予自己独有的特殊内容,神经症患者只不过是在那些被正常人成功克服的同样障碍面前崩溃而已。这一发现决不会使人感到失望,它与另一发现完全一致,即:精神分析所揭示出来的深蕴心理学,实际上就是正常人的心理学。我们的途径同化学途径很相似:物质间的重大性质差异,可以被归结到同类元素发生化合时的数量比例上的变化。
在俄狄浦斯情结中,我们可以看到,力比多依附的是父母的意象。但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阶段,其中并没有出现父母意像这样的对象。从这一事实中便可以得出一种状态的概念(这一概念在力比多理论中十分重要),在这一状态中,患者的力比多充满了他自己的自我之中,并以之作为对象。这一状态可被称为“自恋”(narcissism)或自爱(self-love)。稍经考虑,我马上便认识到:这一状态从未完全停止过。在患者的整个一生中,他的自我(ego)一直是他的力比多的巨大储藏处,对象贯注(亦译“客体贯注”,object-cathexes)便从这里出发,而力比多则能够再一次从那些对象中流回这里。[185]因此,自恋力比多(narcissisticlibido)就不断地被转变为对象力比多(object-libido),反之亦然。这种转换所能达到的程度可以由一个处于爱恋状态中的人提供最绝妙的说明,这种爱恋的态度不管是性欲的,还是升华的,它竟然能够达到牺牲自己的程度。鉴于迄今为止,在考虑压抑过程时,人们只是注意什么东西被压抑了,所以这些思想也有可能促成一种对于压抑力量的正确判断。以前,人们认为,压抑是由作用于自我(自我本能,egoinstincts)之中的自我保存本能(theinstinctsofself-preservation)所推动的,然后再使它对力比多本能发生影响。但是,由于自我保存本能现在被人们认识到也具有力比多的性质,是一种自恋力比多,所以压抑过程就被看作是发生于力比多自身之内的一个过程。自恋力比多与对象力比多相互对立,而自我保存的意义就是抵御对象恋的要求,也就是抵御狭义的性欲的要求。
在心理学中,最紧迫的需要莫过于建立一种稳固的本能理论,然后才可能据此进一步向前发展。[186]但是这种理论现在一无所存,精神分析只好被迫为建成这么一种理论做些尝试性努力。它一开始便把自我本能(自我保存、饥饿的本能)和力比多本能(爱)进行了比较,但后来又用一种自恋和对象力比多之间的新比较替换了这种比较。很清楚,这种比较并非这一主题的最后定论。从生物学角度来考虑,这种只存在有一种单一等级的本能的假设,似乎不可能使人一直感到满意。
在后来的一些著作(《超越快乐原则》、《群体心理学和自我的分析》、《自我和本我》)中,我对自已压抑了这么长时间的那种推理的爱好进行了充分的发挥,并且也考虑了一种解决本能问题的新方法。我在生的本能(Eros)概念之下把自我保存和物种保存诸本能结合起来,然后把它和一种默默活动的死的本能或者毁灭本能(instihordestru)相比较。本能一般被看作生物的适应性,看作一种恢复某一曾经存在过、但被某些外部障碍所中止的情境的冲动。本能的这种本质上的保存特征,可由强迫重复现象(pulsio)加以说明。生命呈现给我们的这幅图景,是由于生的本能和死的本能共同存在而又相互对立的活动的结果。
这种结构是否能被证明具有实用价值,那还将有待于时间的考验。尽管它起因于一种要把某些最重要的精神分析理论思想确定下来的愿望,但它已远远超出了精神分析的范围。我不止一次地听到有人轻蔑地说,这种结构根本不可能被当作一门真正的科学来看待,因为它的大多数一般概念同精神分析中的力比多概念、本能概念一样缺乏精确性。但这种指责是建立在一种对事实完全曲解的基础之上的。清楚的基本概念和明确的定义,只有对这样的一些精神科学来说才是可能的,即这些精神科学试图拿某一领域的事实去适应某一逻辑体系的框架。在自然科学——心理学是其中之一门——之中,这种明确的一般概念是不必要的,的确也是不可能的。动物学和植物学并不是从某一动物和植物的正确而又充分的定义开始发展起来的。直到今天,生物学还是不能赋予生命这一概念以某种确定的意义。实际上,物理学本身要是一直等到对物质、力、万有引力等概念的解释达到了令人满意的清晰而精确的程度的话,那它绝对不可能取得任何进展。任何一门科学,其基本思想或大多数一般概念起初总是难以确定的,最初只能通过它们起源的现象领域进行解释。只有通过对观察材料的不断分析,才能弄清它们的真相,得出有意义而一致的内涵。[187]我总感到,人们拒绝把精神分析同任何其他科学一样平等看待,这一点实在太不公平。这种拒绝从人们所提出的那些最顽固的反对意见中可以看出,精神分析学常常被人们指责为不完善、不充分,尽管很清楚,一门建立在观察基础之上的科学除了一点一点地研究它的发现,一步一步地解决其问题以外别无选择。而且,当我努力获得被人们长期以来拒绝承认的有关性功能的那种认识时,人们便诬蔑精神分析理论是“泛性论”。当我强调那一迄今为止一直被人们忽视的青年早期偶然印象的作用时,便有人对我说精神分析学否认体质和遗传因素——这正是我做梦也不敢想做的事情。总之,无论以多大代价,不管用何种方法,总是有矛盾的。
但愿我[189]没有给大家造成这种印象:我在自己工作的这一最后阶段,放弃了对病人的观察而沉溺于理论工作。相反,我仍然一直同分析材料保持着最紧密的联系,从未停止过对具有临**或技术上的重要意义的细节进行研究。甚至在停止观察时,我也谨慎地避免同狭义的哲学有任何牵连。这种回避由于我自身条件也不允许去接触哲学。我一直乐于接受费希纳(G。T。Feer)的思想,在许多重要观点上信奉这位思想家。[190]精神分析与叔本华哲学思想有很大程度的偶合——他不仅宣称情绪的支配作用和性欲的极端重要性,甚至也意识到了压抑机制——不应该归结为是由于我熟悉他的学说。读叔本华的著作在我一生中已经是很晚的事情了。另一位哲学家尼采(F。zsche),他的一些猜测和直觉,常常惊人地与精神分析的艰苦研究的成果相符合。正因为那一原因,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避免接触他的著作。只要心绪不受干扰,我并不很关心优先权的问题。
神经症是精神分析的最早主题,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唯一的主题。没有一个精神分析医生能够怀疑:把那些神经症从精神病学中区别出来,而将其归于器质性神经疾病中的医疗实践是错误的。神经症理论属于精神病学,它是精神病学的必不可少的导言。然而表面看来,对于精神病进行分析研究,由于缺乏治疗结果而很难行得通。精神病人通常没有形成正移情(positivetransference)的能力,以致于精神分析技术的主要手段对他们不适用。然而,还有一些研究方法有待于发现。移情并非常常完全不出现,但它只能被应用到一定程度。精神分析对于周期性抑郁症(cyclicaldepressions)、轻型偏执变态(lightparanoicmodifis)和局部精神分裂症(partialsias)已经取得了毋庸置疑的成功。在许多病例中,在诊断是否是精神神经症或早发性痴呆的时候,要犹豫相当长一段时间,这样做最起码对科学是有益的。因为由这种病例所产生的一些治疗企图,在被迫中断之前已经导致了一些有价值的发现。但是在这方面的主要考虑是:在神经症中,那么多需要费力地从那一深层引出来的东西,却在表面上从精神病中发现了,人人都可以看得很清楚。因此,能证明精神分析的许多论断的最好的患者,都是由精神病诊所提供的。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一定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精神分析将找到通向精神病观察目标的途径。我在很早的时候(1896)便能够证实,类偏狂型痴呆(paraia)患者同神经症患者具有同样的病源学因素及同样的情绪情结。[191]荣格(1907)曾经对痴呆患者的一些最令人迷惑不解的定型进行了解释,他把这些定型与患者的生活史联系了起来。布洛伊勒(1906)证明了,在各种各样的精神病机制中,存在着相似于精神分析在神经症中所发现的那种东西。从那时起,精神分析医生们从未放松过努力,以期对精神病有所了解。尤其是自从有可能用自恋概念进行工作以来,他们时而在这里,时而在那里,设法透过那一屏障而有所发现。无疑,绝大部分发现由阿伯拉罕在他对抑郁症的解释中获得。确实,在这一领域内,我们的全部知识还没有被转换为一种治疗的力量,但是这种纯理论性的收获不应被轻视。我们愿意等待它的实际应用的到来。从长远来看,甚至精神病医生也难以抵制他们自己的临床材料的说服力量。现在,德国的精神病学正在经历一种精神分析学观点的“和平渗透”,尽管他们继续宣称:他们绝不会成为精神分析医生,他们不属于这种“正统的”学派,或不能同意这种理论的一些夸张,尤其是他们不相信性欲因素的支配作用。然而,大多数年轻的工作者还是接过了精神分析理论中这样或那样的观点,并以他们自己的风格将其应用到材料中去。所有迹象都表明,大家正在朝着越来越近似的同一方向向前发展。
现在,我从远处来观察随着精神分析介绍到一直很难对付的法国后所发生的那些症状性反应。表面看来,这种反应很像我以前所经历过的某些东西的翻版,但还是有它自己的特征。一些极端幼稚的反对意见被提了出来,如法国人的敏感被精神分析术语的学究气和粗俗所触犯(人们不禁想起莱辛那不朽的梅列涅尔的骑士里克特[192])。另一种评论,其语气更加严肃(巴黎大学索邦学院的某一心理学教授并不认为这种评论有失他的身份),他宣称:精神分析的整个思想模式与天才的拉丁民族(géin)不相符合。从这里看出,那些法国的盎格鲁-撒克逊同盟者——他们被认为是精神分析的支持者——很明显是被抛弃了。听到这种评论的任何人都会猜想:精神分析曾经是日耳曼民族特性(géonique)的宠儿,一生下来就被紧紧地抱在怀里。
在法国,对于精神分析的兴趣最初是从学者中间开始的,要理解这一点,就必须记住,自从我写《释梦》开始,精神分析就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医学主题了。它在德国和法国一出现,就被广泛地应用到文学和美学的各个部门,被应用到宗教史、史前史、神话学、民俗学以及教育界等中也随之开始。所有这些同医学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事实上,这些学科只是通过精神分析学才和医学有所联系。因此,用不着我在这里对它们进行详细的涉猎。[193]然而,我也不能一声不响地把它们完全忽略不提,因为,一方面,它们对于正确地理解精神分析学的实质和价值很重要,另一方面,我毕竟应诺要对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工作进行叙述。精神分析这些应用的大多数开端,都可以在我的著作中发现。为了满足自己的非医学兴趣,我时常对这方面有所探索。后来,其他人(不仅有医生、还有各个领域的专家)步我后尘,深入到各个不同的主题之中。但是,因为我的计划限制我只能叙述自己在精神分析这些应用中的作用,所以我只好对它们的范围和意义进行相当不充分的描述。
从俄狄浦斯情结中,引起了我的一些联想,我渐渐地认识到这一情结的普遍存在性。诗人们选择或者创造出这么一种可怕的主题,这似乎让人难以理解,而且其戏剧性处理的震撼人心的效果,以及这种命运悲剧的一般性质也同样让人不可思议。但是,当人们认识到,有一个心理生活的普遍规律在其全部情绪意义上在这里被人们抓住了,那么,所有这一切便豁然开朗了。命运和神谕只不过是一种内部必然性的外化。英雄在不知不觉中,在与自己意向相违背的情况下犯罪这一事实,很明显正是他犯罪倾向性的潜意识本质的正确表现。从理解这一命运悲剧的角度来看,理解人物悲剧《哈姆雷特》只是前进了一步。人们在对《哈姆雷特》的意义毫无发现、对其作者的动机毫无推测的情况下把它赞颂了三百多年。诗人所创造的这一神经症主人公,同现实中他的无数伙伴一样,竟然由于俄狄浦斯情结而遭遇不幸,这绝非偶然。因为哈姆雷特所面临的任务,是为了那两件事[194]向另一个人报仇,而这两件事正是俄狄浦斯欲望的主旨。因而在这一任务面前,他的两臂被自己模糊的有罪感所麻痹。莎士比亚在他父亲刚去世不久便写了《哈姆雷特》。[196]我关于对这一悲剧进行分析的提示[195],后来得以由琼斯彻底地完成。这同一范例后来被奥托·兰克(OttoRank)用作调查剧作家选择材料的起点。在其关于**主题的巨著中,他能够表明想象力丰富的作家们多么经常地把俄狄浦斯情结作为他们的创作主题,而且他还从全世界的不同文学作品中探索这种材料被转换、改造和加工的那种方式。
我能够用詹森的短篇小说《格拉迪沃》——这篇小说本身并无特别优点——来证明:虚构的梦也能够同真梦一样被加以解释。我们在“梦的工作”(dream-work)中所熟悉的潜意识机制因而也在想象的写作过程中发挥作用。我的《诙谐及其与潜意识的关系》(1905)这本书就是直接从《释梦》中衍生出来的一个个别问题。我的那个最好的朋友当时对我的著作很感兴趣,他告诉我说,我对梦的解释常常给他留下的印象就像是一些诙谐笑话似的。[198]为了弄清楚他的这一印象,我开始研究诙谐笑话,并发现,笑话的本质在于人们说笑时所使用的那些技巧方法,这些方法同“梦的工作”中所使用的方法一样——即凝缩、置换、一个东西被其对立面或者被某个很小的东西所象征等等。这样便使我开始对人们听到一个笑话时所获得的高度快感的起因进行经济上的调查(eiquiry)。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是:由于快乐奖励(亦译“前期快乐”,fore-pleasure)的出现所产生的吸引力,所以发生了保持压抑的能量消耗的短暂中止。
我在这方面的研究工作的主要文献资源[199],是J。G。弗雷泽(Frazer)的名著(《图腾崇拜与族外婚》、《金枝》),这些著作是珍贵的事实和见解的源泉。但是,弗雷泽在图腾崇拜问题的解释上效果甚微,有好几次他基本上改变了关于这个问题的观点。而其他人种学家和史前史学家似乎也都同样犹豫不定,并且意见难以统一。我的出发点是,图腾崇拜的两个塔布—禁令(不杀图腾,不与本图腾氏族内的任何妇女**)和俄狄浦斯情结的两个要素(弑父、娶母)之间的明显一致性。因此,我很想把图腾动物等同于父亲;事实上,原始人自己显然正是这样做的:尊图腾动物为氏族的祖先。接着,来自精神分析学的两个事实对我有所帮助:一个事实是弗伦茨有幸对一个儿童的偶然观察(1913),这使我有权利谈论“幼儿的图腾崇拜的再现”;第二个事实是对儿童早期动物恐惧的分析,这种分析常常表明,所恐惧的动物常常是父亲的替代者,起源于俄狄浦斯情结的那种对父亲的恐惧被转换到了这个替代者身上。这一切足以使我认识到,弑父是图腾崇拜的核心和宗教形成的出发点。
不管我们是否认为这一可能性是一个历史事件,它确实在父亲情结(father-plex)的范围内促成了宗教的形成,并且将其置于支配这一情结的既爱又恨的矛盾情绪的基础之上。当图腾动物不再充当这位原始祖先的替代者时,人们马上对他又怕又恨,既崇敬又嫉妒,他于是就变成了上帝的原型。儿子对其父既反抗又爱慕的感情,通过一种不断妥协的方式而彼此斗争。这样做,一方面是对其弑父行为的赎罪,另一方面则是巩固其由这一行为所带来的利益。这种宗教观点最清楚地说明了基督教的心理基础。我们知道,在基督教中,图腾餐的仪式几乎原封不动地仍旧以“圣餐”的形式而残存下来。我愿意明确地提醒大家,这一权威性的观察报告并非由我提出,而是在罗伯逊·史密斯和弗雷泽的著作中找到的。
人种学家西奥多·赖克和G。罗埃姆(G。Róheim)吸收了我在《图腾与禁忌》中所发挥的这一思想内容,并在其一系列主要著作中对这些思想进行了扩充、深化或修改。我自己从那时以后,在调查“潜意识犯罪感”(它在神经症受苦动机中也起重要作用)的过程中,在试图建立社会心理学和个体心理学之间的更进一步联系的努力中,又不止一次地返回到这个思想上来。[200]而且,在解释催眠的易感性时,我还利用了这一古代的从人类发展的“原始游牧部落”时期遗传下来的思想。[201]
对精神分析在教育中的应用,我本人没有任何贡献。然而,关于儿童的**和心理发展的分析发现,则吸引了教育工作者的注意,使他们以一种新的观点来看待自己的问题,这却是很自然的事情。苏黎世的一位新教徒牧师奥斯卡·普费斯特(OskarPfister)[202]博士是这方面的一个不知疲倦的开路先锋,他也没有发现分析实践与他的宗教态度之间有什么不相容之处,尽管他的这种认识,确实是属于升华性质的认识。在许多和他并肩作战的其他人中间,我还可以提到维也纳的休·海尔纽斯(Hug-Hellmuth)博士夫人和s伯恩费尔德(Bernfeld)博士。[203]精神分析应用于健康儿童的预防性教育、应用于纠正那些虽然实际上不是神经症、但已背离正常发展轨道的儿童的实践,导致了一个具有实际的重要意义的结果。现在已不可能再把精神分析的实践限制在医生范围之内,而把非专业工作者排除出去了。事实上,一个没有受过专门训练的医生,尽管有学位文凭,但在精神分析上他也是一个外行;而一个受过适当训练的非医学界的精神分析家,他只和医生有偶然的联系,但他不仅能够对于儿童,而且也能够对神经症患者进行分析治疗。[204]
由于一个无可抵抗的发展过程,“精神分析”这个词的意思变得模棱两可了。虽然它最初是指一种特殊的治疗方法,但现在,它也已经变成了一门科学的名称——潜意识心理过程的科学。这门科学,虽然就它自身而言,几乎不能单独地对任何一个问题给以彻底的解决,但它似乎注定要在大多数各种知识领域中做出有价值的贡献。精神分析学的应用范围已经同心理学一样地广泛,它已经成为心理学的最重要的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