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梦的工作1005(第3页)
梦是一个聚合物。为了加以研究,我们必须再把它分解成各片断[参见第419页]。但另一方面又必须指出,梦中有一种精神力量在起作用,正是这种精神力量造成了其表面的连贯性,亦即把由梦的工作提供的材料加以“润饰”。这又为我们提供了另一重要力量的表现证据,下文[第488页以下]我们将把它作为建构梦境的第四个因素加以研究。
(6)下面又是一个我已记录过的梦中发生判断过程的例证。在那个关于市政务会寄来信件的荒谬梦[第435页以下]中,我问道:“你是否不久后就结婚了呢?”我算了一下我的生日,当然是1856年,那好像就是紧接信中提及年份后的一年。这一切似乎都是一套逻辑的结论。我父亲是在他发病后不久于1851年结婚的。当然,我是家中长子,生于1856年,这些都是事实。我们已知,梦中错误结论源自愿望满足;其主导梦念是:“四五年不算什么,可以忽略不计。”
由此我们可以继续分析上述梦例。那位教授的问讯使我想起大学的学生注册表(我上大学时要用拉丁文填写),并进一步想起我主修的课程。医科需5年才能毕业,这对我来说又太短了。
我于是又默默地学了几年。熟人当中,我被认为是个混子,他们还怀疑我是否能及格。其后我立即决定参加考试,而且尽管耽搁了,我还是考及格了。这是对梦念的崭新强化,从而使我以挑战的姿态面对我的批评者:“虽然你们因为我浪费了时间而不相信我,但我还是及格了。我的医学训练最终也会得出一个结果,过去的事实表明,事情总是这样。”
此梦开头几句显然具有论证的性质。这一论证甚至不是荒谬性的,在清醒生活中亦完全可能发生:我收到故乡市政务会的信而颇觉蹊跷,因为第一,1851年我还未出生;第二,此事可能与我父亲有关,但他已经去世。这些陈述不仅本身是正确的,而且,如果我真的收到这样的信,我也会提出与此完全相同的论证。前面的分析已揭示,此梦产生于内心深处痛苦和嘲弄的梦念。
如果我们同时假设,稽查作用完全有理由运作起来,那么我们就会理解,梦的工作自有其动机以梦念所包含的模式来制造一个对荒谬暗示完全有效的否决。然而,分析表明,梦的工作不能随意制作这种对应,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利用梦念材料。这就好像有一代数方程式,其中(除数字外,还)含有加、减、根、幂等符号,而有人要抄录这个方程式却不懂其意义,结果把数字和符号完全混淆了。[显梦中的]两个论证可溯源如下:我关于精神神经症的心理学解释的某些基本前提,总是遭到那些初次听说的人的怀疑和嘲弄,每想起这些,我就非常痛苦。例如,我不得不假定,对那些后来发病的人而言,他们人生第二年甚或第一年的印象,对他们后来的情感生活产生着持久的影响;而且,这些印象——尽管被记忆以各种方式加以歪曲或夸大——可能构成了癔症症状的最初且最深刻的基础。当我就此选取适当时机向患者做出解释时,他们总是以嘲弄的口吻模仿说,可以去寻回他们尚未出生时的记忆。我关于父亲在女性患者早期性冲动中起着意想不到的作用的发现,自然也完全可能遭到同样的冷遇(见第257页以下的讨论)。然而,我有充分的根据深信这两个假设是正确的。作为证据,我想起了几个实例,其中,孩子在非常幼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但后来的事件却表明,他仍潜意识地保留了很早就去世了的父亲的种种记忆。这种现象非精神分析无法解释。我知道,我的这两个论断所依据的推论,其有效性难免要受到争议,因此,梦的工作利用的恰恰是我害怕受到争议的结论的材料,来得出一个无可争议的结论,乃是愿望的一个满足。
任何对梦中凝缩作用程度稍有了解的人都不难想象,此梦的全面解释必将占用大量篇幅。幸好此处我只需论其一点,为梦中惊奇提供一例,如插入成分“真奇怪”所展现的那样。梦的起因如下。梦中协助我工作的路易斯·N女士有次来访时说:“借我点东西看看。”我把赖德·哈加德的《她》递给她,并解释说:“这是本奇书,但充满了隐意,永恒的女性,不朽的情感……”她打断了我,说:“我知道。就没有你自己的东西吗?”——“没有,我的不朽之作尚未写成。”
——“那么你什么时候才能把你的那些所谓终极解释写出来呢?你说过要写一本甚至我们都能读懂的书。”她带着讽刺的口吻问道。其时我发现,这不过是有人借她的口向我发出警告而已,于是我就不说什么了。我想,即使我要出版有关梦的书,也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因为在书中我必然要将自己的大量隐私性格公之于众。
DasBestwasduwissenkannst,DarfstdudenBubendoi。[203]
因此,梦中要我解剖自己身体的任务,实际上就是对我自己的梦进行自我分析。布吕克老先生在梦中的出现是恰当的;甚至在我刚开始科学研究工作时,就曾有一个发现,但被搁置起来,直到他有力督促,我才予以发表。和路易斯·N谈话所引起的深层想法由于太深了而不能进入意识,却分散于由赖德·哈加德《她》一书所引起的各种材料之中。“真奇怪”这一判断不仅适用于这本书,也适用于同一作者的另一本书《世界之心》。此梦的大量成分都来自这两本富有想象力的小说。泥泞小道和道上深沟取材于《她》;印第安人、女孩和木屋取材于《世界之心》。那个向导在两本小说中都是女性,都涉及到一次危险的旅行。《她》描写的是一条过去无人问津的冒险旅途,结果通向一片新天地。梦中的双腿疲劳感,是白天的一种真实感受,它可能还伴有倦意和疑惑:“我的腿还能走多远!”《她》的冒险旅程的结局是,向导不仅未能为自己和他人找到永生,却葬身于神秘的地下火海。这样的恐惧肯定在梦念中起着作用。木屋也无疑是一副棺材或一座坟墓;但这一最不期望的梦念通过梦的工作而表现为一次愿望满足,因为我曾进过一次坟墓,但那是奥尔维托附近的一座伊特拉斯坎人的空墓,是一个狭窄的小室,墙边放有两条石凳,上面躺着两具成年男人的骷髅。梦中木屋的内部恰似这个墓穴,只是用木头代替了石头。梦好像是在说:“如果你必须留在梦中,那就但愿是一座伊特拉斯坎人的墓穴吧。”通过这一置换,梦便把最伤感的期待变成最令人向往的了。[204]不幸的是梦虽然可以把伴有某种情感的观念转变成对立面,但却不能转变情感本身。下文[第460页以下]将对此加以揭示。因此,尽管子女能够获得父亲所失败了的成就这一观念——这就是对小说中关于一个人的身份可以世代相传两千余年的离奇情节的一个新的引喻——成功地呈现后,我还是在“恐惧”中惊醒了。[205]
——我突然又置身另一车厢。里面座位非常狭窄,使得人的后背紧贴车厢壁。[207]这使我大吃一惊,但又想,我可能是在睡眠状态中换了车厢。这里有人,其中还有一对英国兄妹。书架上有一排书清晰可见,我还看到了《国富论》和(克勒克·马克思韦尔的)《物质与运动》,那是一本棕色封皮的厚书。那个男的问起他妹妹是否还记得席勒的一本书。这些书有时像是我的,有时又像是他们的。我想以一种证实的口气介入他们的谈话……我浑身冒汗地醒来,因为所有窗户都紧闭着。火车停在[斯蒂里亚的]马尔堡站。
我在记录过程中,又想起此梦的一个新的片断,我的记忆企图要把它忘掉。我就一本书(用英语)对那对兄妹说:“这本书是某某的,”但又改口说,“这本书是某某写的。”那男的对他妹妹说,“他说得对”。[208]此梦始于一个站名,站名肯定把我弄得半醒。但我却用霍尔松代替了马尔堡站名。我听到的站名肯定是马尔堡,这可由梦中提到席勒为证,因为席勒生于马尔堡,虽然不是斯蒂里亚的那个马尔堡。[209]那次旅行我虽然买的是头等车票,却很不舒服。火车里挤满了人。在我乘坐的那节车厢里,有一对很有贵族派头的妇人和绅士,他们显得没有教养,对我的进入显示出不加掩饰的不悦。我很有礼貌地向他们打了招呼,但他们却没有回答。虽然这对夫妻是并排坐着(背对车头),但她却在我的眼皮底下抢先用雨伞占着对面靠窗户的座位。车门很快关上了,他们交谈了几句,说是要把窗户打开。他们可能已看出我正渴望着新鲜空气。在这炎热的夜晚,车厢完全封闭,很快就令人窒息。旅行经验告诉我,像这种冷酷和傲慢的行为,表明他们必定是那种免费或半价乘车的人。当检票员走过来,我向她呈示我以高价买的车票时,这位女士用嘲讽甚至带有威胁性的语气说:“我丈夫有免费通行证。”
分析还可以得出另一种解决办法。对调换车厢做出解释的企图,在我看来似乎明显是梦的工作之事;但事实上它不是源于我自己,而是源于我的一位患者的神经症。我在别处[第260页]曾提到一个教养良好又在现实生活中心地善良的人,他在父母死后开始谴责自己具有谋杀倾向,并因而在生活中采取各种防御措施而成为神经症的牺牲品。这是一例完全具有自知力的严重强迫症。起初他不敢上街,因为在街上一碰到单身行人,他就抑制不住要弄清他在何处消失;如果有人突然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他就会感到不安,并觉得可能正是他使这个人消失掉。除去别的不谈,这背后还隐藏着“凯恩幻觉”——因为“人皆兄弟”。(圣经中凯恩杀死了其兄弟阿伯尔即谋杀者之意)由于执行这种任务是不可能的,因此他便足不出户,闭门度日。但报纸却不断地把外界谋杀案件的消息送到他家,于是他的良心便开始怀疑,他可能就是谋杀案的凶手。如果他确信,事实上,自己几个星期以来从未离家外出,这会暂时使他稍安,但终有一天他又想到,他可能在一种潜意识状态下离开家并犯了谋杀罪而毫无自知。从那以后他便锁起大门,把钥匙交给管家并严格吩咐,即使他要钥匙,也绝不给他。
这就是我企图将调换车厢解释成发生于潜意识状态下的起源:它是将梦念材料现成地搬入梦中,其意旨明显地是要在梦中将自己的形象等同于那个患者。我对他的回忆起源于随便的联想。
我最后一次夜间旅行发生于数周以前,正是与此人同行。他已痊愈,陪我去外省访问他那些请我去看病的他的亲戚。我们同坐一个车厢,整夜都把窗户全打开,而且只要不睡觉,我们就玩得很开心。我知道,他的病根始于童年并与某种性情境有关的对他父亲的敌意冲动,所以,只要我把自己认同于他,便是在承认某种类似的情感。事实上,梦的第二幕以某种夸张的幻想结束,即认为那两位年长旅伴以那种冷淡方式待我,是因为我的存在妨碍了他们事先计划好的夜间调情。然而这种幻想却起源于儿童早期生活之一幕,其中小孩可能是受性好奇心的驱使而闯进父母卧室,结果被父亲赶了出来。
八、梦中情感
斯泰克尔[1879,第51页]的敏锐观察使我们注意到梦中表达的情感,我们不能像通常习惯的那样,清醒以后便轻易地忽视其内容。“如果我在梦中害怕盗贼,那么盗贼当然是想象的——但害怕却是真的。”[第74页]梦中的高兴当然也如此。我们的感觉表明,梦中体验到的情感强度绝不逊色于清醒生活中所体验到的情感强度;与其观念性的内容相比,梦投入更大的能量使其情感成为我们的真实心理体验。当然,在清醒状态下我们不可能这样体验情感,因为,如果一种情感不与某一观念性的材料相结合,我们便无法对这种情感进行精神性的评估。清醒生活中,情感如果与其相应的观念内容在性质或强度上不相一致,我们也会感到茫然。
观念内容在梦中往往不伴有我们在清醒生活中必然伴有的情感结果,这总是一个令人惊奇的问题。斯图吕贝尔[1877,第27页以下]声称,梦中的观念被剥夺了精神价值[参见第53页以下],但梦中相反情况并非少见,其中强烈的情感与某一主题内容相联,虽然这一主题内容似乎不应该引起这种情感。在梦中,我可以处于一种可怕、危险或讨厌的情境之中却没有恐惧感或厌恶感,或者相反地,对无害的事情表示恐惧或对幼稚的事情表示高兴。
梦生活的这一特别之谜,一旦我们由显梦进入隐意,便会比其他任何梦的难题更突然、更彻底地消逝。在隐梦中,我们无须去理会它,因为它已不存在了。分析表明,在梦的形成过程中,观念材料经受移置和替换,而情感则保持不变。正因为观念材料经受了梦的伪装作用,它与未加改变的情感不相和谐也就不足为奇了;若分析发掘出原先的正确材料,这种奇怪亦自然消解。[210]
对接受稽查作用的抵抗影响的精神情节而言,情感就是其构成成分之一,它几乎不受影响,且仅它本身就能指导我们如何补上缺失的思想。这在精神神经症中比在梦中更显而易见。神经症的情感,至少在性质上是妥贴的,虽然其强度可能会因神经症注意的移置作用而增大。若一个癔症患者惊奇于为什么对微不足道的小事担惊受怕,或一个强迫症患者对自己无中生有的痛苦自责感到惊异,那他们就错了,因为他们把观念内容——微不足道或子虚乌有——看成是基本的东西。而且,由于他们把这种观念内容作为其思想活动的起点,他们的抗争亦徒劳无益。精神分析通过向他们指出,情感是合理的,并通过被压抑或置换了的替代物找回原来属于这一情感的观念,把他们引向正确的道路。这一切的必要前提是认识到,和我们通常习惯认为的相反,情感和观念内容并不构成有机统一体,相反,它们是两个分离的实体,只是被糅合在一起,因而精神分析又可以把它们相互分离开。梦的解释表明,事实确实如此。
(一)
她在沙漠里看到三只狮子,其中一只正在大笑,但她并不害怕。其后,她肯定离开了狮子,因为她在往一棵树上爬;但她发现她那位当法文教师的表姐已经在树上了,等等。
分析发掘出以下材料。此梦之无关诱因是她英文习作中的一个句子:“鬃毛是狮子的饰物。”
她父亲留着的胡须看起来很像鬃毛。她的英文教师是莱昂斯小姐(MissLyons)。一位熟人送了她一本洛伊[loewe,德文字意为“狮子”]的民歌集。这就是梦中三只狮子的来历,她有什么可怕的呢?——她曾读过一本小说,说的是一个黑奴因鼓动同伴造反而遭猎犬追捕,并爬到树上逃命。在极度兴奋中她又继续想起一些记忆片断,如《飞叶》这本杂志中描写如何捕捉狮子的方法:“把沙漠放在筛子上筛,就会筛出狮子。”还有一则极有趣但并不十分恰当的轶闻,说是有人问起一位官员他为什么不巴结顶头上司,他回答说已尽力了,但上司已经高高在上了。做梦当天,这位女士拜访了她丈夫的上司,这一事实使整个梦变得好理解了。丈夫的上司对她彬彬有礼并吻了她的手。虽然他是一个“名人”[“bigbug”,德文为“grossesTier”=“大动物”],并是她故乡首府的“社交名流”,但她对他丝毫没有害怕可言。所以,这只“名流”狮子和《仲夏夜之梦》中的那只狮子一样,揭示的是志同道合。所有梦中出现的、梦者又不害怕的狮子均如此。
(二)
作为第二个实例,我可以引证那位梦见其姐的儿子死了并躺在棺材里的年轻女子的梦[第152页以下及第248页]。这里要补充的是,她对此既无痛苦又无悲伤。分析揭示了为什么会如此。此梦不过伪装着她想再次见到那位恋人的愿望,而情感又必须与愿望而不是与其伪装协调一致,因此才不会有悲伤。
在某些梦中,情感确实至少与置换它最初产生于其中的事件的观念材料保持着某种关联,但在另一些梦中,情结的分离则更深入,从而与它相属的观念完全脱离,而与梦境因素的新成分相配合。这种情况与我们对梦中判断活动[第445页以下]的发现完全相似。如果一个重要的结论是在梦念中得出的,那么这种结论也被梦所包含;但梦中的结论却被置换于完全不同的材料。这种置换往往遵循着反题对立原则。
下面的梦例体现了这种可能性,我已对这个梦做过最彻底的分析。
(三)
有一座城堡,先是靠近海岸,随后又不是直接靠海,而是靠近一条狭窄通向海的运河。城堡司令是P先生。我和他一起站在大接待室里,——接待室有3个窗户,窗前有雉堞般的扶垛。我属于驻防部队,类似志愿海军官员。由于处在战争状态,我们害怕敌舰的到来。P先生正要离去,并就如果出现敌舰我们应如何应付做了交待。他那伤残的妻子也带着孩子们住在危险的城堡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