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六章 梦的工作1006(第3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梦念告诉我,我所担忧的是朋友的生命。他只有一个妹妹,虽然我不认识,但知道她在年轻时的一场小病中丧生。(梦中,弗利斯谈论着他的妹妹,并说她在45分钟内就去世了。)我肯定想到,他的体质不会比他妹妹好多少,如果接到不好的消息,我无论如何也要前去看他——但去得太晚了,对此我将永远不能原谅自己。[221]因来晚了而遭受的这种谴责成了梦的中心主题,但却被表现为这样一幕情境,即我学生时代所尊敬的老师布吕克通过可怕的蓝色眼神责怪了我。造成这幕[关于弗利斯]的情境变动的原因很快就清楚了。梦不可能以我所体验的方式来再现[关于布吕克]的情境,却由另一人物保持了蓝眼睛,而消灭的角色却由我来承担——这显然是由愿望满足工作所造成的倒置。我对朋友康复的挂念,我对未去看他的自责和羞愧——他毫未兴师动众地来到维也纳(看我)——我借口自己生病——所有这一切汇聚在一起,形成了梦中我所清晰感觉到的情感风暴,并在梦念的这个区域激**不已。

但是,梦还有另一起因,对我却产生了相反的效应。在手术后最初几天接到不好消息的同时,我被告诫不要和任何人谈论此事。对此,我很不高兴,因为这表明对我的谨慎的不必要怀疑。我很清楚,这些告诫绝非来自我的朋友,而是出自传递消息者的笨拙和谨小慎微。然而它所伪装的指责却使我很不快,因为它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我们知道,只有实质性的指责才有伤害性,也只有这种指责才使人不安。我所想的事情其实与这位朋友无关,而涉及到我早期生活的一个阶段。有次我在两个朋友之间引起了麻烦(他们两人都很尊敬我),是因为我在一次谈话中把一个朋友说的话不必要地告诉了另一个朋友。当时我也遭受了谴责,而且现在还记忆犹新。这两个朋友之一便是弗莱契尔教授,另一个朋友的教名为约瑟夫——也就是我梦中的朋友和对手P。

不能保密的谴责,在梦中由“毫未兴师动众地”的成分以及弗利斯问我告诉了P多少有关他的事情所证实。但是,正是这个[关于我早年的不慎及其后果的]记忆的介入,才使我目前因来晚了而受到的责备,转变为在布吕克实验室工作时受到的责备。而且,通过把第二个人变成梦中消失一幕中的约瑟夫,梦境中的指责就不仅是指我来晚了,而且也是指不能保守秘密。这样,梦中的凝缩作用和移置作用过程及其原因都变得清晰可辨了。

我目前关于被告诫不要谈论[关于弗利斯病情]的愤怒,虽然轻微,却受到内心上的其他原因的强化而膨胀为对我实际上喜欢的人的一股仇恨。这一强化的原因来自我的童年期。我已说明[第424页以下],我与同龄人之间的友谊或敌意,是如何地起源于童年期与我那位比我大一岁的侄儿的关系;以及他如何地优越于我,我又是如何地很早就学会反抗他以自卫;我们既是密不可分的朋友,同时据长辈的说法,又互相打斗、互相埋怨。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所有的朋友都是这第一个人物的化身:他们都是亡魂。在我的孩提时代,我的侄儿重又出现,并和我一起扮演恺撒和布鲁特斯。我的情感生活总要求我同时有一个亲密朋友和一个敌人。我总能得到新的朋友和敌人,而且,我童年时的理想情境又总能完全重现,使朋友和敌人集于一人之身——虽然不能像我童年早期那样同时发生或不断交替。

关于引起某种情感的近期原因,如何能够回复到某一童年情境并为这一情境所取代,这里我不想加以讨论[见第546页]。这属于潜意识思维心理学问题,应在关于神经症的心理学阐释中得到说明。就释梦而言,我们可以设想,童年期的回忆可以在下列内容中唤起或以幻想形式加以重构。两个小孩争执某件东西(这东西是什么无关紧要,虽然记忆或虚假记忆中很明确),每个小孩都声称是先到并应该拥有它。他们于是打了起来,结果强权战胜了公理。由梦的证据看,我可能自己意识到错了(我自己注意到错了),但这次我是强者并占领了场地。那失败的对手便跑向他祖父——我的父亲——去抱怨我。我的父亲告诉我,我却以“我打他,因为他打我”这句话来自卫。这一记忆也许是幻觉,是在我分析此梦时想起的,它构成了梦念的一个中介因素,将梦念中的各种情感汇聚起来,就像一口水井把流入其中的水蓄积起来一样。梦念以此为出发点,按下列方式进行:“你对我让步是活该,你为什么要推开我?我不需要你,我可以找到别的玩伴”,如此等等。这些思想于是就获得了进入梦中的途径。我也曾用这种“叫人让开”的态度而责怪过我的朋友约瑟夫,他接替我在布吕克实验室做了演示员。但这里的晋升十分缓慢而令人厌烦。布吕克的两个助手在这个位置上都不像有提升的可能,年轻人是不那么耐心的。我的朋友自知命数将尽,又与上司关系不那么密切,于是不时地公开表示不满;又因为他的上司[弗莱契尔]病重,所以P希望他离开,其意恐怕不仅在于希望他晋升,不免还有更丑恶的意味了。并不奇怪,我自己在几年以前也曾强烈希望填补这个空缺。只要有晋级的机会,那些应受压制的愿望就不免抬头。莎士比亚笔下的哈姆雷特王子,即使在他父亲的病床边,也抵挡不住试戴王冠的**。可以料想,梦因为这个无情的愿望所惩罚的是我的朋友而不是我。[222]

“因为他野心勃勃,我就杀了他。”他因等不及别人的退位,便自己退位了。这就是我在参加另一次大学揭幕仪式后立即产生的想法。因此,我在梦中体验到的满意可部分地解释为:“这个惩罚是公正的!你活该!”

在我的朋友P的葬礼上,一个年轻人说了些似乎不大合时宜的话,意思是说,主持人的悼词好像是说,这个人死了,世界将不复存在。这话表达了一种真实的感受,即他的悲痛心情被夸大的言辞所扰乱。但他的话也激发了我如下梦念:“的确,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我已送走了多少人!但我还活着,我比他们都活得长,只有我才拥有这个位置。”我害怕,如果我去探望朋友[弗利斯]却发现他死了,这一想法只能被解释为我很高兴,因为我比别人活得更长,因为死的是他而不是我;而且,和我幻想中的童年景象一样,我独占了这块地方。这一起源于幼儿期的满意感构成了梦中情感的主要部分。我因为活着而高兴,并以传说中那对夫妇似的素朴的利己主义把我的高兴表达了出来,这对夫妇一方对另一方说:“如果我们之中有谁死了,我就要去巴黎。”在我看来很显然,我不会是将死的那一个。

不容否认,一个人在解释和报告梦时需要高度的自制力。他在与他同享生命的一群高尚的人之中,必然把自己呈现为唯一的坏人。所以在我看来,很自然,一个人可以随心所欲地使亡魂存在或消失。我们已看到,我的朋友约瑟夫都是我儿时朋友的一系列再现。我能够不断地以替身来再现这一朋友,也是我满意情感的来源之一;而且我觉得,对于我现在正要失去的朋友,我也应该能找到替身: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

但梦的稽查作用又是什么呢?它为什么不对这种麻木不仁的利己主义思想加以最有力的反对呢?它为什么不把与这一想法相关的满意转变为极度的痛苦呢?我想原因在于,针对同一个人的其他无可反对的思想同时也得到满足,并由他们的情感来隐蔽被压制着的童年体验的情感。在揭幕仪式上,我在思想的另一层次上想:“我已失去了多少珍贵的朋友!他们有的死了,有的断交了。幸运的是我能为他们找到一个替身,这一替身比他们所有人都更重要,而且,在这种不易建立新的友谊的年纪,他的友谊永远不会失去,这又是多么值得庆幸!”我因能够为这些失去的朋友找到一个替身而产生的满意感,可以不受干扰地进入梦中。然而,随之进入梦中的还有由童年原因所产生的敌对满足。毫无疑问,童年期的情感强化了我现在的正当情感,但童年期的仇恨也趁机进入了梦中。

此外,梦还包含着对另一思绪的明确暗指,而这一思绪却可以产生正当的满意情感。不久前,我的朋友[弗利斯]在等待许久之后终于有了一个女儿。我深知,他对妹妹的早逝悲伤不已,便写信劝慰他,说他一定能将对妹妹的爱转移到女儿身上,而且,他的幼女一定能使他忘怀妹妹之死所造成的无法弥补的损失。

关于梦中情感这一主题,我还要从另一个角度稍做补充。睡者心灵的支配因素之一可能就是我们所谓的“心境”——或某种情感倾向——而它可能又对睡者的梦产生决定性影响。这种心境可能起源于前一天的体验或思想,也可能起源于躯体因素[参见第237页以下]。这两种起源都可以伴生其他的相关思绪。不管是梦念的这些观念内容以原始的方式决定了心境,还是以某种躯体因素为基础而解释的情绪倾向次生地唤起了这些观念内容,从梦的建构这一角度看,这种分别是无关紧要的。在两种情况下,梦的建构都服从一个条件,即梦只能表现那些作为某一愿望之满足的事情,而且,只有从愿望中,梦的建构亦无区别(参见第235页)。从愿望满足意义上讲,这种差异既可忽视,亦可做新的解释。睡眠中的痛苦心境,可以通过产生梦所要实现的强烈愿望而成为动机力量。至于心境被附以何种材料,则取决于材料能否表达愿望的满足。梦念中的痛苦心境越是强烈并处于支配地位,那么最强烈地被压制着的欲望冲动就越要利用这一机会试图在梦中得以表现。因为,本来不愉快的情感已经存在,欲望冲动的表现所要完成的艰苦工作亦已完成。

这里,我们又碰到了焦虑梦的问题,我们不久将于下文[第579页以下]看到,这些焦虑梦构成了梦活动的边缘性质。

九、润饰作用[223]

现在我们开始讨论有关梦的建构的第四个因素。如果我们继续延用前面的方法来研究梦的内容——即将梦内容的显在事件与其梦念来源加以比较,我们就会碰到另外一些因素,其解释需做出一个全新的假设。我指的是这样一些梦例,其中梦者感到惊奇、痛苦或厌恶,而且是由梦内容本身的某一片断引起的。我在上一节的许多梦例中已表明,梦中的这些不满情感,大多不是针对显梦内容,而是梦念的构成部分,并被用来服务于某一适当目的。但其中某些材料还不能做出如此解释,我们不能在梦念中找到其对应物。例如,梦中经常出现的一句批判性的话,即“这不过是一个梦而已”[第338页]意味着什么呢?这里,我们发现了梦的一个真正的批判性,恰如在清醒生活中我们也这么说。通常,这也是从梦中醒来的序幕,而且还伴有某种痛苦的感觉,直到明白它是个梦。当梦中出现“这不过是一个梦而已”的想法时,与奥芬巴赫滑稽剧中美丽的海伦所说的话[224]具有同样目的:即减低刚刚体验到的情感的重要性,以使之可以忍受。它的功能是平息某一完全有可能激动起来的动因,并阻断梦的继续——或阻断剧中一幕。但是,继续睡眠或做梦会更舒适,因为毕竟“它只是一个梦而已”。在我看来,“它只不过是一个梦”这一带有轻蔑意味的批判性判断,只有当稽查作用发现不小心让一个梦发生之后才能做出。因为梦已经发生,再抑制它是来不及的,于是稽查作用便以这种话来平息由此导致的焦虑或痛苦情感。这只是精神稽查作用的马后炮式的表现。

我们可以肯定地采取后一种观点。虽然在前面我们只述及稽查动因对梦的内容的限制和删除作用,但它无疑也对梦增加或插入某种内容。我们不难在梦中发现这种插入的内容。梦者对这些内容的报告往往迟疑不决或说成是“好像什么什么”;这些内容本身也并不特别鲜明、生动,并且往往作为联结成分介于梦内容的两个部分之间,或用来填补梦的两个部分之间的空当。与梦念材料的派生成分相比,这些内容不易记忆;在梦的遗忘过程中,这一部分最先消失。人们常说做了很多梦,但大多已忘记,只记住了某些片断[第279页]。我总觉得,这种说法正是基于这些中介思想的迅速消逝。在一例彻底的分析中,如下事实揭示了这些插入内容的存在,即梦念中根本没有与之相关的材料。但进一步的细致分析使我相信,这种情况并不常见;一般而言,中介思想最终都可以追溯到梦念材料,只是这样的梦念材料或者是由于其自身的缘故,或者由于它被多种因素决定,因而,很难进入显梦。似乎只有在极端情况下,我们现在正要考察的这种精神功能才在梦的形成中进行新的创造。只要有可能,它就会利用在梦念中发现的适当的任何材料。将梦的工作这一功能区分并同时揭示出来的,是梦的工作的目的。[225]这一功能的活动方式,正像诗人恶意地形容哲学家那样:“用笨拙的碎片来弥补梦在结构上的漏洞”。[226]其结果是,使梦不显得荒谬和不连贯,并与理智的经验模式相近似。但它的努力并非总能成功,因为从表面看,梦的发生似乎是合理的而不出现逻辑错误,它们从某一合理的情境开始,经过一系列连贯的变化——虽然这并不常见——然后引向一个合理无奇的结论。这种类型的梦经受了与清醒思维十分类似的精神活动的广泛修正;它们似乎具有意义,但这种意义却与梦的真实意义相去甚远。如果进行分析,我们便可坚信,正是在这些梦中,润饰作用最为随心所欲地对梦的材料加以润饰,并使其关系丧失殆尽。我们可以认为,这种梦在做清醒解释之前,在梦中已被解释过一次了。[227]在另一些梦中,这种有意的润饰只获得部分的成功,其连贯性似乎能保持一段时间,但随后梦就变得混乱而无意义了,尽管它往后可能又一次表现出合理性。还有一些梦,其中润饰作用完全失败,致使我们直接面对着一大堆毫无意义的材料片断。

因为事实上,从其他方面讲,它是四种力量中我们唯一熟知的一个。我也不想否认,这第四种力量也能够对梦做出新的贡献。当然,和其他几种力量一样,它也主要是通过对梦念中已经形成的精神材料的偏好和选择而发挥作用的。有一种情况,即梦的门面工作已在很大程度上被省去了,因为这种工作在梦念材料中已被完成而只待使用。我习惯于将这种梦念成分看作“想象构成物”[228]。如果我指出,清醒生活中的“白日梦”与此相类似,这或许可以避免误解。[229]关于这些结构在我们的精神生活中的作用问题,精神病学家们尚未充分认识到并加以阐明,虽然M·本尼迪克特(Be)打开了一个在我看来是很有希望的开端[230]。白日梦的重要性也被富于想象力的作家们所洞察,例如,阿尔冯斯·都德在小说《富豪》中对一个小人物的白日梦有一段著名的描述[参见第535页]。精神神经症研究的一个惊人的发现是,这些幻想或白日梦是癔症症状的直接前兆。癔症症状虽然不依附于真实的记忆,但却依附于以真实记忆为基础的想象构成物。[231]自觉幻想的频繁出现使我们认清这些结构;但除了这些自觉的幻想外,还有大量潜意识幻想,它们仍处于潜意识之中是由于其内容及其起源于被压抑的材料。对这些白天的幻想的深入研究表明,它们应被赋予与夜间思维的产物即“梦”以同样的名称,它们与梦拥有大量共同特征,事实上,对它们的研究可以作为理解梦的最便捷、最理想的途径。

和梦一样,这些幻觉也是愿望满足,而且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以童年经验的印象为基础,它们也会因稽查作用的松懈而获益。如果我们考察其结构便可发现,影响到它们的形成的愿望,是如何地混合了它们赖以形成的材料,重新加以组织并形成种新的形式。它们起源于童年期记忆,它们与童年期记忆的关系,似若罗马的巴洛克式宫殿与古代废墟的关系,正是古代废墟的石径和圆柱为其现代结构提供了材料。

我们把润饰作用作为形成梦的内容的第四个因素,它在不受任何抑制地创造白日梦的活动中亦发挥作用。我们可简单地说,它把那些提供给它的材料塑造成类似白日梦的东西。但是,如果这种白日梦在梦念范围内已经形成,那么,梦的工作的第四个因素便直接采用现成的白日梦,并试图使之进入梦的内容。有些梦,其内容仅仅是白天幻想的重复[232],如那个小男孩所做的与特洛伊战争的英雄们同坐一辆战车的梦[第129页以下]在我那个“自学者”梦[第298页以下]中,第二部分完全是白天幻想的重现,说的是N教授的质朴对话。从梦的产生必须满足的复杂条件来看,更常见的是,现成的幻想只构成梦的一个部分,或者只是幻想的某一部分才能进入梦。

在我的梦中,经常有一些部分突显出来,让人产生一种与其他部分不同的印象。我觉得这些部分比同一梦的其余部分更流利、更紧凑。同时也消逝得更快。我知道,这些都是进入梦中的潜意识幻想,但我从未成功地阻止过这种幻想进入梦中。此外,和梦念的其他成分一样,这些幻想也要经受精练、凝缩并相互叠置。但是,虽然幻想既可以原封不动地进入显梦内容,在另一极端上也可以只以其成分之一或以关系遥远的暗指在梦中表现,其间也有各种过渡情况。存在于梦念中的幻想将如何变化,显然也取决于它在多大程度上满足稽查作用和朝向凝缩作用的要求。

在选择解释梦例时,我尽量避免那些潜意识幻想在其中起主要作用的梦,因为对这一特殊精神因素的介入,必然要求对潜意识思维心理学的长篇大论。但就此而言,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回避对幻想的考察,因为它经常完整地进入梦境,而且更常见的是,我们从梦中可以清楚地窥见它的存在。于是,我想到引证一例,它似乎由两个想象物构成。这两个想象物虽不同且相互对立,但在某些方面上却相互吻合,而且其中之一浮于表面,另一个幻想则是对它的解释[参见上文第490页]。[233]

这是我唯一未做细致记录的一个梦例,内容大致如下。梦者是一个未婚男青年,梦见他坐在一个经常光顾的餐馆。随后出现了几个人,想带他走,其中有个人甚至想逮捕他。他对同伙说:“我一会儿就回来,我来付账。”但他们嘲弄道:“我们都知道,人们总是这么说。”一个顾客在他身后叫道:“又走了一个!”他随后被带到一个小屋,里面有一个女人带着小孩。与他同来的一个人说:“这是缪勒先生。”一位警官或类似的官员一边翻着一堆卡片或文件一边说着:“缪勒,缪勒,缪勒。”最后他向梦者提了一个问题,梦者回答说:“我愿意。”他又回头看一眼那女人,却发现她长着大胡子。

此梦不难分出两个成分。其表面成分是逮捕想象物,似乎是由梦的工作新制作的。但在它的背后可以看出一些仅被梦的工作稍加修改的材料,即结婚想象物。两个想象共同具有的特征非常明显,类似高尔顿的合成照片。这个年轻人(其时还是个单身汉)说他还会回来与同伴一起吃饭的承诺,他的酒友们的怀疑,他们说“又走了一个(去结婚)”的叫喊——所有这些特征都适合于另一种解释。他对警官问题的回答“我愿意”亦如此。翻阅一堆文件并喊着同一个名字,与婚礼的一个不太重要、但依稀可辨的特征相对应,即宣读一堆贺电,所有这些贺电都标有同一个名字。新娘在梦中的出现这一事实表明,结婚幻想战胜了表面的逮捕幻想。询问得知……此梦未作解释——在梦的结束时新娘为什么会长上胡子。做梦前一天,梦者和一个与他同样怯于结婚的朋友在街上散步,看到一位黑发美女迎面走来,他的朋友说,“但愿这位美女几年后别像她父亲那样长出胡子来。”当然,此梦亦不乏被进一步伪装的成分,例如“我以后付账”的说法可能是指他担心岳父在嫁妆问题上的态度。事实上,各种疑虑不安都阻止着梦者幻想满心喜悦地结婚,这种疑虑之一就是担心婚姻会使他失去自由,梦中体现为一幕逮捕景象。

这一迅速流行起来的结论,受到了某些现代作者(勒洛林,1894及1895;艾格尔,1895等)的强烈反对,他们一方面怀疑默里对他的梦的叙述的精确性,另一方面又试图证明,就此梦而言,如果排除其夸张成分,那么清醒的思维活动在速度上并不比它慢。他们的讨论所引起的一些原则性问题,我认为并不能立即解决。但我必须承认,他们(如艾格尔)所提出的论证,特别是关于默里断头台的梦的论证,并不能令人信服。我想对此梦做出如下分析。默里的梦表现了多年来在他的记忆中形成并保存的幻想。这一幻想在他被木板惊醒的那一刻被重新唤起了——或者说是被“暗示”了。难道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如此长的故事及其全部细节如何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构成,这一理解上的困难便不存在了,因为整个故事早已形成。如果默里是在清醒状态下遭到小木板的撞击,那么他的思维活动当会如此进行:“这就像在断头台上被斩首一样。”但因为他是在睡眠时被击中颈部的,梦的工作便利用这一击中刺激的机会迅速地表现一个愿望满足;(从纯粹比喻的意义来讲)梦的工作好像是在想:“机会来了,这下可以表现某时某地在阅读过程中所形成的愿望冲动幻想了。”对于年轻人在令人激动的强烈印象的作用下编造出这样的梦故事,我想是无可辩驳的。在那个恐怖时代,无论贵族男女还是民族英雄,都能够满怀希望地视死如归,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能保持头脑清醒、风度高雅。对这样的描述,至少就法国人或研究人类文明史的人而言,谁能不为之振奋呢?试想自己与一位小姐吻别后勇敢地走向绞刑架,作为一个年轻人,沉浸在这样的想象中是多么诱人!或者,如果幻想的主导动机是野心,那么想象自己是那么可怕的人物之一又是多么富有魅力,正是他们仅凭思想和辩才就控制了整个人心狂乱的城市,正是他们通过他们的信念把成千上万的人送上断头台,并为欧洲的变革运动铺平了道路,而他们自己的命运却朝夕难保,终有一天他们自己的头颅也会落于铡刀之下!或者把自己想象成吉伦特党人或英雄丹顿,这又是多么富有诗情画意!在默里对此梦的回忆中有一个特征,即他是“在众人簇拥下被带上刑场”,表明了他的幻想正属于这野心一类。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无法确信,所有忆起的事情都是梦中发生的。这一解释——即现成的幻想作为一个整体被唤醒刺激所激活——也适用于其他一些集中于唤醒刺激的梦,如拿破仑在饵雷爆炸前所做的战役梦[第26页及第233页以下]。

J。托波沃尔斯卡(Justiobowolska)在她的博士论文中收集了大量梦例[234],用以说明梦中时间的久暂。在这些梦中,我觉得最富启发性的是马卡里奥[1857,第46页]报告的剧作家卡西米尔·博佐所做的梦。一天晚上,博佐想去参加他的作品的首演式,但他太疲困了,以致帷幕刚揭开时他就打起瞌睡来。他在睡梦中将全部前5幕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并观察了观众对各幕的情绪反应。演出结束时,他高兴地听到,观众以热烈的掌声欢呼他的名字。

突然间他醒了,他无法相信他的视听,因为演出才刚刚开始;他睡着的时间还不过两分钟。

我们完全可以设想,在这一梦例中,梦者将剧的前5幕过一遍并观察观众对其中每一段落的态度,并不需要在梦中制作任何新的材料,而只是(在我上述意义上)对已经完成了的幻觉活动的一个片断的复制。和其他作者一样,托波沃尔斯卡强调,观念加速流动的梦具有一个共同特征,即与其他梦相比,它们显得特别紧凑,而且对这种梦的回忆是概括的而不是细节的。这一特征确实为已经完成的这种幻觉在被梦的工作激活之后所拥有,虽然上述作者并未能够得出这一结论。当然,我并不断言,所有被唤醒的梦都能做出这种解释,或者说,梦中的观念加速流动问题都可以以这种方式完全消解。

讨论至此,我们不能不考察梦内容的润饰作用与梦的工作的其他几个因素之间的关系。我们能否假设,梦的建构因素——如凝缩倾向、逃避稽查作用的必要性,以及对梦所能利用的精神手段的表现力的考虑等——首先将所提供的材料聚合为一个暂时的显梦,然后对这一暂时性的显梦重加安排,以尽可能适合第二种动因的要求呢?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相反,我们必须假设,这第二个因素的要求从一开始就构成了梦必须满足的一个条件,而且,和由凝缩作用所设置的条件、由抵抗所引起的稽查作用以及表现力一样,这一条件在诱导和选择的意义上,同时对梦念中的大量材料产生作用。然而无论如何,在梦的形成的四个条件中,我们最后讨论的这个条件对梦的影响最小。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