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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梦的工作1006(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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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梦的工作[1]006

我们同声说道:“早餐船来了!”

船舰的疾驰,海水的深蓝色,烟囱的浓烟——这一切交织起来,给人以紧张和不祥的印象。

梦中的地点由我在亚得里亚海上几次航行目的地(米拉梅、杜伊诺、威尼斯、阿奎雷尔)混合而成。我还清楚记得几个星期以前和我哥哥一起去阿奎雷尔的那次短程但愉快的旅行。[211]关于美国与西班牙之间的海战以及因此而引起的对我的那些美国亲戚命运的担忧,在梦中亦有暗指。

梦中有两处情感值得注意。一处是本应出现情感的却没有出现,即我对城堡司令之死没有印象。另一处是我以为看见战舰时吓坏了,并在睡眠中一直有恐惧感。此梦建构完善,情感的分布没有任何冲突。我没有理由对司令之死表示害怕;而作为城堡总指挥,在看到战舰时我自然会感到害怕。分析表明,P先生只是我自己的替身而已。(梦中我成了他的替代者。)我就是那位突然死亡的司令,梦念关涉着早亡之后我家人的未来命运,这是梦念中唯一使人痛苦的事情。梦中的害怕肯定是被从此事中分离出来,并转而与我看到战舰发生联系。分析在另一方面表明,战舰得以产生的梦念处所却充满了欢乐的回忆。一年前我们去过威尼斯,住在奇尔沃尼河岸。

一天,风和日丽,我们凭窗远眺湖面,那里比往常热闹很多。英国的一个舰队即将到来,为此准备了盛大的接待仪式。突然,我妻子像小孩似的惊讶:“英国舰队来了!”这同样的话在梦中却使我大为惊骇。(这里我们又一次看到,梦中言语来源于现实生活[参见第418页以下];下文即将表明,我妻子惊呼声中的“英国”一词亦未逃脱梦的工作。)因此,在将梦念转换成显梦的过程中,我已将欢乐转为恐惧,而且,这里我只想指出,这一转换本身也表达了隐梦的一个部分。此例表明,梦的工作可以随意地把情感从它与梦念的联系中分离出来,并随意地安插于它们所选择的任何显梦内容之中。

在此,我想对“早餐船”做一详细分析,因为它的出现使一直保持合理连贯的梦境以毫无意义的方式结束。后来我更详细地回忆起梦的对象,并惊奇地发现,船是黑色的,而且,由于它从最宽的中部被截断,它与伊特拉斯坎博物馆里的一些引起我们兴趣的东西十分相似,即具有两个把柄的黑色长方形陶制托盘,上面放有像咖啡杯或茶杯之类的东西,跟我们现代餐具有点相似。

我们打听得知,这是伊特拉斯坎妇女的梳妆盒(toilette=toiletset),带有装胭脂和香粉的小盒。当时我们还打趣地说,要能带回去给太太用就好了。因此,梦中餐船意指黑色的“礼服”即丧服(toilette=衣服),直接表示死亡。它还使我想起葬船[212],古代用这种船装运死尸以进行海葬,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船在梦中返航:

老人安坐船头,静静地驶回海港。[213]

这是失事后的返航[“Schiffbruch”,字面意为“ship-break,船断裂”]——餐船从中部断裂了。但“早餐船”的名字源起何处呢?它来自“英国船舰”中的“英国”(又“英语”,English),因为英语“早餐”(breakfast)一词意为“打破斋戒”(“breakingfast)”,而“打破”又与船只失事(“船只破裂”)发生联系,斋戒则与黑色礼服或丧服相联。

只有早餐船这个名字是由梦念建构出来的,而梦中的事物则早已存在,并使我想起最近一次旅行中最愉快的事情。我们因不相信阿奎雷尔的饮食,便自己从格里齐亚带着食品,又在阿奎雷尔买了一瓶伊斯特里安名酒。当小邮船经过德拉密运河和咸水湖缓慢驶向格拉多时,游客中只有我们兴味甚浓地在甲板上吃早餐。我们很少吃得那么开心。这便构成梦中的“早餐船”,正是在这最高兴的生活乐事的背后,梦隐藏着对变幻莫测的未来的最忧郁的思想。[214]

虽然在梦的形成过程中,情感与产生它的观念材料相分离是十分显著的,但这并不是从梦念向显梦过渡时唯一且最核心的变化。如果我们把梦念的情感与梦中情感加以比较,那么很清楚,凡梦中情感均为梦念所有,但反之则未必。梦与作为梦的源泉精神材料相比,在情感方面要贫乏一些。当我重新建构梦念时我总是发现,其中最强烈的精神冲动一般都企图压倒其他相对立的冲动而力求进入梦境。再回过头来看梦,它就显得不那么鲜明,且缺乏任何强烈的情感色调。梦的工作不仅把梦的内容而且也把思想的情感色彩降至平淡无奇的程度。也许可以说,梦的工作造成了对情感的压制。试以那个植物学专著的梦为例。与梦相对应的思想,包含着对行动自由和命运自主权的强烈激动的要求,但由此而产生的梦却使这一要求显得平淡无奇:“我写了一本专著,就摆在我面前。里面有彩色插图,且每册都夹有植物标本。”这使我想到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突然降临的和平,战斗痕迹丝毫不见了。

事情亦非尽然如此,梦本身也可以有生动的情感表现,但这里我想说明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即虽然梦大多显得平淡无奇,但若深受感染,则很难进入梦念之中。

关于梦的工作过程中情感压制问题,这里还不能给出全面的理论解释,因为这需要首先对情感理论和压抑机制做最艰辛的研究[参见第604页以下]。我只想指出两点,由于其他一些原因,我不得不把情感的释放描绘成是向身体内部的输出过程,与运动和分泌的神经发动过程相类似[215],专向外部世界发送的运动冲动在睡眠中受到阻抑一样,由潜意识思想在睡梦中唤起输出的情感,可能也更困难。这种情况下,发生于梦念过程中的情感冲动可能原本就很微弱,因而进入梦中的情感也就微弱。由此看来,“情感压制”(suppressio)并不是梦的工作的结果,而是睡眠状态造成的。这可能有正确的一面,但不可能完全正确。我们必须同时记住,任何相对复杂的梦,都是各种精神力量相互抗衡的妥协产物。因为一方面,构成愿望的思想不得不同稽查作用的对立面做斗争;另一方面,我们经常发现在潜意识思维自身内部,各种相互对立的思想亦相互抗衡。因为所有这些思想都可能各伴有某种情感,如果我们把情感压制看成是对立各方交互抑制以及稽查作用对各种冲动进行压制的结果,大概不会有错。所以,我们必须把情感抑制看成是梦的稽查作用的第二结果,正如梦的伪装是其第一结果一样。

下面给出一个梦例,其内容平淡可由梦念之间的反题对立加以理解。此梦是每一读者都会感到恶心的一个短梦。

(四)

一个小山丘上有看似露天厕所的东西:一条很长的座板上有一个很大的洞,座板的后缘厚厚覆盖着一层大小不等、新旧各异的小粪便堆,背侧长满草丛。我对着座板小便,长长的尿流把一切冲得干干净净,粪堆很容易被冲入洞内,只是座板末端好像还残留一些。

做梦过程中我为什么丝毫不感到恶心呢?

这是因为,正如分析所示,此梦是由一些最愉快、最惬意的思想产生的。分析中,我立即想到奥基斯王的牛厩被海格立斯冲洗得干干净净。这海格立斯便是我,山丘和草丛来自奥塞湖,当时我的孩子们正住在那里。我既已发现神经症的幼儿期病因学,让他们住在那里是为了避免他们患病。我的一位女性患者为表示谢意作为礼物送给我一件家具,座板(当然没有那个孔洞)便是对这件家具的精确复制,因而使我想起这位患者是如何地尊敬我。甚至大便的呈现亦能做出令我高兴的解释。不管在现实中我会对此多么的恶心,但在梦中它却是意大利美丽国土的回忆。我们知道,在意大利小镇,厕所设施与此完全一样。把一切冲洗得干干净净的尿流,无疑是伟大的象征,格利佛正是以这种方式扑灭了利利普特的大火——尽管这使他在那个小人国王后那里失宠。

大师拉伯雷笔下的超人高康大也是用这种方式对拜火教徒实行报复的,他跨在巴黎圣母院上,把尿流灌向这座城市。只是在做梦前一天晚上,我临睡前翻阅了加尼尔为拉伯雷作品作的插图。说也奇怪,这里有证据表明我就是那位超人。巴黎圣母院的平台是我最喜欢的巴黎风光。每天下午只要有闲,我总爱上大教堂的塔楼,在妖魔鬼怪之间上下攀爬。尿流将粪便冲洗殆尽使人想起如下格言:“它们正在消失。”我想,将来有一天我会把这一格言作为癔症治疗著作某一章的标题。

下面是引起此梦的真正令人兴奋的原因。在夏天一个炎热的下午,傍晚我就癔症与性倒错的关系做了一次讲演。讲演的每件事都使我深感不快,并对我而言似乎毫无价值。讲演使我疲劳,也对我的困难工作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渴望着摆脱对所有这一切有关人类龌龊之事的絮叨,而和孩子们在一起,并去欣赏意大利的美景。带着这种仙境,我从讲堂来到一家小餐馆吃了点露天快餐,因为我没有胃口吃别的什么。但是,有一位听众跟随着我,正在我就着咖啡吃卷饼时他要和我坐到一起,并开始奉承起来,说从我的讲演中学到多少东西,他现在开始以新的眼光来看每件事物,以及我如何通过这种神经症理论清洗了奥基斯王牛厩式的错误和偏见。总而言之,他说我是个伟人。我的心境和他的赞美很不协调;在厌恶中我努力使自己不作呕,并早早回家以摆脱他。临睡前,我翻了一下拉伯雷的书,并读了康拉德·费迪南·迈尔的短篇小说《一个男孩的悲哀》。

梦就是从这些材料中呈现出来的,迈尔的小说还勾起我一段童年往事的回忆。(参见关于图恩伯爵的梦的最后一个片断。)白天的苦恼和厌恶的心境在梦中持续着,并为梦的显意提供了几乎全部材料。但晚间产生了一种相反的心境,即强烈甚至夸张的自我肯定,并取代了前者。显梦必须找到一种在同一材料中同时表达出自卑和自大妄想的形式,二者的妥协使显梦模棱两可。但这些对立冲动的相互抑制,也产生了一种淡漠的情感基调。

根据愿望满足理论,若作为反题的自大妄想(虽然被压制着,但却有一种愉快的情调)又与厌恶感同时呈现,那么此梦便不可能形成。因为,令人痛苦的事情不大可能在梦中得到表现;而梦念中的痛苦,若不同时披上一层愿望满足的伪装,便难以进入梦中。

对于梦念中的情感,梦的工作除了承认或将之化为乌有外,还有另外一种处理方式,即把它们转化为其对立面。为释梦起见,我们已建立了一条解释原则,即梦中的每一成分本身都可以尽可能代表其对立面[见第318页]。至于它代表着什么,只能依其上下文背景来决定,我们事先一无所知。对此,一般人有一种怀疑意见,认为“梦书”在释梦时总是采纳对立原则。事实上,由于我们的思想很容易在一事物与其对立面之间形成密切的联想,将一事物转化为其对立面是完全可能的。

它和其他移置作用一样,也可为稽查的目的服务;但它经常也是愿望满足的结果,因为愿望的满足无非只是将一个令人不快的事物用其对立面来取代。正如有关事物的观念可以通过转化为对立面而呈现于梦中,梦念的情感亦如此;而且很可能,情感的倒转总是由梦的稽查作用实现的。在社会生活中,主要是为了伪装的目的,我们也使用情感的压制和反转,和梦的稽查作用十分类似。在和别人交谈的过程中,如果我想说一些对他怀有敌意的话,却又不得不在表面上表示恭维,那么最重要的是不向他泄露出我的情感,其次才是选择表达思想的言语形式。如果我用并非不恭的话和他交谈,同时却表达出仇恨和轻蔑的神情和姿势,那么其效果与我当面表示轻蔑并无不同。所以,稽查作用要求我首先压制情感;而且,如果我善于伪装,那么我就会表现出相反的情感——发怒时假装微笑,想损害他人时却好像情意绵绵。

情感的这种倒置,我们已经遇到过一个精彩的梦例。在“我叔叔的黄胡子”的梦[第137页以下]中,我觉得对朋友P情深意浓,同时我的梦念把他看成是傻瓜。正是从情感倒置的这一梦例中,我们得到了梦的稽查作用存在的第一个证据。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也无须假设是梦的工作凭空制造了对立情感;一般地说,梦的工作只是发现了现成地存在于梦念材料中的对立情感,并利用产生于防御动机的精神力量使之强化,直到为了梦的形成,它们占有了支配的地位。在上述关于我叔叔的梦中,反题对立的绵绵情意可能产生于某种幼儿期材料(正如梦的后半部分所示),因为我在儿时最早体验到的叔侄关系的性质(参见第424页以下[以及下文第483页以下]的分析)已经成为我所有友谊和仇恨的源泉。

费伦茨(1916)所记录的一个梦为情感的这种倒置提供了极好的例证[216],“一位年长绅士在夜间被妻子唤醒,因为他在睡梦中大笑不止,使妻子感到十分惊恐。他随后说他做了这个梦:我正躺在**,一位熟识的绅士走进卧室。我想开灯,但怎么也开不了。于是妻子起床帮我,但也未能打开灯。妻子因在那位绅士面前半**身体而觉得尴尬,便终于放弃了,又钻进被窝。这一切显得那么滑稽,使我忍不住尖声大笑起来。虽然妻子问我:‘你笑什么?你笑什么?’但我还是笑个不停,直到醒来。——次日,那位绅士很沮丧,并开始头痛:他想,大概是笑得太多而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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