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梦的工作1002(第3页)
梦的工作利用梦作为一种否定形式,从而证实了梦是愿望的满足这一发现。[64]
四、梦的表现力
到目前为止,我们主要研究了梦用以表现各种梦念关系的手段。但在这一研究过程中,我们已不止一次地触及到梦念的材料为形成一个梦所发生的改变的一般性质这一进一步的话题。我们知道,这种已在很大程度上被剥除了各种关系的梦念材料,要经历一个凝缩过程,而同时梦念材料各成分之间强度的移置,也必然引起其精神的价值转换。我们前面所考察的移置作用,只限于用与其具有密切联系的观念来代替另一观念的过程,以促进凝缩作用的实现。利用这种方法并非是使两个元素入梦而是它们形成一个共同元素进入梦的内容。除此以外的任何种类的移置作用,我们尚未论及。分析表明,还有另外一种移置作用,它表现为有关思想在言语表达上的改变。在这两种情况中,移置作用都是以一连串的联想发生的。但是,移置作用可以发生于不同的精神领域,而且,第一种移置作用的结果以一个元素代替另一个元素,而第二种移置作用的结果,则是同一个元素以不同的言语形式相互代替。
在梦的形成过程中所发生的这第二种移置作用,不仅具有重大的理论意义,而且还特别能够解释作为伪装的梦的表象的荒谬与怪诞。这种移置作用的结果,通常是将梦念中单调而抽象的表现转变为形象而具体的表现。其转变的好处和目的是一目了然的。从梦的角度来看,所谓形象化了的事物,就是能够被表现出来的事物,即它能够被引入某种情境之中。在这种情境中,抽象的事物为梦的表现制造了种种困难,恰如一个插图画家如何用图画来表达报纸中的政治论文主题所面临的困难一样。这种置换,不仅有利于梦的表现,而且也使凝缩作用和稽查作用从中获益匪浅。
在少数情况下,表达方式的这种变化,通过寻求到一种意义模棱两可的语词形式而能够表达出多种梦念,因而更直接地有助于梦的凝缩作用。语言机智正是以这种方式为梦的整个工作所利用。语词在梦的形成过程中所起的作用是不足为奇的,因为语词作为无数观念的交汇点,必然是模棱两可的;在这个利用语词所提供的方便以达到凝缩和伪装方面,神经症(如强迫观念、恐怖症等)丝毫不亚于梦。[65]不难看出,表现方式的移置作用也为梦的伪装所利用。如果一个模棱两可的语汇被用以代替两个词义明确的语汇,其结果自然是混乱的;如果我们清醒的日常表达方法被形象表达所取代,那么,我们的理解活动就无法进行,特别是因为梦从来不告诉我们,它们是按字面意义还是按比喻意义来解释,以及这些元素与梦念的材料是直接发生联系还是通过某些中介语词发生联系的。[66]在解释任何梦元素时,我们总疑惑不定的是:
(1)它应在积极意义上还是在消极意义上被理解(作为对立关系);
(2)它是否应被做出历史的解释(作为回忆);
(3)它是否应被做出象征的解释;
(4)它的解释是否应依其字面表述而定。
然而,尽管有这些歧义,我们也可以公正地说,作为梦的工作的产品,梦给释梦者带来的困难,并不比古代象形文字书稿给它的解读者所带来的困难更甚。而梦的制作并无意于让人理解,这一点必须记在心上。
如果释梦者在适当的时刻随意地拥有正确的观念,那么他就可以完整地或部分地解释这一类梦,甚至不必依赖于来自梦者的信息。
我认识的一位女士做过这样一个梦:她在一家剧院看一出瓦格纳歌剧,演出持续到早晨7点45分。剧院正厅的前排摆有桌子,人们正坐在桌子边吃早点。她那刚度完蜜月回来的表兄和表嫂坐在一张桌子旁,他们身边坐着一位贵族。看来,是她的表嫂很公开地把他从蜜月中带回来的,就像带回一顶帽子似的。正厅的中央有一座高塔,塔的顶部是一个平台,四周围着铁栏杆。指挥长相酷似汉斯·里希特。他站在塔顶平台,在铁栏杆内不断跑动;大汗淋漓地指挥着塔底的乐队。
她自己和一个女友(此人我认识)坐在一个包厢内。她妹妹想从正厅前排给她递上一大块木炭,因为她不知道会如此之长,现在一定是冻坏了。(就像在长时间演出过程中,包厢需要加热似的)。
虽然这个梦完全集中于一个单一情境,但在其他方面仍是荒谬的:试想在正厅中央竖起一座高塔,指挥在塔顶指挥乐队!而她妹妹竟然递给她一块木炭!我故意没有要求对这个梦做出分析,但是,由于我对她的私人关系有所了解,所以不依靠她我也能对梦的某些片断做出解释。我知道,她曾深深同情于一位音乐家,这位音乐家因发疯而过早地结束了他的音乐生涯。所以我决定把梦中的塔作为隐喻来理解,于是明白了,她希望看成是汉斯·里希特的那个人,凌驾于乐队其他成员之上。
这个塔可以描述为一个并置而成的复合画面,其底部代表那个人的伟大,顶部的栏杆代表那个人的最终命运,他在栏杆内跑动恰似一个囚徒或笼中困兽——这也暗指着那个不幸的人的名字。[67]这两个观念由“urm”[68]一词合而为一。
我们既已发现这个梦所采取的表现方式,便可依此解决其另一个明显的荒谬——她妹妹递给她的那块木炭。这里,“木炭”一定意味着“偷偷的爱”:
没有火焰,没有木炭却燃烧得如此炽烈就像偷偷的爱无人知晓。[69]
她自己和她的女友都尚未婚嫁[德文“Sitzengebleiben”,字面解为“仍然坐着”,意为“坐冷板凳”]。她那仍然有指望结婚的妹妹递给她一块木炭,是“因为她不知道它会那么长”。
经过上述分析,我们最终发现第三个因素[71],它在将隐梦转变成显梦的过程中的作用决不可低估。这个作用就是,梦对所用之特殊精神材料的表现力的考虑(sideratioability)——大多为视觉形象表现力。对依附于主导梦念的各种次要思想而言,那些易于被表现为视觉形象者优先进入梦境,而对于那些不适合的思想,梦的工作也努力把它们转变成一种新的——甚至是奇特的语言形式——只要这一过程有助于梦的表现并因而能减缓由被约束的思想所引起的心理压力。将某一思想内容铸成另一模式,同时也有助于激活凝缩作用,并有可能造成与另一本来不会出现的思想之间的联系;而这第二种思想,可能因为要迎合这第一种思想而预先改变了它的原始表现方式。
赫伯特·西尔伯勒(1909)[72]为直接观察思想在梦的形成过程中转变成图像提出了一个好的方法,从而有助于单独地研究梦的工作中的这个因素。他发现,如果在困倦时给自己提出智力任务,那么思想总是隐而不现,代之而起的是一个图像的呈现,而且他能看出,这个图像正是思想的替代品。西尔伯勒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术语“自我象征”来描述这种替代。在此我想引用西尔伯勒[同上,第519~522]的几个例子。而且,由于这种现象的某些特征,后面还将回过头来讨论这些例子。[第503页以下]例1——我寻思着修改一篇论文中的不尽如人意之处。
象征——我看见自己在刨平一块木板。
例5——我努力想弄明白我所进行的某些形而上学研究的目标。我想到,这些研究的目标,是在寻求存在的基础过程中,探出一条通往更高意识形式和存在层次的道路。
象征——我把一柄长刀插入蛋糕底下,像是要切下一块似的。
解释——我的插刀动作意味着“探出一条路”……下面是对象征的解释。我常常把蛋糕切开并分给就餐者。我用的是一把长的柔软的刀,因此需要小心。特别是把切好的蛋糕取出更为困难,因为我必须把刀小心地插入糕底(相当于慢慢“探出道路”以达到“基础”)。但在这个图像中还有更多的象征(dreamsymbolism),因为象征中的蛋糕是千层糕,刀子需要切过许多“层次”(意识和思想之“层”)。
象征——印刷工人印版的一部分,最后几行字已散落了。
从笑话、引语、歌曲、格言在有教养的人的精神生活中的作用来看,如果这一类伪装经常被用来表征梦念,那是毫不足怪的。例如,梦见几辆双轮马车,装满了各种蔬菜,这是什么意思?这代表了一种鲜明的对照,如“青菜萝卜”即“乱七八糟”之意,并因而表示“混乱或失调”。我很惊奇,这种梦只听过一次。[73]一个普遍有效的梦的象征,并以共同熟知的暗示及其言语替代物为基础却只产生于少数题材中。而且,这种象征的绝大部分,是梦与精神神经症、传说、习俗等所共有的。[74]
的确,当进一步考察这个问题时,我们会发现,事实上,梦的工作进行这种替代并非创新之举。为了达到目的——这里就是不受稽查作用的阻碍而得到表现的可能性——梦只是因循在潜意识中已经存在而被它发现的通路而已;而且,它对那些遭受压抑但可以在笑话或暗示的形式中变成有意识的材料给予优先的转换,这些材料往往也充满了神经症患者的幻想。在此,我们突然理解了施尔纳对梦的解释。施尔纳的释梦基本上是正确的,对此我已做过辩护[第83页以下和227页]。一个人对自己身体的想象具有优先性,这决不是梦所特有的,也不只是梦的特征。我的分析已表明,它经常呈现于神经症患者的潜意识思想之中,且派生于性的好奇。对正在成长的少男少女,性的好奇既针对异性**,也针对同性**。正如施尔纳[1861]和沃凯尔特[1875]正确坚持的那样,房屋决不是用以象征身体的唯一观念,对梦和神经症潜意识幻想而言,情况亦如此。确实,我知道有这样的患者,他们对身体和**保持着建筑物象征。(性兴趣的范围远不限于外部**)。对这些患者而言,梁、柱之类代表大腿(如《所罗门之歌》中就是如此),门代表身体的开口处(“洞穴”),水管代表泌尿器官,等等。但是围绕植物生命和厨房的各种观念也很容易被选用,以遮掩性的意象[75]在前一种情况下,象征已沉淀为语言学的用法,而语言学的用法本身就是远古以来富有想象力的积累,如《所罗门之歌》中的上帝的葡萄园、种子以及少女的花园等。**中最丑陋、最神秘的细节,都可以通过对貌似无邪的厨房活动的梦想而影射出来;如果我们不切记,性的象征可以在最平凡、最普通的事情中寻得自己的藏身之所,那么癔症的症状就无法理解。神经症儿童无法忍受鲜血或生肉,或一看见鸡蛋、空心面之类就呕吐,神经症患者将人类对蛇的正常害怕极度夸张等等,所有这一切的背后,都隐含着真实的性的意义。神经症患者所用的这一类伪装方式,在人性发展的早期文明阶段就已形成了,并延续至今。在语言的使用、迷信、风俗习惯等面纱的背后,有大量证据表明这种方式的存在。
在这个梦中,凡需要做性的解释的元素,我都用正体字表明。对这个美妙的梦,在我做出解释后,梦者的兴味便**然无存了。
(1)序梦:她走进厨房,看见两个女佣,并责备她们到现在还没有做好饭。同时看见一大堆坛坛罐罐,倒放着,正在控水。后来梦见:两个女佣出去取水,她们走进一条似乎穿房而过流入庭院的小河。[76]
(2)主梦[77]:她从一个构形奇特的栅栏或篱笆的高处[78]走下来。它是由一些方形小栅堆在一起形成的大堆。[79]这一堆栅栏并不是供攀爬使用而搭起来的。她好不容易找到立足之处,又因衣服未被剐破而高兴,所以很体面地爬了下来。[80]她手里拿着一根大树枝[81];这树枝实际上像一棵树,上面开满了红花。细枝交错地向外伸展。[82]这些花好像是樱花,但看上去也像是山茶花,虽然山茶花不会长在树上。她往下走时,先是拿着一枝,然后突然变成两枝,后来又变成一枝。[83]当她下来时,底部的花大都已经凋谢。下来后,她看见一个男佣。这个男佣,她觉得应该说是在梳理着一棵同样的树,他正在用一块小木片把夹在树枝中像苔藓一样垂着的一束发状物刮下来。
其他一些工人已从一个花园中砍下了同样的树枝,并把它们扔在路上,满地都是,所以有很多人从中拿走了一些。但她问能否拿走——她是否可以也拿走一枝[84]。一个年轻的男人(她认识的一位仆人)站在花园里;她上前问他,这种树枝如何才能够移植到她自己的花园。[85]他拥抱了她,但她却挣脱了,并质问他想干什么,他是否认为人们都可以这样拥抱她。他说这并无妨害,拥抱是被允许的。[86]随后他说他愿意带她到另一个花园去,教她如何移植花木,并说了些她不太懂的话,“无论如何,我需要3码(后来她说成是:3平方码)或3土地”。他好像是在向她索要什么,作为他情愿教她的回报,好像是要在她的花园中补偿自己,或者也像是他想避开某些法律以获得好处,又不伤害她。他是否确实给她显示了什么,她一无所知。
我提出这个梦,是因为其象征元素。它可以被称为“自传”梦。这种类型的梦经常发生于精神分析期间,此外则很少出现。[87]
关于这类材料[88],我当然可以随意提出很多,这里无须一一报告,否则对神经症状况的考察就显得过于臃肿。所有这些材料得出的是同一结论,即我们没有必要假设,心灵对梦的工作并没有进行一种独特的象征活动。梦只是利用潜意识思维中已经存在的象征,因为,这些象征由于其表现力及其对稽查作用的逃避,能够很好地满足梦的建构的需要。
上述自传梦的分析清楚地表明,我从一开始就看出了象征在梦中的存在。但是,对于它的范围和意义,由于经验的积累以及威廉·斯泰克尔(1911)的影响,我才逐步达到一个全面的认识。这里,我必须约略论及斯泰克尔。[1925]斯泰克尔对精神分析也许可以说是功过各半。他大胆地提出大量的象征解释。这些解释起先遭到怀疑,后来得到证实并被接受。他的解释遭受怀疑并非毫无道理,我这么说倒不是要贬低他的学术价值。因为,他用以论证他的解释的梦例往往不可信,他的方法也不具有科学性。他是通过直觉,以直接理解象征的独特天赋而做出其象征解释的。但是这种天赋并非人皆有之,其有效性亦无法评估,因而它的发现也就难以令人信服了。这就像医生坐在病人身边,通过嗅觉印象来诊断其传染病一样——虽然无疑有这样的医生,他的嗅觉比别人好(一般而言,人的嗅觉已退化),而且确实能够用嗅觉诊断出伤寒病。[1925]精神分析的经验进展使我们注意到,有些患者对梦的各种象征显示出极大程度的直接理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