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析新论(第3页)
但是,梦念元素中还有其他变化比上述变化更为重要。凡是在某一方面具有相互联系的元素都被凝缩为新的单元。在梦念被转化为影像的过程中,毫无疑问,这种组合与凝缩是优先采取的。
犹如有某种力量在起作用,它使梦的材料受到压缩和聚集。由于凝缩作用,显梦中的某一元素可能相当于内隐的梦念中的许多元素;但反过来,梦念中的某一元素也可为显梦中的许多影像所替代。
更加引人注目的是梦的另一个过程,即移置或重点的转移,这在意识思维中,我们只在错误的推理或玩笑方式中才会遇到。诚然,梦念中各不相同的观念具有各不等同的价值,它们都各伴随着不同程度的情感性,并且各自的重要性和值得关注的特性也是不同的。在梦的工作中,这些观念与依附于它们的情感相脱离了。这些情感被独立处理,它们可能移置于他物上,也可能保留于原物上,还可能发生了变化,或者根本没有在梦中出现。由于梦的影响具有感觉强度,故而这些被剥夺了情感的观念的重要性又重新在梦中得到了恢复。但我们观察到,其重点已从重要的元素转移到了一般的元素上。这样,那些在梦念中仅起微小作用的东西似乎被推向了梦的前台,从而成为重要东西;相反,梦念的本质只有在梦中那些附带的、不清晰的表达中显现。正是梦的工作的这个部分,使得做梦者认为其梦是如此古怪,以至于难以理解。在梦的歪曲中,移置是一种常被采用的主要方法,而在稽查作用的影响下,梦念必须服从于这种梦的歪曲。
当施加在梦上的这些操作完成之后,梦就差不多形成了。一个不太稳定的因素——以“润饰”(sedaryrevision)为我们所知——在梦已作为一种知觉客体出现于意识面前之后,便开始作用。在这一方面,我们就像一般习惯于对待知觉内容那样对待梦:我们填补裂痕,增加联系;而这样做时,我们常因犯有严重的错误而感到内疚。但这个行为可能被描述为文饰行为,而它至多不过提供了一个不能符合于梦的真实内容的、平滑的外表,故而这个行为也可能被忽视,或仅仅在一个最为恰当的程度上得到表现。在这种情况中,梦就会公开地显示其一切缝隙与裂痕。另一方面,不应忘记,梦的工作并不总是以相等的能量展开的,它通常把自己局限于梦念的某些部分进行,而其他部分则允许原封不动地出现在梦中。在这些情况中,我们可得到这样一个印象:即梦在进行着最精细、最复杂的智力活动;它从事思考、开玩笑、做出决定和解决问题的工作。然而,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们正常心理活动的产物,它们可能在梦的前一天和做梦的当夜就已形成了,与梦的工作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表现梦的特征。在这里,再一次强调梦念本身的区别,即潜意识冲动和白天的残余物的区别,这不是多余的。后者显示了精神活动的多样性;而既然前者(即潜意识冲动)是形成梦的真正动力,则它无可避免地要寻求欲望满足的出路。
15年前我可能就已告诉你们上面这些内容了,而且事实上,我也相信,在那时我的确已告诉你们了。现在我想专门讲讲这15年来关于梦的理论的变化和新发现。我曾说过,恐怕你们会发现收获极少。或许你们不明白,我为什么要你们两次听同样内容的演讲,我自己又为什么要重述。
这是因为15年的光阴过去了,我希望这是与你们重新建立联系的最佳方法。而且,我讲的这些内容对理解精神分析都具有关键意义,所以再次听听,可能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而15年来它们大多无所变动,可见它们具有为人了解的价值。
当然,在这一时期的有关文献中,你们可以找到大量的可证实材料和详细的论述。在此,我也只打算给你们提供一些例子。此外,我还可以顺便告诉你们一些早期已知的材料。我们所要讲的主要是梦的象征作用和梦的其他表现方式。现在请大家认真听听。仅仅在不久前,美国一所大学的医学师生就曾拒绝承认精神分析的科学地位,因为他们认为精神分析缺少实验证据。他们也许可以对天文学提出同样的反对,因为事实上,有关天体的实验是相当困难的,天文学家只能求助于观察。不过,维也纳的研究者实际上已经开始了有关梦的象征作用的实验。早在1912年施罗特(Schr?tter)博士就发现,假如指示一个被深度催眠的人梦见性的材料,则这些在梦中出现的性的材料已为我们熟悉的象征物所替代。比如,让一个妇女梦见和一个女性朋友**。在她的梦中,这个朋友是携带一个旅行包出现的,包上贴有“女性专用”的标签。贝特海姆(Betlheim)和哈特曼(Hartmann)1924年进行了一个更令人印象深刻的实验。他们对那些患有柯萨科夫(Korsakoff)紊乱性精神病(alpsychosis)的患者进行实验,给他们讲述一些粗鲁的性行为故事,然后要求他们复述,并观察复述过程中的歪曲。结果,那些为我们所熟悉的性器官和**的象征物再次呈现,其中还有阶梯的象征物。关于这些,正如这两位实验者的公正评论,它们从不可能通过有意识的歪曲愿望来形成。[14]
西尔伯勒(H。Silberer,1909,1912)的一系列有趣的实验说明,在梦的工作将抽象思想转化为视觉影像时,一个人可以控制梦的工作。当他处于疲惫和昏昏欲睡的状态之中,如果勉强自己做一些理智工作,那么思想就会消失,而由一种显然是其替代物的幻象所替代。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西尔伯勒说:“我考虑过必须对一篇论文中的一段不通顺的文字加以修改。”其幻象是:“我看见自己在刨平一块木头。”实验中常发生这种情况:幻象的内容并非被思考的思想,而是他正努力着的主观状态——这种状态替代了思考对象。这种情况被西尔伯勒描述成一种“功能性现象”。一个例子就可以使你马上明白这种现象的含义。这位作者力图比较两个哲学家关于某个特殊问题的观点,但在他处于睡眠的情境中时,他总是忘记其中一个观点,最后产生了幻象:他正在向一个伏案的冷漠的秘书打探消息,而这个秘书开始是不理睬他,然后又厌恶地白了他一眼表示拒绝。进行实验的条件自身就可能解释了为什么实验所引起的幻象如此经常地代表一种自我观察的活动。[15]
赖克(T。Reik,1920)为我们提供了如下信息,你们会对此留下深刻的印象。赖克说:“在贝陀因人(theBedouins)的极端古老的结婚仪式中,新郎把名为‘Aba’的特殊斗篷披加到新娘身上,嘴里说下述礼节的话语:‘从此以后,除我外,不许有他人给你披戴。’”[引自艾斯勒(R。Eisler,1910)]我们也发现了几个新的象征物,至少可告诉你们其中两个。据阿伯拉罕(Abraham,1922)说,梦中的一只蜘蛛象征着一位母亲,但这是儿童的**欲期的母亲,是我们所害怕的母亲;故而对蜘蛛的恐惧,表明了害怕与母亲的**及对女性**的恐惧。或许你们知道,神话的创造物,美杜萨(Medusa)的头,能追溯到怕被阉割的同样动机。[17]我想告诉你们的另一个象征物是桥,费伦茨(sFerenczi,1921,1922)曾对此做过解释。首先,它意指男性**,该**在**中使父母相联结;但此后,它从第一个意义中派生出更深一层的意义。由于男性**的功劳,我们才能够脱离羊水而来到这个世界上,故而桥即成为从另一个世界(未出生状态,子宫中)到这个世界(生命)的通道;而且,由于人们也把死描述为回归子宫(回归水中),所以桥也获得了某种通向死亡的意义;最后,在与其原始本意更远的意义上,桥代表在一般情况里出现的过渡或变化。所以,它与下述情况相符:如果一个女人没有克服成为男人的愿望,她就经常会梦到桥很短,以至于达不到彼岸。
在梦的外显内容中,我们经常发现令人想起童话、传说和神话中的那些熟悉题材的画面和情景。因此,对这些梦的解释,有助于理解创造这些主题的原始兴趣,尽管同时我们不应忘记,随着材料在此期间的改变,其意义理所当然也发生了变化。这样说吧,我们的解释工作就是揭示这种原始材料,它经常足以在最广泛意义上被描述为性的性质,但在后来的诸种适应当中得到非常多样化的应用。这类溯源容易引起全体非精神分析的学者对我们的愤恨,好像我们试图否定或低估后来建立于原始基础上的一切。但是,这种种发现是有意义的和有趣的。追溯雕像艺术中特殊题材的起源,情况也是如此。比如,艾斯勒(M。J。Eisler,1919)受其患者的梦的启发,就对普拉克西提(Praxiteles)创作的雕像《赫尔墨斯》中描绘的那个与小男孩戏耍的年轻人进行了精神分析性解说。最后,我要指出,我们经常用梦的解释阐明特殊神话题材的含义。例如,神话中的迷宫可被看作是肛门出生的象征:弯弯曲曲的小路是肠子,阿里阿德涅(Ariadne)[18]线团是脐带。
你们也许还记得,在早期的演讲中,我就已经告诉你们(并用例子阐明事实),为了我们的释梦工作,我们甚至已学会利用显梦的纯形式特性了。这就是,将它们转化为来自内隐的梦念的材料。[20]就像你们已经知道的,凡同一夜晚所做的梦都属于同一体系。但是,对梦者而言,这些梦是连续一贯的,还是被分成几个部分及分成多少部分,这都不是无关紧要的事。这些部分的数目通常与内隐的梦念的结构形态中分离聚点的数目一致,或与梦者心理生活中的各种斗争倾向相一致,这些倾向的每一种都可在梦的某一特殊部分获得主要的、但又非唯一的表现。一个短小的序梦与一个紧接它而来的更长的主梦的关系通常是条件与结果(条件从句与结果从句)的关系,在旧的《精神分析导论》中可找到非常鲜明的例子。[21]实际上,一个被梦者描述为“莫明其妙插进来”的梦可能相当于梦念中的一个从句。亚历山大(P。Alexander,1925)对成对梦的研究表明,若把同夜的两个梦合起来考虑,则它们是在两个阶段上实现对欲望的满足,从而分别完成梦的任务的,尽管每个梦独立时并不产生这种结果,但上述情况并不少见。例如,假设梦的欲望在其内容中对某个特定的人要做出非礼的行为,则在第一个梦中,此人将毫无伪装地出现,而对其欲采取的行为则被羞羞答答地暗示出来。在第二个梦中就完全不同了。这种行为将毫无伪装地显现,但该人或者无法辨认,或者被另外的毫不相干的人所替代。你们会承认,这种情形给人的印象确实巧妙。我们还可发现联成对梦的另一种类似关系:其一代表惩罚,另一个代表罪孽深重的对欲望的满足。这就相当于说:“如果一个人愿意为此接受惩罚,那么他就可以继续放任自己做出那种遭禁忌的行为。”
惩罚的梦也是对欲望的满足,尽管它们满足的不是本能冲动的欲望,而是满足内心的批判稽查和惩罚机构的欲望。假如我们面前有一个纯粹的惩罚的梦,那么一个简单的心理推演就能将它还原为愿望的梦,因为惩罚的梦是对它的告诫性反驳,而且,由于这种指责,这一惩罚的梦被显梦所取代。女士们,先生们,正如你们所知,梦的研究首先有助于我们了解神经症,并且你们将会发现,关于神经症的知识反过来又可影响我们关于梦的观点,这是很自然的。不久你们就会知道[23],我们不得不假定,在我们内心存在着一种特殊的、批判的和禁止的机构,我们称之为“超我”。
由于认识到梦的稽查也是这个机构的一种功能,我们还应更加认真地思考超我在梦的构成中的作用。
梦的欲望满足理论仅有两大困难。尽管已很深入探讨这两个困难,我们仍未得出完全满意的结论。
其中第一大难题表现在下列事实中:那些经历过震惊、有过严重的心理创伤(trauma)——常见于战争中,并且是创伤性癔症的基础——的人们,在梦中通常倒退到创伤性情境中。依据我们关于梦的功能的假说,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以这种方式倒退到那种极端消沉的创伤性经历可能会满足什么样的欲望冲动呢?很难推测。
在精神分析工作中,我们差不多每天都遇到第二个难题,它所含的对我们理论的反驳并不如第一个那么重要。你们知道,精神分析的一个任务,就是揭开隐藏于童年最早期的遗忘症的面纱,并获得早期幼儿**的种种现象的有意识记忆。儿童的这些最初性经验,是与焦虑、禁忌、失望和惩罚的痛苦印象相关联的。我们能理解它们是正被压抑的;尽管如此,我们仍不能理解,它们是如何自由地进入梦的生活的?是如何为如此之多的梦的幻想提供形式的?是如何使梦被那些来自童年景象的复制品和对它们的暗示所填满的?必须承认,这些性经验的令人不快的性质与对梦的工作中欲望的满足这一目的好像是相互排斥的。但也可能是,我们在这种场合中将这种困难人为地夸大了。毕竟,所有能消失掉却又无法满足的本能欲望,都与这些相同的幼儿经验相关,这些本能欲望终生为梦的构成提供了能量,并且我们毫不怀疑,这些欲望有可能伴随着把另外的令人痛苦的事件的材料有力地推向表面来。另一方面,这种材料的方式和形式的再现清楚地说明,梦的工作会努力通过扭曲的方式直接否认不愉快,并将失望转化为成功。
第30讲梦与神秘主义[25]
女士们,先生们:
今天我们将沿着一条狭窄的小路前进,但这条小路却会引导我们走向一个广阔的前景。
下面,我将讲述梦与神秘主义(occultism)的关系,对此你们不必感到惊讶。事实上,人们经常将梦看作是通向神秘世界的门户,即使在今天,仍有许多人把梦自身视为一种神秘现象,甚至连我们这些以梦为科学研究对象的人,对梦与那些模糊事物有着一缕或多缕的联系也不加质疑。玄秘论(mysticism)、神秘主义——这些字眼是什么意思呢?你们不必期望我将试图用定义来表达这些模糊的概念。我们都大致了解,这些词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它们意指某种“别的世界”,这个世界存在于科学为我们构建的受无情的法则支配的明亮世界的背后。
神秘主义断言,事实上,天地间存在的东西比我们的哲学所能想象的要多得多。所以,我们无须受制于学院哲学的狭隘成见;而应该相信:凡呈现于我们面前的东西都值得信任,我们打算像处理其他任何科学材料一样来处理这些事物:一方面,弄清是否真能证实这些事物的存在;另一方面,只有在这些事物的真实性无可置疑之后,才能设法对其加以解释。然而,无可否认,就理智的、心理的和历史的因素而言,我们甚至很难把这种决定变为实际行为。
首先,是来自于理智的困难。且看看我对我的想法做的粗略浅显的解释吧。假定我们所讨论的是地球的内部结构。你们知道,对此我们还没有完全弄清楚。我们怀疑它是由白热化的重金属构成的。然后,我们再想象某人提出的一种论断:地球内部是由饱含碳酸——即苏打水的**构成的。对这一论断,我们会毫不迟疑地说,这绝不可能,因为它与我们的一切预期相矛盾,而且无视那一导致我们接受金属假说的已知事实。但这种论断又不是不可想象的,如果有人能给我们提供论证苏打水假说的方法,我们会毫不反对地接受它。但是,假设现在有其他人郑重提出:
地球的内核是由果酱构成的,我们的反应就会大不相同。我们将告诉自己:果酱并不是自然产物,而是人类烹制的东西,而且,果酱的存在是以果树和果实的存在为前提的,我们无法理解怎么能把植物与人类烹调术安放于地球内部。这些理智的反对结果将扭转我们的兴趣:不是立即着手研究地球内核是否真由果酱构成,而是思忖,提出这种观点的人是什么样的?或最多只问他得出此观点的由来。倒霉的果酱理论提出者将深以此为忤,责怪我们因为抱守貌似科学的成见而拒绝对其观点作客观的调查研究。但这对他无济于事。我们认为,成见未必总会受到非难;相反,由于它们使我们避免了无益的劳动,有时却是正确而有利的。实际上,成见也仅仅是从其他可靠的判断类推而获得的结论。
神秘主义者的所有主张给我们的印象,与果酱假说给我们的印象相同;因此,我们有理由不假思索地排斥它们,而不必进一步深入研究。但同样的,这种观点也并非如此简单。我所提出的这种比较,证明不了任何东西;或者说与通常的比较一样,只能证明极少的东西。这种比较是否符合事实仍是值得怀疑的;而且很明显,它的选择早已由我们傲慢的态度决定了。成见有时是有用而合理的,但有时却是错误而有害的。没有人能辨明,它何时属于前者,何时属于后者。科学史上的许多事例告诫我们:切勿过早做出定论。我们现在称为陨石的那些石头可能是从太空落到地球上的;蕴藏着贝壳残骸的岩石山脉可能曾是海洋的床底。长期以来,这些假说都被认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顺便提一下,当我们的精神分析提出存在潜意识推论时,也出现了相差无几的情况。故而我们精神分析者在运用理智的思考驳斥新假说时,有特殊的理由采取谨慎的态度;而且必须承认,理智思考并没有使我们消除厌恶、怀疑和不确定感。
我已经说到了第二个因素是心理因素(这使我们难以接近研究课题)。我指的是人类普遍存在的轻信倾向和对奇迹现象的信仰。在很早以前,当我们还处于生命的严格法则之下时,我们就产生了一种反抗,反对思维规律的严酷性和单调性,反对实在性验证的需要。[26]理性变成了敌人,剥夺我们享乐的种种可能。我们发现,只要我们脱离了理性束缚——哪怕只是暂时的——而非屈从于非理性的引诱,我们就会享受更多快乐。学童喜欢文字游戏,专家们在科学会议结束后拿自己的研究取乐;甚至最严肃的人也喜欢听听笑话。[27]对“理性与科学——人类拥有的最强力量”[28]的更深的敌意正伺机发作;它使人们宁愿舍弃“训练有素”的医生,而求助于巫医或自然疗法的治疗者;它对神秘主义的论断情有独钟,只要其所提供的事实能用以突破规律和法则;它使批判主义智昏,它歪曲人的知觉,把那些得不到证实的观点和意见强加在人的身上。假如考虑到人类的这些倾向,我们就有足够的理由对神秘主义著作中提出的信息置疑。
那里一再出现的只不过是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并载于古书上的所有迹象、奇迹、预言及稀奇古怪的东西;长期以来,它们被认为是天马行空的想象或有意欺瞒的结果,是人类处于极端无知、科学精神尚在襁褓中的时代产物。如果我们接受神秘主义者宣称的、至今仍存在的所有事物的真实性,我们也就必须相信自古流传的那些传说的真实性。于是,我们必须考虑到,所有民族的传说与圣典都载有种种类似的神奇故事;宗教正是在这些神奇事件的基础之上,谋求着人们的崇信,并从中找到超人力量发生作用的证据。果真如此,我们就不禁要怀疑:神秘主义的兴趣事实上是一种宗教兴趣;神秘主义活动的隐秘动机之一就是,当宗教受到科学思想的先进性威胁时,给予帮助。而且,由于发现了这个动机,我们加深了对神秘主义的不信任,更不愿意着手研究这些想象的神秘现象。
然而,这种厌弃迟早是必须加以克服的。我们面临着一个实际问题:神秘主义者告诉我们的事情是真还是假?通过观察,这个问题毕竟还是可以得到明确解决的。说到底,我们还是感谢神秘主义者。现在我们还无法证实自古流传的种种奇闻轶事。不过我们认为,倘若它们不能被证实,则须承认,严格地讲它们也不能被证伪。但是对那些我们能亲历亲为的当代事件,我们应该能做出明确的判断。假如我们深信这样的奇迹不会发生在今天,我们就不必害怕它们可能发生在古代这样的相反意见;如此,其他解释也就更有道理了。这样,我们就消除了疑虑,并准备对神秘现象进行研究。
但不幸的是,我们在此又遇到了对我们这真诚的意图极为不利的情况。我们的判断所应依赖的观察是发生在令我们的感官知觉模糊、注意力迟钝的条件之下;经过遥遥无期的无望后,可供观察的现象才在黑暗或朦胧的红光中显现。据说,实际上我们的质疑——即批判——态度可能阻止了预期现象的发生。故而,这些现象发生的情境无外乎是我们进行科学探究的一般情境的滑稽模仿。这些观察的对象即所谓的“巫师”(mediums)——那些具有特殊的“敏感”能力的人,但他们的智力或性格品质不过尔尔,他们也不像古时创造奇迹的人一样,怀有伟大的见解和高尚的目标。恰恰相反,甚至那些相信他们神秘力量的人,也认为他们极不可靠;我们已揭穿他们当中大多数人是骗子;而且有理由认为,其余的也会遭受同样的下场。他们的行为给人以儿童恶作剧或魔术师变戏法的印象。[29]在巫师的降神会上,还从未产生过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比如,向人们提供一种新能源)。实际上,尽管魔术师通过魔术从其空帽子里变出了鸽子,我们也不期望从中获取孵生鸽子的启示。我很容易理解这样的人:为了获得无偏见的评价,他便去参加神秘的降神会;但他不久就感到厌烦,并厌恶地摆脱他所期望的一切,而退回到先前所抱有的成见之中。人们可能会指责这种人的行为方式是不正确的:人们不应该预先设定其所欲研究的现象应该是什么样的,并且应该在什么情况中出现。相反,他应该百折不挠,重点放在采用最新的预防和监督措施以抵制巫师的不可靠性上。但不幸的是,这种现代的防备措施使易于接近神秘现象的观察宣告破产了。这样,神秘主义的研究成为一个专门化的艰难行当——一种无法兼顾其他兴趣的活动。在从事这些研究的人们得出结论之前,我们只能保留怀疑和我们自己的臆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