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梦的工作1006(第2页)
“从分析的角度看,此梦就不那么滑稽可笑了。进入卧室的那位‘熟识的绅士’,在隐梦中是作为‘伟大的未知’的死亡形象——这一形象是前一天在他心目中唤起的。这位老绅士患有动脉硬化,因而在前一天完全有理由想到死亡,梦中放声大笑便是代替对死亡念头的悲伤和哭泣,他所打不开的灯正是生命之灯。这种忧郁心情可能还与他的**有关。不久前他曾想**,但尽管有妻子半**身体的帮助,**还是失败了。他认识到自己正日暮西山了,梦的工作成功地把他的**和死亡念头转变成一幕滑稽剧,并将哭泣转为大笑。”
有一类梦完全可以被称为“伪善的(hypocritical)”,并构成对愿望满足理论的严峻考验。[217]
当希尔费丁夫人把有关彼得·罗塞格下列梦的记录提交维也纳精神分析学会讨论时,就已引起我对这类梦的注意。
罗塞格在小说《解雇》中写道:“我一直是个酣睡者,但有很多夜晚却失去了安宁——因为多年来,在作为一个文人的平凡生涯中,裁缝的生活阴影一直纠缠着我,使我失去安宁。
“在白天,我好像并没有太多或太强烈地反省过往事。一个摒弃世俗外衣而试图征服地球和天国的人尚有其他事情要做,甚至作为精力充沛的年轻人时,我也没有思考过夜间做的梦。只是到后来,我形成了凡事必思考的习惯或世俗习气稍有抬头时,我才开始反问自己,为什么只要一做梦,梦中我便是一个受人雇佣的裁缝,并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在师傅的店里无报酬地工作。当我在他身边裁缝洗熨时,我充分地认识到,作为一个城里人,我不该这样坐在他身边,而应寻求别的什么工作。但我总是在度假,总是有暑假休闲时光,并因而总是坐在他身边充当他的助手。这常常使我恼怒,使我感到浪费时间的悲哀,我应该有更好更有用的事情可做。有时工作出了差错时,我还必须忍受师傅的斥责,尽管从来没有报酬可言。当我弯腰躬背地在黑暗的店里工作时,我常想引起他的注意并提出要离去。有一次还真的这么做了,但师傅却毫不在意,我又只好坐在他身边开始裁缝了。
“在这样令人厌烦的梦中醒来是一件多么高兴的事啊!于是下决心,如果这种挥之不去的梦再出现的话,我便用力摆脱它并大声呼叫:‘这只是骗局,我正躺在**要睡觉……’但第二天晚上我又梦见坐在裁缝的店里。
“事情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年,而且还不可思议地具有规律性。一次,我和师傅在阿尔贝霍夫(我第一次当学徒时在他家干过活的农民)家工作,师傅对我的活特别不满意,脸色阴沉地说,‘我倒要看看,你心不在焉地想些什么。’我想,最合理的事情莫过于站起来对他说,我和他在一起只不过是取悦于他,然后离开。但我没这么做,当师傅领来一个学徒并要我给他让出地方时,我并没有反对。我走到一个角落继续缝纫起来。同一天师傅又雇了一位短工,是个伪君子——他是波西米亚人——他19年前曾在我们这里干过活,并且曾在从小旅馆回家的路上掉进小河里。
当他想坐下来时已没有座位了。我疑惑地看着师傅,他说,‘你没有天赋,你走吧,你被解雇了!’
我听了这话就惊醒了。
“黎明的曙光透过未拉窗帘的窗户射入我熟悉的房间。我置身于艺术品之中,我那精致的书架上矗立着永恒的荷马、伟大的但丁、无与伦比的莎士比亚、光辉灿烂的歌德——他们都是流芳百世的人物。隔壁传来孩子们清脆的声音,他们刚醒来正和母亲玩耍。我似乎又重温了那田园般的甜蜜,那宁静的富有诗意的生活,我常从中深深地感到一种沉思的人生乐趣。然而,不是我先向师傅提出辞呈,而是师傅解雇了我,这又使我深感懊恼。
“我又是多么的惊喜!自从师傅解雇我的那天晚上起,我就开始享受宁静,我再也没有梦见那长长的裁缝生活了——那种朴实无华的生活确实令人快乐,但也给随后几年的生活投上了长长的阴影。”
在这位年轻时曾是雇佣裁缝的作家所做的这一系列梦中,我们很难看出愿望满足的主导地位。
梦者的全部乐趣都在于他白天的存在,而他在梦中却被不幸生活的阴影所困扰,虽然他最终摆脱了这种生活。我自己做的一些类似的梦使我能够对这一主题做出若干说明。作为一个年轻医生,我曾长时间在化学研究所工作,却未能掌握这门科学所要求的娴熟技术;正因为如此,在清醒生活中我从来不愿想到这种贫瘠而真正使人丢脸的初学时期;另一方面我却经常梦见在实验室里工作、进行分析及其种种经验。这些梦和考试梦同样使人不快且从来不甚清晰。在我对其中之一进行分析时,我的注意力逐渐集中于“分析”一词,它为我理解这些梦提供了一把钥匙。从那时起我就变成了一位“分析家”;现在我从事的正是被给予很高评价的分析,尽管这当然是“精神分析”。现在很明白,如我对白天进行的这种分析工作感到自豪并自我吹嘘我是多么的成功,那么我的梦便是在提醒我那些无从自豪的不成功的分析。它们是对暴发户的惩罚梦,就像那位后来成为著名作家的雇佣裁缝所做的梦那样。但是,在暴发户的自豪和他的自我批评之间,梦如何能够与后者站在一边,并选择理智的警告而不是非法的愿望满足作为其内容呢?我已提出,这个问题的回答具有若干困难。我们可以认为,梦的基础首先形成于一种夸大了的雄心幻想,但那些给这一幻想泼冷水的各种谦卑思想亦进入梦中。我们当记得,心灵中有受虐狂冲动,可能正是这些冲动造成了诸如此类的倒置。我并不反对把这类梦与“愿望满足的梦”区分开来,称为“惩罚梦”,也不意味着我所提出的梦理论有什么欠缺,它只不过是一种语言学上的权宜措施,以应对某些人认为对立面可以聚为一体实在奇怪的问题。[218]但对若干这种梦的仔细研究有助于我们的理解。在做的一个实验梦的一个不甚明确的背景部分,我处于医学生涯中最忧郁和最不成功的年龄,我仍没有获得一个职位,也不知道如何获得生计,但同时却突然发现我可以在好几个女性中选择婚姻对象!于是我又一次年轻了,更主要的是她又一次年轻了——这位多年和我共患难的女性。于是此梦的潜意识诱因被揭示为一个步入暮年的老人的痛苦愿望。虽然发生于心灵其他层次上的冲动也确实决定着梦的内容,但惟有更为根深蒂固的愿望,即向往年轻,才使这种冲动有可能呈现为一个梦。甚至在清醒时我们有时也对自己说:“今天事事顺利,往事不堪回首;然而那时也很好——我是那么年轻。”[219]
我自己经常做的另一类梦也可以看成是伪善的[220],其内容为与多年断交的朋友言归于好。
但分析却表明,总有些原因使我与这些往日朋友彻底断交,并把他们当作陌路人甚或敌人,但梦表现的却宁愿是相反的关系。[参见第145页注]要对富于想象力的作家记录的梦做出判断,我们完全可以假设,他在记录过程中也已省略了他自己认为不重要的内容细节,由此造成某些问题。只要梦的内容被详加报告,那么这些问题自然会很快得到解释。
奥托·兰克曾向我指出,格林童话《小裁缝》中含有一个完全类似的暴发户的梦。那个裁缝现已成为英雄,并且是国王的乘龙快婿。一天晚上和公主同床就寝时梦见过去所学的手艺。这引起公主的怀疑,便于第二天晚上派武装警卫窃听他的梦话并要逮捕他。但这位小裁缝却在梦中受到警告,便注意改正自己的梦。
梦念中的情感要变为梦中情感,需通过删除、减缩和倒置这些复杂过程。这些过程可以在详尽分析后适当加以合成的梦中看出。对此,我再引几个梦中情感的例子加以验证,人们将发现我所列举的几种可能性在其中得到了实现。
(五)
如果我们回过头来看那个关于布吕克老先生要我解剖自己骨盆的奇怪任务的梦[第452页],我们应当记得,在梦中我没有本来应该有的恐惧感。现在看来,这在若干意义上是一种愿望满足。
解剖意味着我在出版本书时所进行的自我分析——这种分析实际上对我来说是如此痛苦,以致我将书稿付印推迟了一年多。于是产生一种愿望,即能够克服这种厌恶感,因而在梦中我没有恐惧感。但我已因头发不再变得灰白而感到高兴——这是就“Grauen”一词的另一意义而言。我的头发已变得相当灰白,这也提醒我不能再拖延了,而且在梦的结尾处还呈现了这一思想,即我必须让孩子们来达到我艰苦旅程的目标。
下面我们再考察两个梦,其中满意感一直持续到醒后。在第一个梦中,满意的原因是我预感到,我现在该知晓“我以前就梦见过这个”意味着什么,而满意实际上指的是我第一个孩子的出生[第446页以下]。在另一个梦中,满意的原因是我认为“被预兆”的事情正在实现的信念,而实际指的与第一个梦十分相似,这种满意与我第二个儿子的降生相一致[第447页以下]。这里,梦念的主导情感在梦中持续着,但我们可以有把握地说,任何梦都不会如此简单。如果我们对这两个分析稍加细究,便会发现,这种逃脱了稽查作用的满意,还受到另一来源的加强。这另一来源有种种理由害怕稽查作用,如果它不以产生于某种可能允许的来源、并因而是合法的类似情感作为伪装,并以此为庇护,悄悄溜入梦中,那么它本身的情感在梦中出现肯定要遭到反对。
对此,遗憾的是我不能用实际梦例加以证实。但是,我可以用其他生活领域的事例来说明我的意旨。假设有一个熟人,我很恨他,因此,如果他有什么不幸,我会很高兴的。但我的道德本性又不容许这种冲动的流露,因而不敢表达希望他不幸的愿望,压制着对他的不幸的满意,并装出遗憾的样子。每个人都会遇到这种情况。现在的情况是,假若被憎恨的人因自己做的坏事而遭到不幸的报应,那么我就可以充分地表示满意,认为他是遭到了应有的惩罚,这样就可以和其他不抱偏见的人保持一致了。这里可以指出,我的满意感也许比别人更强烈,因为我的满意感还受到另一来源的加强,即我对他的憎恨。社会生活中,当受到反感的人或某个不得人心的少数群体的成员犯有某种过错时,这种情况亦普遍发生。他们遭受惩罚一般说来不仅是因为他们的过错,而且还因为人们对他们的反感,这种反感在他们犯过之前是无从产生作用的。毫无疑问,执行惩罚的人在这样惩罚他们时是不公正的,但他们由长期以来所保持的压制被解除所带来的满意而对此不自知。这种情况中的情感在质的方面是正当的,但在量的方面则不公正。自我批评在一个问题上的松懈只能导致它疏忽对另一个问题的考察,宛如大门一经打开,便有比原计划所允许的更多的人蜂拥而入。
对神经质的人的一个显著特征——即能够引发某种情感的原因,在他们身上所引发的情感虽然在质上适当、但在量上却过度的事实——在心理学解释许可的范围内也可以作出同样的解释。
量上的过度起因于这种情感的原因过去一直处于潜意识压制(suppression)状态。这些来源成功地与真正的释放原因建立起联想关系,从而通过情感的其他原因而获得正当的表现途径。这是不受反对的和合法的。因此我们应注意到,在考察被压制的和起压制作用的各动因时,不能把它们之间的关系看成是对立的相互抑制,正如有时它们因相互合作而得到加强,从而产生某种病理效果一样。
下面我们就可以把关于精神机制这些启示应用于对梦中情感表达的理解。梦中呈现的、并很容易在梦念中找到适当位置的满意情感,往往不能仅从这种关系中得到充分的说明,而需要从梦念中找出它的另一个来源,而这一来源正处稽查作用的压力之下。作为这种压力的结果,这一来源在正常情况下所产生的不是满意,而是对立情感。但是,由于满意情感的第一个来源的出现,这第二个来源就可以把自身的满意情感从压抑中解脱出来,并强化着第一个来源所产生的满意情感。因此,梦中情感是由若干来源共同决定的,即从梦念材料看,是多因素决定的。在梦的工作中,能够产生同一情感的来源,往往联合在一起共同产生这一情感。
从那个以“Nonvixit”(已经死的)为中心的绝妙梦例[第421页以下]的分析中,我们可以对这些复杂关系有所洞见。在那个梦中,不同性质的情感集中于梦的两点上。当我用两个词使我的对手和朋友消失——梦本身使用的语言是“被奇怪的情绪所压倒”——时,敌对和痛苦两种情感汇聚在一起。在梦的结尾,我非常愉快,并继续相信那种在清醒生活中认为是荒谬的可能性,即存在着仅用愿望就可以被消灭的亡魂。
对这个梦的有趣原因我尚未述及,这个原因十分重要,且有助于我们进一步理解梦的意义。
柏林的朋友[弗利斯]告诉我,他正要进行一个手术,有关病情可以问他住在维也纳的亲戚。手术后的头几个消息不确切,使我感到不安。本想亲自去看他,但那时我已疾病缠身,不能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