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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曲新篇(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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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上学的路上我经过老布莱福德。村里的鸟儿们都在兴奋地歌唱,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躁动着。很可能还会有倒春寒,但之后春天就会来临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来看看我?我真无法想象如果你不在春天是什么感觉。铁路可能是这里少数能让人激动的事物了,离着学校几码之外就有一条铁路。我一整天都看到有中部的火车一列列地开向南边。真好,它们可以沐浴着阳光驶向南方。

乌鸦顶顶有趣。我们在院子里休息的时候,它们总是飞来飞去。就是因为有了铁路和乌鸦,我在布莱福德的日子才有了乐趣。前几天我看到长长一排两两一对的乌鸦飞过,都望不到头。你还记得咱们老家的人是怎么说的吗?“鸟儿离群则悲”。经常能看到一只孤零零的鸟停在电线上。每每看到的时候我都不喜欢它。我觉得我的人生图腾可能就是只乌鸦……

很快,另一封信又到了。

我回家过周末。受到重视,被别人当成心中珍视的宝贝,这种感觉哪怕只有一会儿,也很好,不是吗?这于我而言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前面花园的草丛中雪花莲已经完全绽放了,开了好大一片。我想象着你会沐浴着周日下午的阳光过来看它们。应该不无这种可能是不是?沿着树篱还长出了好些菟葵。我跪到地上亲吻了它们。可以远离这里呼吸呼吸自由的空气我是很高兴的,可我又感觉自己无法远离这些菟葵。我也给你寄了一些——它们不会都枯萎了吧?

现在我已经回到住的地方。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在这里待一阵子也不错——不过不能太长,超过一年肯定不行。当然,只是片刻的满足于我而言也已经足够了……

三月初我接到艾米莉父亲的信:

你再回到老地方就看不到我们了。我们两周之内就会搬走。大部分的东西都已经运走了。乔治带走了鲍勃跟小花,我把另外三头奶牛——斯塔福德、茱莉娅跟汉娜——卖掉了。整个地方看着空****的。我现在都不能走过牛棚,我们非常怀念马儿夜里蹬踏着地面的声音。不过等离开的时候我应该不会太难过。我已经开始觉得我们待得太久了。我开始觉得我被困住了,开始变得狭隘、无趣起来。离开之后对我们来说应该是新生。

但是,我对于过去之后会怎样很是茫然。塞克斯顿太太想到要离开就很紧张。至少我们也还能回来。我觉得我好像必须到别的地方去,待在这里就会停滞不前,会挨饿。我本想着乔治可以跟我一起过去。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喜欢酒馆,可看起来他好像还挺乐意的。周日他跟梅格回来过。塞克斯顿太太说他讲话都带着股酒馆味了。他的确是比以前活泼多了,话也多了不少。梅格跟他看起来日子过得不错,我挺高兴的。他那里订奶的人也还挺多,我不怀疑他能干得很好。本质上他还是很谨慎的,只要不太过贪心就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萨姆和大卫已经是好哥们了。我很庆幸当初我们收养了他。我们常常说起你。如果不是有一堆东西需要发卖处理,还能有点动静,这里就会变得无比冷清。塞克斯顿太太希望你能一直跟乔治要好下去。她有点担心他,总觉得他可能会走错路。我倒不认为他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不过如果你们俩能一直当朋友,我也深感欣慰。塞克斯顿太太说她想给你写信聊聊这个事……

乔治懒得动笔写信。我很快就不指望能收到他的信了。可没想到继他父亲的信之后,我很快就收到了他的。

亲爱的西利尔:

原谅我之前一直没有给你写信。不过你瞧,我根本就没有时间坐下来给你写信。如果我想写的时候挪不出空来,其他时间肯定更不会动笔了。而我兴致上来想动笔时又多是在田里干活,也没法写字。昨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厨房里,打算给你写信来着,可是却无话可说。我在格雷米德教堂后面的地里播种时,一整天都在想你。如果想到该说什么,当时我就能写下来,可是我想不出能写些什么,昨天晚上也是一样。

很抱歉,上封信我忘了感谢你送给我两本书。我还没有全部读完,不过《伊芙琳·英尼斯》[3]已经快读完了。读到快结尾的时候我有点读不下去。现在我都不怎么看书了。好像根本也找不到空闲,不是有人叫我去吸烟室聊天,就是有事情要处理,不然梅格也会拦着我。她不喜欢我整晚看书,说我应该跟她说说话,所以我只好照做了。

现在是七点半,本来我都收拾停当,准备出门跟哈里·杰克逊谈他要卖给我的一匹小马。他要价很低,这小东西以后一定能长成一匹好马。可是我对于买不买得到并不在乎。我就是突然觉得必须给你写信。不知为什么,内心深处我绝对很沉重、很难受,可这毫无理由:我现在挣了很多钱,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可是在格雷米德教堂后面犁地、把燕麦种下去时,我却觉得日子过得好不好我似乎都不在乎。这太奇怪了。上周,我通过各种生意净挣了五镑,可我眼下却还是极其不满、焦躁不安,好像在渴望着什么,但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昨天,我看到大团大团的云从天际飘过,突然一阵风刮过,云团都变得支离破碎。它们似乎都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移动着,我很好奇不知道风会把它们吹到哪里去。我看着像是四处没着落,对不对?你能告诉我我内心深处到底在渴望些什么吗?我真希望你就在这里,那样的话我肯定不会有这种想法。当然,大多数时间我不会这么想,一般我都很快乐,也很忙。

天哪,哈里·杰克逊来找我了。回来以后我会写完的。

——我已经回来了。我们出去过了,可是信还是写不完。我没法把详情说给你听。我跟梅格有了点小口角。哦,这阵子我心情糟透了。可是今天晚上我不能跟你说这个,太晚了,我很累,头也很疼。以后再说吧——

乔治·塞克斯顿

春天势不可挡地到来了。伦敦南部都能感受到,整个小镇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在见到圆形的弧光灯点亮之后,像一只只金色的灯泡浮在大马路上飘**着的紫色薄雾之中,我从未想到这里的夜晚是如此浓郁的紫色。城里各处都被施加了灯光的魔法:漆黑的河水之上灯光会投下一块块金黄色的光斑;伦敦桥火车站内外的灯光浮动,恍如一只只进出暗黑蜂巢的闪亮小蜜蜂;而在城郊高高的路灯则会透过浓密的树叶闪烁着淡黄色的光。我开始爱上这座小城了。

早上,我喜欢漫无目的地在街头巷尾穿行,观察和我擦肩而过的一张张面孔,看那些倏忽闪过的黑眼睛,看女人们边走边交谈时翕动的嘴巴,看男人行走时大衣之下肩膀微妙的耸动,还有他们**在外的脖颈如何往外散发着热量。这里有无数的男人和女人频繁地来来去去,四肢柔软的动作引人入胜,他们经过时眼睛和嘴唇快速地一闪而过,凡此总总,让我热烈地爱上了这座小城。我的视线在经过我身边的无数面孔之上逡巡,一如微醺的蜜蜂在众多蓝色的花朵之间留恋。观察着路人倏忽而逝的眼睛,我如同汲取奇妙的蜜汁,沉醉不已。

我都不知道时间是如何扑扇着明亮的翅膀遽然飘逝的。直到我发现路边山楂树招摇着一身的艳红,酸橙树的蓓蕾在阳光下恍如酒滴,晶莹透亮,这些粉色的花蕾密密麻麻开了一大片,娇艳不让水沟里盛放的罗斯草,湛蓝的天空下,杏树的枝叶纠缠虬张,银色和粉色交相辉映。紫丁香也开花了,在阒静沉郁的城郊,夜深时分,这些花芬芳袭人,引得情侣们无声地欢笑。

在这一番春色之中,家里却意外地传来了些不太和谐的音符。五月末的时候爱丽丝写信给我:

西利尔亲爱的:

做好准备——梅格生了对双胞胎,就在昨天。今天下午我过去看望她,之前可是一无所知,等到她那里却看到一双小家伙裹在襁褓里,斯坦莱特老嬷嬷把大伙儿支使得团团转。我差点就昏过去。亲爱的西贝尔,看到那两颗奇怪的小圆脑袋脸贴着脸,就跟一根枝条上结的两颗松塔似的,我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们一个黑一点,一头浓密的黑发,另一个红彤彤的,你简直想象不到,就这么点稀疏的红毛看着倒像是跃动的火焰似的把整张脸都照亮了。我张口结舌。我估计当时自己一准哭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

梅格他们家老太太就可怜了。她躺在隔壁屋里一直在咯咯地笑,还在说些什么,我们那屋里都听得见。她可真是乐坏了,不过因为斯坦莱特嬷嬷不同意把孩子抱过去给她看,她都气疯了。你真该听听等我们把孩子抱过去的时候她都是怎么说的。两个小家伙都是男孩。她很是大惊小怪了一把,可怜的老太婆。我估计她脑子可能有点不正常。有的时候她好像以为他们是她生的,我看着觉得特别逗。她还想把他们俩贴着她放在枕头上,这样就能用脸碰碰他们了。看着她这样,我又不由自主地哭了,西贝尔。我觉得我肯定也不太正常了。后来我们来把孩子们抱回去的时候,她终于醒过神来了,一个劲地傻乐,还说了些打算交代乔治的话——实在是叫人面红耳赤,西贝尔,我听了之后脸烧得厉害。

乔治那时还不知道呢。他去宾汉了,我想应该是去买马了。他好像特别痴迷于买马。他一直跟哈里·杰克逊和梅休的儿子混在一起——你知道,他们都是马贩子,或者至少他们父亲生前是。你还记得吧,他三年前破产之后就死了,留下了两个儿子,弗雷德和邓肯,他们说是接手了父亲的老本行。两个人总上公羊来,乔治也老是坐着车跟他们到处跑。我可不喜欢了,他们都挺混,为人粗俗不堪,而且眼下还穷酸得厉害。

我想着我得等等,见乔治一面。他大约五点半了才回来。梅格一直坐立不安的,忧心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现在怎么样之类的。老天保佑别让我这么为一个男人如此烦心。老太太先听到的马车响,他还没下车呢就先喊起来了——你知道她的房间是冲着前面的——“嗨,乔治,孩子,快来看看,看看你的两个孩子,两个!”接着她好一阵大笑。

乔治道:“祖母好啊,你喊什么呢?”听到他的声音,梅格冲着我可怜兮兮地说:“他一准是跟梅休兄弟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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