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ume Three(第1页)
VolumeThree
新的起点
正如我之前说过的,在来思力的伤病彻底痊愈之前,他和拉蒂就正式结婚了。他们俩去法国度蜜月;人都走了五天,家里还没能恢复到以前的正常状态:虽然说一切照旧,可就是哪里都像少了点什么,有什么不一样了似的。长久以来我们徜徉在“家”这个宁静的港湾,可眼下,漫游结束了,我们都已经渡过了青春这片明亮的海域;拉蒂已经踏上陆地,进入异域,朝向一个陌生的目的地前行。终归到了大家分别的时候,我们都要离开幽冥湖的山谷,但这里的水泽草木却早已融入我们的血脉深处。我们是幽冥湖山谷的孩子,这是我们的小小国度,在此我们血脉相连,拥有共同的语言;因此,各奔东西对我们而言无比痛苦。
“现在我也该走了,”乔治道:“我生性优柔寡断。可我最痛恨的莫过于不得不离开我的根基,而现在我却必须要斩断我的根系,把自己撕扯开来——”
其时正值八月,荒草已经割完,正是等待玉米收获的时节。这天一大早,天灰蒙蒙的,很是宁静。我们俩坐在一起拉着干草垛子。一直把松散的干草从草垛子下方抽出来,我的手酸痛不已。所以,我很盼着雨快点下下来,这样我们好进屋去。雨到底下开了,我们匆忙跑进了谷仓,踩着梯子爬上阁楼。阁楼里散落着各种农具和木工用具。我们俩在高高山墙窗户边的长椅上坐下,椅子上落着不少刨花,透过窗户往外看,能看到烟雨迷蒙的山谷中那些溪流、树林和池塘。树顶离我们极近,让人感到自己仿佛成了这片水体和树木的中心一般。
“再过几年,”我道:“我们搞不好都会形同陌路。”
他那双温柔的黑眼睛看着我,露出不可置信的笑。
我道:“对我来说,‘公羊’简直就跟伦敦一样远——甚至更远。”
“你不想我去那里?”他静静地笑了。
“去哪里有什么分别呢。你会北去,我会东去,拉蒂往南边。她已经离开了。七个礼拜之后我也会走,你呢?”
“我得在你之前离开。”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知道——”他露出怯怯的笑容,坦承道:“要是只剩我一个人,我会感觉害怕,好像没着没落的。所以,我绝对不要最后一个走。”他的语气之中几乎带着恳求。
“你会去找梅格吗?”我问。
他把丝滑的刨花撕得更碎,竭尽所能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我。他的语言不太流畅,思路也颇为零乱。
“你瞧,这其实不能说是爱。我也不知道。你瞧,拉蒂就像我的根基所在——”他抬起头,一脸羞愧地看看我,又继续撕扯手里的刨花,“人生不是空中楼阁,你总需要个根基,我的根基就是拉蒂。你瞧,我跟大部分人一样,不知道生活具体应该是什么样子。我找到一块砖,就垒一块砖,得过且过;要是楼塌了,那也就塌了。可是你瞧,你跟拉蒂让我有了意识,可现在我又变得毫无指望了。我曾经指着结婚可以让我忙着搭建我的人生楼阁,有个什么完整的东西可以让我知道日子要怎么过。我必须结婚,不然整个人都会迷失掉。世界上我只能娶两个人,拉蒂已经走了。我也算是爱梅格吧,反正爱不就是那么回事嘛。我不能说想到要娶她我不曾感到高兴。你知道的,我对于拉蒂而言永远只能排第二位,可爱情最美妙之处,在于你能在某人的世界中排在第一位,是最重要的那个。梅格很简单,也很可爱。拥有她不会让我心慌,她总是能抚慰我,令我安心。我能揉揉她的头发,抚摸她;而她会仰脸看着我,满眼都是信任和爱意,没有任何不完美的,我们彼此都感到宁静——”
三个星期之后的某天,我正在草坪上支了一把躺椅躺着晒太阳,突然听到砂石小径上响起马车轮子的声音。原来是乔治叫我陪他去参加他的婚礼。他把双轮马车停在门口,爬上台阶越过草坪走到我身边。他穿着夹克、马裤,穿着长筒胶靴,看着像是要去牛市的样子。
“嘿,准备好了吗?”他俯下身满脸笑容地看着我问道,眼里满是激动,还带着塞克斯顿家的人在情绪激动时独有的那种脆弱感。
“你可够早的啊,”我道:“现在才九点半。”
“这种天晚了就不行了。”他欢快地道:“瞧太阳多大啊。快点,你怎么一点傧相的精气神都没有。我还以为你现在应该因为激动而焦躁不安呢。起来,快起来!瞧,有只鸟都恭喜我了。”他指给我看他肩膀上一团白色的污渍。
我懒洋洋地爬起来。
“好吧,”我道:“可我们总得喝杯威士忌庆祝一下吧。”
他跟在我身后,从馨香的阳光下走进黑沉沉的屋里。房里很安静,空****的,可是这种凉爽的寂静很快就因为我们温暖欢快的步伐**然无存。夏日早晨的甜蜜就像一只欣喜的浪漫幽灵驱散了屋子里的黑暗。饮下了透明的酒液之后我们感到血管中都仿佛有金灿灿的阳光在跃动。
“祝你快乐——哦,今天我真嫉妒你。”
他咧嘴一笑,眼里仿佛有深沉的酒液在晃**。
“这是我给你的结婚礼物!”
我把四幅水彩画沿着墙边在他面前一字排开。这些画上画的是磨坊的溪水、池塘还有田地,烟雨蒙蒙的黄昏,阳光穿透清晨的薄雾,以及仲夏夜池塘上空的一轮明月。一幅幅画就像一幕幕的过去,时光的魔力使他融入过去悠长岁月里成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让他不自觉地沉醉其间,战栗不已。他意识到他已然走过那么多美妙的日子,早已做好准备。
“真好,西利尔,原来生活一直如此美好!”他惊喜道。
我们驱车穿过生机勃勃的树林,一路上洒满了阳光。路过格雷米德时,可以看到树荫下农舍外生长着粉色的蔷薇和蓝色的矢车菊、飞燕草,阳光中飘**着石竹的香味。马车轻快地爬上了长长的、寂静的山梁,迅速地掠过一座座农庄,母鸡跟在金红色的公鸡身后在果园徜徉,池塘里水鸭子如同一朵朵白云在山杨树下嬉戏。
“我叫她随时做好准备,”乔治道:“可她不知道是今天。我可不想酒吧里生意太好。”
拉车的母马爬上了一段急剧升高的陡坡,坡顶上就是公羊酒馆。马车缓缓停下,一片寂静之中,我们听到花园里有人在唱歌。我们静静地坐在车厢里,越过院子里的石板地面望过去,香雪球外围生长着一丛丛高大的圣母百合。花墙的后面就站着梅格,她正在一丛醋栗边俯着身子。一看到我们,梅格袅娜地走了过来,胯部搭着只装满醋栗的大碗。她身着一身朴素、清爽的荷兰袍子,扎着条白围裙。她浓密的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饱满的脸上满是笑意。
“哎呀,可真想不到!”她高声道,努力表现得好像一点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你们早上这个时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