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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马出走的女人(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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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信,那儿还有一个奇尔朱人部落,居住在南面一个高高的谷地,他们正是所有印第安人中最神圣的部族。蒙特朱马[4]和古老的阿兹特克人[5]或托托奈克族国王的后代仍旧生活在他们之中,而年长的祭司也还在沿用古代的宗教法典,据说仍拿活人献祭。有几个科学家去过奇尔朱人的地界,回来时精疲力竭、憔悴不堪,就因为所受饥饿和贫困之苦。他们从那儿带回了各种粗蛮、稀奇古怪的拜神物件,但在那个饥饿荒凉的野蛮人的山村没见到一点儿离奇的东西。

虽然莱德曼就是顺嘴一说,但是很明显,对古老、神秘的野蛮人的概念让他自己感到某种庸常的兴奋。

“他们离得有多远?”她问道。

“噢,骑马需要三天,要经过库奇提和一个不大的湖,就在那儿的上方。”

她丈夫和年轻人走了。这女人开始她的疯狂的计划。最近为了打破单调无味的生活,她死缠着丈夫让她跟他偶尔出去骑骑马。可她从来不被允许单独出去,那些地界确实不安全,粗野,无法无天。

可她有自己的马,一直梦想像她小姑娘的时候一样,能自由自在地待在加利福尼亚的山间。

她九岁的女儿这会儿在五英里远的一个小小的女修道院里,在荒凉的西班牙矿镇上。

“曼纽尔,”这女人对她的仆人说:“我要骑马去修道院看玛格丽特,给她带些东西。今晚我可能在修道院过夜。你照顾好弗雷迪和家里所有的事,等着我回来。”

“要我骑老爷的马跟您去,还是要胡安跟您去?”仆人问道。

“谁也不用,我自己去。”

那男孩儿拿眼睛看着她,不同意。这女人要独自骑马外出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要自己去。”那个身材高大、皮肤白皙又平静温和的女人用特别专横的语气又说了一遍。那个男孩儿沉默了,不高兴地服从了。

“您为什么要自己去呀,妈妈?”她儿子问道,她正在包要带的食品。

“我就永远不能一个人待会儿?一刻也不能过我自己的日子?”她叫道,突然发起火来。孩子像仆人一样默不作声了。

她出发了,一点儿都没担心,骑在她那匹健硕的红棕色花毛马上,穿着粗亚麻布的骑装,骑装裙内是亚麻布裤子,白衬衫上戴了猩红色的领带,头上是一顶毡帽。她的食品都在鞍囊里,还有一军用水壶的水,马鞍后面还搭着本地产的一条大毯子。她凝视着远方,从家里出发了,曼纽尔和小男孩儿站在门口看着她走,她甚至都没有转身挥手和他们再见。

当她骑了约莫一英里后,便经过了那条荒无人烟的路,往右蹚上荒野中被人踏出的一条小道,它通往另一个山谷,沿途穿越悬崖峭壁和参天大树,还穿过一个荒芜的矿区居住地。那是九月,那条为废弃矿山供水的小溪水流潺潺,她下马喝水,也让马饮了水。

她看到几个土著从树丛里走出来,往斜坡上去了。他们看见了她,盯着她看,她也看着他们。那是三个人,两个妇女,一个青年男子,他们远远地绕着道,这样就不会走得离她太近,她并不介意。她骑上马,马儿跑上了前面静静的山谷,穿越了银矿矿场,穿越了所有还有采矿痕迹的地方。眼前还有一条踩出来的高低不平的小路通向更远处的那个山谷,小路从头到尾都是岩石和四散的石头。这小路她和她丈夫骑马来过,再往后,她知道必须得往南走。

说也奇怪,她并不害怕。尽管这是个吓人的地方:那些寂静无声、像是致人死命的倾斜的山,偶尔远远的树林里会现出可疑的、很隐蔽的土著的身影,偶尔也会有大个的食尸鸟在头上盘旋,就像一只只的大苍蝇。远处,有好些腐尸,还有牧场主住的低矮的平房或是一堆简陋的窝棚。

她往上爬着,树木变少了,小道穿过长满荆棘的矮树丛,蓝色的爬藤花四下蔓生,偶尔也有桃红色的。然后,这些花也走过去了,她已接近那个松林了。

她越过山顶,眼前是又一个绿色铺天盖地的山谷,沉寂,空落。已经过了正午时分,她的马为了水转向一条小溪,她也就下马吃午饭。她坐在静默里,看着静止的死气沉沉的山谷,还有南面高起来的尖顶山,遍布岩石和松林。正午酷暑,她休息了两个小时,马儿在她旁边吃草。

说也奇怪,她既不害怕,也不觉得孤独。的确,这种孤独有如一个焦渴难耐的人喝到了凉水,她内心还一直不可思议地兴高采烈的。

她又上路了,夜里,在山谷灌木丛深处的一条溪流边露营。白天,她看到过牛,还穿过了几条野路,想必附近是有牧场,她听见了一头美洲狮奇怪的号啕尖啸,还有狗群的吠声回应。但她坐在小小的营火旁,在一个隐秘、空洞的地方,却没有真的害怕,内心一直被莫名其妙的兴高采烈撑着。

拂晓前非常冷,她裹着毯子躺着。望着星星,听着她的马在那儿冷得发抖,那感觉就像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已经过到了那边。她不能确定在这个夜里她是否听到了她自己身体中的一声爆裂,那是她自己死亡的爆裂。否则,那就是地球中心的爆裂,意味着某种重大而不可思议的事情。

天微微亮,她就起来了,冻得都麻木了,她点了火。她匆匆吃了东西,又给马喂了几块儿油籽饼,又再次出发了。她避免遇见什么人,到现在她谁也没遇见,很明显,反过来别人也避免遇见她。她终于来到能看见库奇提山村的地方,那边黑色的房子上是淡红的屋顶,是一个昏暗阴郁的小群居点儿,在另一个久已弃置的寂静的矿场下方。再往远处去,就是一个巨大冗长的山坡,耸立着的更粗粝、老绿的松树林泛着暗暗的绿光。松树林再往前,对天横陈着光秃秃的岩石,岩石久经磨砺,上面落着斑纹似的白雪。在高处新雪已经落下。

现在,当她差不多快要接近目的地的时候,她却开始想不明白了,开始沮丧了。她走过了正在变黄的山杨树环绕的小湖,山杨浑圆平滑的树干就像女人白胖胖的手臂。多美的地方!要是在加利福尼亚,她就会狂叫了。可在这里,她不过是望着这儿,看出了她的美,可是却上不了她的心。两夜的露宿让她非常疲倦,衰弱,让她害怕即将来临的夜晚。她不知道要往哪儿走,或是要到那儿干什么去。她的马沮丧地迈着沉重步伐,沿着一条石子小路,朝着无边无际让人望而生畏的山坡前行。如果她还有丝毫意志力,她就会打道回府,回到山村,她就会被护送回家,回到丈夫身边。

可她已经没有意志力了。她的马过了一条溪流,溅起了水花,然后眼前出现了一个山谷,山谷里正变黄的三角叶杨树无边无际。她现在的高度没准儿接近海拔九千英尺了,由于海拔高度和疲倦的原因,她的头在晕眩。三角叶杨树林再往前,能看到两边陡峭的山坡包围了她,披挂着尖厉枝叶的山杨密布交叠,而再往高处,就是尖头的云杉幼苗和松树了。她的马不由自主地往前走着。在这个密封的山谷,在这条细长的小道上,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只有向上登攀。

突然,她的马跳起来了,她的前方三个身裹深色毯子的男人立在小道上。

“上帝祝福你!”传来了印第安人的问候,那声音浑厚又有控制。

“上帝祝福你!”她回答道,是美国妇女自信的语气。

“你上哪儿去?”西班牙语又轻声问道。

那个身披深色瑟拉佩[6]的男人走得更近了,朝上打量着她。

“往前。”她冷冷地答道,用的是生硬的撒克逊人腔调的西班牙语。

面对着她的正是土著:黝黑的脸,硕健的体格,戴着草帽,披着毛毯。他们总会和为她丈夫干活儿的那些男人差不多,除了他们微黑的披肩发模样怪异以外。她有些厌恶地看到了黑长发。这一定就是她前来探望的粗野的印第安人。

“你从哪儿来?”还是那个男人在问。总是这一个人讲话。这是个青年,敏捷明亮、又黑又大的眼睛斜视着她。他黝黑的脸上生着软软的黑胡髭,下巴蓄着一撮儿稀疏的山羊胡,松散地遮在下巴上。他的又黑又长的头发很有活力,胡乱垂在肩膀上。虽然他原本就黑,看上去也不像最近洗过澡的。

他的两个年长些的同伴和他一个模样,他们强壮,沉默。有一个也蓄着很有线条的黑胡髭,但下巴上没有胡须。另一个面颊光滑,稀疏的黑毛勾出了下巴的线条,配着典型的印第安人的山羊胡。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她半打趣,半闪避地答道。

这话得到的是沉默。

“可你住在哪儿的?”那个青年又执意问道,还是轻声轻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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