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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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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你放飞的意思并不是要你像酒神那样狂放,”他说。“我知道你能那么做,可是我憎恶狂放,不管是酒神的还是其他什么的狂放。那不过是在松鼠笼子里来回转,我要你不在乎自己,只是在那儿存在着,而不在乎自己,不要固执,要高高兴兴、踏踏实实而且满不在乎。”

“谁固执了?”她嘲弄道。“谁一直在固执己见?可不是我!”

她话里狠狠的嘲弄和不耐烦,让伯金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我知道,”他说。“不管我们谁在固执,都是我们俩的错。可我们还是那样,没有达成一致。”

他们在岸边的树影下默默地坐着。四周夜色苍白,他们在黑暗之中几乎没意识到什么。

渐渐地,他们感到了寂静和平和。她踌躇着,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宁静之中两人的手温柔地握在了一起。

“你真的爱我吗?”她问。

他笑了。

“我说这是你的战斗口号。”他逗笑地答道。

“啊哟!”她叫道,觉得又逗笑又奇怪。

“你那固执,你那战斗口号——‘一个姓布朗温的,一个布朗温式的’——是老套的战斗口号。而你的意思是‘你爱我吗?恶棍,服从我,要么就去死。’”

“不,”她辩解道。“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可我必须知道你是爱我的,是不是?”

“那好,知道了就好了。”

“可你爱我吗?”

“是的,我爱。我爱你,而且我知道这是最终的爱。这是最终的爱,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欣喜又疑惑。

“是真的吗?”说着,她幸福地依偎到他身旁。

“千真万确——快把这事了结了吧,接受这爱,了结……”

她依偎得更紧了。

“了结什么?”她幸福地喃喃道。

“了结烦恼。”他说。

她紧紧地贴着他。他拥抱着她,温柔地吻着她。是这样的安宁,这样天堂般的自由,就这么搂着她,轻轻地吻着她,不要任何思想,不要任何欲念和意志,就只是和她静静地在一起,完全寂静地在一起,不是睡眠的寂静,而是狂喜的满足。在狂喜中满足,没有任何的欲望,也没有任何执意的要求,这就是天堂啊,在寂静中幸福地在一起。

她久久地依偎着他,他温柔地吻着她,她的头发,她的面颊,她的耳朵,那轻柔的吻,就像丝丝露水在滴落。可是,这耳边热烈的气息又搅乱了她,点燃了旧日那毁灭性的火焰。她贴着他,他能感到自己的血液像水银一样在变动。

“可我们要静静的,对吗?”他说。

“对。”她似乎温顺地答道。

然后,她又依偎着他。

可是不一会儿她就闪开了,只是望着他。

“我该回家了。”她说。

“一定要走吗?多让人难过。”他应声道。

她向前倾了倾身子,仰起脸,等着他吻。

“你真的难过吗?”她喃喃地笑道。

“是啊,”他说。“我希望我们永远能待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

“永远!当真吗?”她喃喃说道,他还在吻着她。然后,她哼哼唧唧地说着:“吻我!吻我!”她紧紧贴着他,他吻了又吻,但是他也还有着自己的想法和意志,他只想要温柔的交流,而不是别的,现在还不想要**。就这样,她很快离开了,带上帽子回了家。

可是,第二天,他就觉得欲望得不到满足似的渴望。他想他或许错了。或许他就不该带着想望的念头靠近她。它真的仅仅是一个念头吗?或者可以看作一种深切的渴望?如果是后者,他为什么又总在谈论肉体的满足呢?这两者并不完全一致呀。

忽然,他发现自己面临着一种处境,这处境倒是很简单,简单极了。一方面,他知道自己并不需要进一步的肉体体验,那种比正常生活所能给予的更为深刻、更为隐秘的东西。他想起了在哈利迪那儿经常看到的非洲人的雕像。他想起一尊细高优雅的西非雕像,有两英尺高,浅黑木色,光滑而柔和。那是一尊女人像,头发挽得高高的,圆鼓鼓的。他真切地记起了她,她是他灵魂的知己。她的身材修长优雅,脸庞小小的,挤皱得像是甲虫的脸。她脖子上戴着一圈圈沉重的项圈,像是套着一个层层铁圈的柱子。他记起了她,她那惊人的有教养的优雅,那个微小的甲虫脸,那让人吃惊的修长身材,两条短短的丑腿,还有细长腰身下隆起的臀部那么沉甸甸的,出人意料。她懂得他所不懂的东西。她有着几千年纯粹肉欲、纯粹肉体知识的积淀。她的种族肯定神秘消亡了几千年了,也就是说自从感官和率直心灵的关系破裂了之后,所留存的就都是一种神秘的肉体经验了。几千年以前,那些现在正迫近他的东西也肯定发生在这些非洲人身上,德性、神圣、创造欲和创造幸福的欲望肯定消失了,唯一留存的就是一种认知的冲动,是依靠感官而盲目进展的知识,那被感官抑制和终结了的知识,这是存在于崩溃和消亡中的神秘知识,是诸如甲虫类才具有的知识,它存在于纯粹的腐败世界和冷酷的消亡中。这就是为什么她的脸看上去像是甲虫的脸,这也就是为什么埃及人开始喜欢圣甲虫,因为知识的原则存在于消亡和腐败之中。

在死亡的断裂之后,灵魂在断裂的剧痛之中像落叶一样从有机体脱离之后,我们还能前行很长的路。我们从与生活和希望的联系中坠落,从纯粹完整的生命中跌落,从创造和自由中跌落,我们堕入了非洲人漫长的肉欲感知的进程中,去获知神秘消亡的知识。

他现在意识到,在创造的精神消亡了之后,还要经历数千年的漫长历程。他意识到还有许多重要的秘密就要揭开,肉欲的、愚笨的、可怕的秘密,远远超过了对男性**的狂热崇拜。在他们的逆向文化中,这些西非人超出男性**的知识又走得有多远呢?非常非常遥远。伯金又想起了那尊女雕像,那拉得长长、长长的躯体,奇怪而出人意料的沉甸甸的臀部,长长的被禁锢了的脖颈,像甲虫似的小小脸庞。这远远超出了任何有关男性**的知识,微妙的肉欲事实远远超出了对男性**的研究范围。

这种方式,这种可怕的非洲人的进程还在趋于完成。它会被白种人以不同的方式完成。白种人的背后有着北极,那是冰雪的巨大抽象地,他们会在那儿获得深奥的冰雪毁灭的神秘知识。而西非人为撒哈拉烧灼的死亡抽象所控制,已经获得了太阳的毁灭,那是一种阳光腐败的神秘。

那么所有留存的就是这些东西吗?难道剩下的就只是脱离了幸福的创造性的生命了吗?难道时间走到了头?难道我们创造性生命的年代结束了吗?是否留给我们的就只是这奇怪而可怕的消亡之后的知识?这是非洲人的知识,与我们的不同,我们是来自北方的金发碧眼的白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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