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02(第3页)
“就在最近吗?”公主问。
“不,很久以前,二三十年前。”他说着松开了马缰绳,举目望着群山。“看啊!”他说,“那里是森林保护委员会的足迹——沿着那些山脊,再过去,到那儿才有政府修的路。我们下到那里去吧。你看那座山,上面没有树但是有草。”
他坐在他的黑马上转向她,抬起胳膊,棕色的手指点着,黑眼睛的光直刺向远方。陌生,可怕,他对她来说简直是一个魔鬼。在高处,她感到眩晕,有点恶心,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只看到远处空中一只鹰转过身来,投下它的身影。
“我能走那么远吗?”公主喃喃地问,有点不快。
“啊,当然!现在一切都容易了,再也没有难走的路了。”
他们顺着起伏的山脊走着,走在阴影笼罩下的背风面,这里很冷。小路又向上了,于是他们出现在狭窄的山脊路上,大山渐渐向两边倾斜下去。公主害怕了,有那么一瞬间,她朝外首看去,看到沙漠、沙脊。越来越多的沙漠和绿色的山岭,在脚下远远地闪着微光,沙漠那庞大的、苍白的闪光体渐渐西斜,那非人的广漠世界太可怕了,它闪烁着,一片苍白,如同一个巨大的磨砂体。这景象令她无法忍受。左首,是混沌起伏叠嶂的群山,都屈膝在脚下。
她闭上眼睛,让意识消散。牝马顺着小路前行,一直走下去,他们又来到了风中。
他们转过身去背对着风,面朝着山体,她以为他们的马已经离开了路径,那路太难辨认了。
“没有走岔,”他抬起手指点说:“你没看见前面那些烧死的树吗?”
她费力地去辨认死云杉树灰色树干上斧子砍过的旧伤痕。但此时,在这样的高处,寒冷和山风已经使她的大脑变麻木了。
他们转而往下走,他告诉她,他们离开了正路。马蹄在松散的石子上滑动着,挑选着落脚的地方。这是下午四点左右,太阳在脚下的天空中闪耀着光芒。马匹稳稳地、缓慢但坚定地继续赶着路。天更冷了。他们钻进了低矮的山峦之间,陷入了陡峭的深谷之中。她几乎忘却了罗麦洛的存在。
他跨下马,帮她从马背上下来。她踉跄了一下,但她决不显出自己的虚弱来。
“咱们得从这里滑下去才行,”他说:“我来牵马。”
他们来到了一条山脊上,对面是一块长满草的浅褐色陡峭山坡,夕阳照亮了整个陡坡,陡坡下面是凹谷。公主觉得她可以像一架雪橇一样滑下去,滑进那巨谷中去。
她振作起来了,她的眼睛又燃起兴奋和坚定的火焰。一阵风刮过来,她可以听到山下很远的地方云杉林在咆哮。风吹着她的头发,发梢拂过她的面颊时,她脸上亮起了一片光点。她看上去就像神话里野性的小东西一样。
“不,”她说:“我要自己牵马。”
“可你要注意,别让马把你压在它身子底下。”罗麦洛说。他走了,灵活地滑下苍白陡峭的山坡,滑过岩石和草丛,然后顺着倾斜的沟往下走。他的马跳着、滑着,紧跟着他,有时马会猛停下来,前蹄扒着坡面,拒绝继续走下去。他置身于马的下方,朝上看着,轻柔地拉拉马缰绳以示鼓励。然后马才猛不丁儿松开前蹄,他们继续往下走。
公主漫无目标地往下滑,踉踉跄跄,但还挺灵活。罗麦洛不停地回首关注她,但见她像一只奇特的小鸟那样蹦跳着,她那穿桔黄色马裤的腿就像鸭子的腿在闪动,她的头发用黄绿相间的头巾包着,圆圆的,就像绿顶鸟的头一样。在她身后,棕色马摇摇晃晃地往下滑行着。公主紧张地下滑着,就像褐色的空旷山坡上一个活泼的小点儿在动。太小了!就像一只纤弱的鸟蛋一样。这幅情景不禁引起罗麦洛的百般遐思。
他们必须下去,避过这强烈的寒风。下面是云杉树,岩石间淌过一条涓流。罗麦洛滑着、盘旋着冲下山去。尾随他的是衣着鲜艳、娇小的公主,她握紧长长的缰绳的一头,牵着踉踉跄跄的马蹦跳着跟下来。
他们终于下来了。罗麦洛坐在阳光里避风处的浆果丛旁。公主走近了,面颊上闪着红光,她的眼睛是黛绿色的,颜色比她头上的头巾还要深,眼光有些不自然地闪动着。
“咱们下来了。”罗麦洛说。
“对。”公主说着丢下缰绳,坐在草地上,不说话也不思想。
谢天谢地,他们躲过了寒风,来到了阳光中。
几分钟后,她的意识和控制能力又开始恢复,她喝了一点水,罗麦洛去整理马鞍子,随后他们又上路了。牵着马沿着小溪边上走一段,然后又上山。
他们来到河岸,进了一片茂密的杨树林,在那些细长,密匝匝、光滑苍白的树干间左弯右转地前进。阳光洒进林子里,圆圆的树叶儿舞动着,打着奇特的旗语,好像要把金色的光都送到她眼前一样。她就在这令人目眩的金光中骑着马前行。
然后他们来到了阴影中,这里全是黑乎乎的胶质的云杉树。凶恶的树枝总想把她扫下马来,她不得不东躲西闪才行。
沿一条古道走下去,他们来到云杉树林边的阳光下,这里有一间小木屋。小小的、光秃秃的峡谷底部有一块灰色的大岩石和一堆堆的碎石,还有一潭绿得发黑的涧水。
阳光就要离去,阴影笼罩了小屋,笼罩住了她自己,给峡谷染上暮色,头顶的山峰却仍然是一片辉煌。
这间小屋子位于云杉树林附近。泥土地,门敞着。屋里有一张木床,三根锯开的圆木当板凳。还有一座不像样子的壁炉,除此之外再没有也放不下什么别的东西了。这间小屋子很难装下两个人。屋顶早没了,罗麦洛找来云杉树干架在上面算安上了房顶。
这里满是原始森林那奇特的肮脏景象,布满了牲口的粪便,是野性世界的肮脏,这让她感到特别的厌恶,她感到疲倦、感到虚弱。
罗麦洛很快又弄来些树枝,在炉架上生起一小堆火,然后出去照料马匹。公主机械地往火上添着树枝,麻木地看着火苗,显得木然、迷茫。她不能把火烧得太旺,那样会把整座房子都给烧着的。生上火后,破损的泥石烟囱里漏出了烟。
罗麦洛提着马鞍袋和马鞍子走进来,把马鞍子挂在墙上。娇小的公主木然坐在破烂的炉架前的木头上,在火上烤着她的小手,她那桔黄色的马裤闪着光,就像是另一堆火焰一样。她正处在麻木状态。
“你是这会儿就喝点威士忌或茶,还是等着喝汤?”他问她。
她站起身,明亮的目光凝视着他,她听懂了一半;面颊兴奋地闪着光彩。
“喝点茶,”她说,“茶里放点威士忌。壶在哪儿?”
“等等,”他说,“我就拿来。”